第6章 黑龍與魔王之女

「我想要為守衛小姐做點什麼……」

通透的液體在碧色中流轉成斑斕的色彩，瀲灩的碧瞳已然藏不住即將潰決的水光，倒地的黑龍睜大了絳紅的眼，愣愣地看著小女孩。

“那是……什麼？”

晶瑩的淚珠滑過白晳的臉頰，滴到血肉模糊的左臂上，對此刻的涅爾薩斯而言，這小小的水滴卻遠比剛才的致命火焰要更灼人。

雖然涅爾薩斯不知道小女孩的舉動代表了什麼，但是她本能地覺得這是不好的東西。

“艾露伊……很難受。”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難受？

涅爾薩斯張開嘴，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對眼前的女孩說些什麼，只能低聲呼喚她。

「艾露伊……」

「如果又發作，我會幫守衛小姐把它們全都消滅掉！」

艾露伊激動的喊著，濡濕的金色鬢髮貼上她的側臉，越來越多的淚水從微紅的眼角流下，化為點點淚光落下。

「活著不需要理由啊！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去體會──」

「對了！昨天的餅乾守衛小姐有吃嗎？覺得怎麼樣？其他國家也有很多好吃的食物喔，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到當地去看那些有名的風景，守衛小姐有看過海嗎？賽爾尼亞斯的海灘很漂亮哦──」

嬌小的女孩笨拙的訴說著，絞盡腦汁的想找到任何一個可以打動黑龍的事物。

為什麼要這麼拚命？

涅爾薩斯無法理解。

眼見黑龍依舊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艾露伊無力的垂下頭，難過的抽泣著，小小的肩膀止不住地劇烈顫動。

「我不要啊……讓守衛小姐……這麼溫柔的人就這樣……凄慘地死去什麼的……」

『艾朗盧修……意外的很溫柔呢。』

「！」

血紅的瞳孔猛然一縮。

那人的模樣仍歷歷在目，清晰地盤踞在黑龍的腦海中。

小女孩泣不成聲的話語還在接續。

「拜托了……活下去啊……」

『……妳要活下去。』

莉亞娜……也對她說過相似的話。

涅爾薩斯永遠忘不了，當她用鮮血淋漓的手掌心撫摸自己臉龐時，那黏滑不堪，卻又格外溫暖的觸感。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句話……」

黑龍動搖了。

艾露伊注意到，涅爾薩斯那深紅的眼眸終於出現了極其微弱的情感。

「為什麼──妳們都要對我說這句話。」

黑龍微微皺眉，眼神充斥著無法理解的茫然，這些不知名的複雜情緒不禁讓她感到有些難受。

「守衛小姐……」

「我也……不想破壞這塊土地……」

不想破壞她深愛的故鄉。

「可是，離開了這裡，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可以待在哪裡。」

沉重的聲音隱隱傳出了她的無助。

此刻，涅爾薩斯終於將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全數傳達。

「……那，跟我走吧。」

艾露伊用雙手抹了好幾次，才拭去淚水，她揚起頭，徑直看向黑龍。

黃昏的落日已經臨近地平線，淡薄的夜色和橙紅的夕輝相互交融，替零散的雲層染出深淺不一的光彩。

金髮的小女孩置身於暮光之中，碧綠雙眸中還未退去的薄霧也因此被渲上別樣的輝芒。

「還沒告訴守衛小姐吧，我的名字是艾露伊·維卡·盧奇恩澤，是魔王──撒多雷頓·羅杰·盧奇恩澤之女。」

「我的目標是重建一族的家園──在這片大陸上建立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的『魔族之城』！」

清脆響亮的聲音中，逆光的小女孩對巨大的黑龍伸出右手，眼神無比堅定。

「所以，沒有歸處的話，就由我來幫妳創造，透過我們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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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的掌心在半空中停了幾秒，涅爾薩斯才再度開口。

「妳不怕我嗎？」

赤紅的龍瞳中沒有憂慮，沒有不安，涅爾薩斯只是根據以往其他生物對待自己的態度，而單純想知道女孩的想法而已。

聽到黑龍的問題，艾露伊沒有閃躲，毫不猶豫和她對視，並立刻給出答案。

「不會喔。」

「因為，我……看過更可怕的東西。」

想到那些，小女孩的表情帶上了幾分苦澀和畏懼。

那天，隨著席捲整座魔王城的火焰被點燃，而後襲來的是全副武裝的軍隊。

不知道是誰趁魔王和多數幹部離城的時候打開了城門，無數載滿仇恨和憤怒的士兵就此湧入城中。

那些人眼裡都是扭曲的瘋狂和殺意，他們肆意的謾駡、侮辱，用冰冷的兵刃屠殺無力反抗的魔族，不管是老者、女性、小孩或嬰兒。

在當時還年幼懵懂的艾露伊眼中，那些火光中的士兵已然變成最為猙獰可怖的魔鬼。

但是涅爾薩斯和他們不一樣。

一開始，黑龍的眼中完全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事物存在，艾露伊什麼都看不見。

可是，從剛才的對話中，艾露伊看到那空洞的眼睛中，也出現其他微弱的情感。

“原來，守衛小姐也會露出這種困擾的表情啊。”

