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幻獸出籠

「停下。」

當艾露伊一行人到達入口時，幻獸卻罕見地讓她們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

見到涅爾薩斯一動不動地盯著裡面，艾露伊剛想跟著探頭去看，就聽到幻獸說：

「接下來會是最危險的機關，我們必須在不驚動『它們』的情況下，躲開暗藏的陷阱穿越過去。」

「『它們？』」

順著兩人的視線，艾露伊才發現，前方隱隱約約有好幾座魔獸造型的巨型石像樹立在兩側，無端透露出一股危險氣息。

「說是這麼說，但以我現在的力量，不知道是否能用幻術全程蒙住它們，而且房間內部的情況我也不熟悉……！」

說到一半，幻獸的耳朵突然擺動了一下，和一旁的涅爾薩斯幾乎是同時擡頭看往了後方。

「──有人！」

「……怎麼處理？」

然而，當幻獸分辨出那是誰的腳步聲後，臉上的警戒頓時換成了惡作劇般的壞笑。

「我有一個計畫……」

————————————————

「喂，你還能控制『守衛者』多久？」

「……大、大概十分鐘……」

看著矮胖的華服男人捏著手帕不停擦汗的窩囊樣，亞伯勒眼底閃過了殺意。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這個看見自己糗態的家夥殺死，好確保那天的事永遠不會洩露出去。

要不是他還有點用處……

想到這裡，亞伯勒不禁皺了皺眉頭。

「哼，沒用的廢物。」

罵了幾句洩憤後，亞伯勒懷著眼不見為淨的心態，加快速度越過胖男人，朝牢房昂首闊步。

「……怎麼又是你？上次沒學乖嗎？」

看幻獸一副興致缺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表情，亞伯勒卻反常的安靜，只是當著她的面使用了一張價值不菲的魔法卷軸。

當深邃的光幕籠罩住整個房間後，隨著鮮紅的契約紋印浮現在青年伸出的右手上，兩隻契約獸同時被召喚出來，落到牢房之中。

「……你，該不會想──」

「確實，憑我培育多年的契約獸，也很難戰勝被封印大半力量的妳，所以我特意準備了『這個』。」

在幻獸逐漸嚴肅起來的目光下，亞伯勒拿出了一塊刻有契約紋章的純黑封印石，並輸入魔力，只見深邃的暗芒從中湧出，化為一個扭曲的詭異身影。

鳥獸般的骨骸頭顱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歪斜，長有利牙的喙閃爍著尖銳的寒光，乾枯的身體像是直接給骨架套上了一層夜色毛皮般怪異。

與旁邊兩隻契約獸相比，新出現的魔物雖然沒有那麼龐大，卻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毛骨悚然的邪氣，氣場異常強大。

「夜魔……」

「妳知道啊，那也明白被封印反噬、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的妳是沒有任何勝算的吧？」

「……」

「可惜王女不在這裡，不然從她那裡奪走契約，可比在這裡對付妳要簡單多了。」

聽見對方話裡的挑釁，幻獸再也抑制不了喉間的低吼，露出獠牙咆哮道：

「居然要做『強制契約』這種骯髒無恥的事，你沒有作為獸使的自尊嗎！」

「……真讓人意外，難不成妳相信『共榮共存』這種空有漂亮的場面話嗎？可笑。」

亞伯勒背過雙手，慢條斯理地走到契約獸之間，面對牢籠說道：

「建國時期，有能力的強者大多都死在內戰當中，為了補充缺失的戰力，才會選擇培育魔獸，並從『契約』獲得反饋以改善人體素質。」

「什麼『獲得夥伴認可定下契約，共同成長，最終走上巔峰』終究是只存在於故事裡的情節而已。」

大片的陰影投下，蓋住了青年冷漠的臉孔，為毫無波動的褐色眼珠增添了幾分魄力。

「醒醒吧，你們這些魔獸不過是讓人類變強的道具罷了──背·叛·妳·的·王·女·就·是·最·好·的·證·明。」

「────」

「噫！！！」

幻獸猛地撲向籠子、十指死死扣著欄桿，一旁的胖男人被嚇得連退幾步，差點跌到地板上。

看見那雙不帶有任何感情、仿佛要將人硬生生撕碎的冰冷金瞳，青年的嘴角揚起了嘲諷的弧度。

「看來王女對妳的管教還遠遠不到位啊，無妨，作為未來的主人，我會好好教訓妳的。」

當亞伯勒抬手準備讓胖男人打開牢籠時，卻發現幻獸低下頭，發出了仿佛是在喃喃自語一般的聲音。

「……確實，你既有卓越的天賦，也有雄厚的背景身份，還具備相應的野心，在同輩之中，你一直都是最優秀的。」

「？」

然而，在她重新抬起頭的刹那，雙眼裡的鬥志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爆發出了更強的煌輝。

「但你自視甚高，又小心眼，還無法忍受自己吃虧，所以不管是我或是聖王獸，都不會看上你這種毫無器量的傢夥！」

————————————————

「妳──」

深覺自己被輕視的亞伯勒正想發怒，他的背卻突然竄過了一陣涼意。

──青年猛然回過頭，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鬼魅般的暗影。

亞伯勒連指令都來不及發出，就看見暗影身形一動，朝自己發動了突襲。

「！！！」

亞伯勒急忙向後一仰，勉強避開了帶著殘影的爪──但旁邊的胖男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胖男人後知後覺地轉過身，便被利爪撕開的爆風推開，狠狠撞上了牆，慘叫頓時響徹了整個牢房。

完全不給亞伯勒反應的時間，瞬息間，暗影雙手往後一揮，眼中的赤芒二度劃破了漆黑。

「────」

就在暗影再次來到亞伯勒面前時，魔焰蠍獅驟然現身，怒吼著全身燃起高溫的焰光撞開了暗影，焚出一地焦痕。

雷鳥緊接在後，怒張的羽翼湧出一陣電火花，凝聚出一道巨大的深紫雷電直接掃向剛落地的暗影。

眼見契約獸牽制住了敵人，亞伯勒趕緊使用魔力同調進行支援，同時舉起封印石，對夜魔下達指令。

「──趁現在，控住那頭怪物！」

接到命令，夜魔雙眼發出幽綠的光，抬起了骨瘦如柴的手，不祥的漆黑能量彙聚在骨爪之中。

夜魔擅長疊加各種詛咒削弱敵人，還掌控著高階的暗黑魔法，只要好好利用，即使是原本無法戰勝的敵人也有可能擊敗。

接下來，只要夜魔將骨爪對準不停奔走閃避的暗影一握，那可怕的怪物就會被詛咒弱化到無法行動──本·該·