「雖然守衛小姐給人很強大的壓迫感，但是妳的眼睛跟那些人不一樣。」

金髮綠眼的小女孩一字一句的回覆道，眼神格外認真。

聽完她的答案，涅爾薩斯沉默了下來。

老實說，黑龍不懂『家園』的概念，也對此不感興趣。

但是──

或許是面前的女孩過於真摯。

也許是眼中的光景過於絢爛。

涅爾薩斯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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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的右爪才擡起一點就停下，但艾露伊的小手反而自行動了起來，不斷向前接近。

就在小女孩即將碰上銀白的爪尖時，淺淺的漆黑魔力突然蔓上龍爪，隨後自尖端粉碎，變化成漆黑的星屑飄散。

伴隨著從指腹傳來稍顯冰涼的柔軟觸感，小女孩才注意到，她本該握住的利爪變成了兩根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艾露伊不禁張大了雙眼。

夜色的光點圍繞在單膝跪地的女性身旁，柔順的黑色長髮披在身後，超過背部的長髮被紅色的髮繩束起，直到向上盤旋的碎光盡數消失後，女人才緩緩張開眼晴。

此時此刻，看到白淨臉龐上那無比深邃的絳紅眼眸只映出自己的身影，讓艾露伊呆住了。

「艾露伊？」

直到聽見熟悉的低沉嗓音，她才意識到，眼前的女人的確是守衛小姐。

「守衛小姐好漂亮啊！」

小女孩雀躍地說道，奶白的臉蛋浮出一層紅暈。

「是嗎？」

黑龍不解地歪了下腦袋，接著準備起身，還是有點虛弱的身體剛站起來就一陣搖晃，黑色的斗篷飄起，艾露伊趕緊用兩隻手幫忙扶住她的側身。

「……我沒事，可以放開了。」

又經過一會兒，涅爾薩斯示意她沒問題後，小女孩才放開手。

艾露伊後退幾步，看到她穩穩的站著，臉上不安的表情才放鬆下來。

「還有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說出來哦。」

「我知道了……」

涅爾薩斯欲言又止的神情，引來小女孩疑惑的眼神。

「還有，呃，謝謝妳。」

聽到黑龍不太流暢的道謝，艾露伊勾起嘴角，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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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艾露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難道，守衛小姐是因為要守護這裡，所以才不願意離開嗎？」

「不是。」

涅爾薩斯的回答毫不遲疑。

「因為我跟她約好了。」

微風拂過黑色的髮，黑龍逕直望向天空，暗紅的眼睛看的出神。

她記得，那是在一望無際的藍天之下。

那時，栗髮的女孩突然就帶著自己外出，這是黑龍第一次和她一起離開王城。

那些話也來得很是突兀。

「妳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特羅德回到人類的手中。」

「但是，我決定了，這要由我們自己來完成。」

「所以不管是成功，還是毀滅，都是我們的努力，是經由我們自己的手取得的結果。」

「既然是我們做出的選擇，後果就由我們自己承擔。」

涅爾薩斯至今還是不懂莉亞娜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那些話。

她只知道，當時那對介於橙色和紅色之間的楓紅色眼瞳看起來格外肅靜。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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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小姐？」

艾露伊疑惑的聲音喚醒了涅爾薩斯，她扭頭看向小女孩。

「剛才叫妳好幾次都沒反應……啊！現在也不能叫妳守衛小姐了，依照龍族的禮儀，我應該用姓氏來稱呼妳……」

「不，直接喊我的名字。」

「！」

『直接稱呼名字』這點對龍族來說，具有很特別的意義。

這點也是叔叔告訴她的。

“巴克羅爾叔叔……”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過得好不好？

艾露伊想到，那時候，才5歲的她怯生生地喊著面前的男人。

「叔……叔叔。」

「小艾露伊還是那麼害羞啊。」

黑髮金瞳的壯漢用厚實的掌心揉著小女孩細滑的金髮，雖然動作稍顯粗魯，但是可以感受到裡面深藏的柔情。

「真期待妳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天呢。」

「……名字？」

「沒錯，只有被龍族認可的人才可以直接喊名字哦。」

她很喜歡叔叔當時那個神采飛揚的笑容。

對於涅爾薩斯的想法也感到很高興。

事不宜遲，艾露伊決定馬上就來喊看看。

「涅、涅……涅爾薩……」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名字對小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太過拗口，黑龍開口說了一句：

「不過是一個稱呼，妳想怎麼喊都可以。」

「真的嗎！！！」

這時，艾露伊靈光一現。

「──那可以叫妳『涅爾』嗎？」

「隨妳高興。」

「唉嘿嘿，涅爾，涅爾──」

「嗯。」

得到許可的小女孩雀躍不已，蹦蹦跳跳地跑到黑袍的女人身旁，和她一同前進。

她們的旅程，現在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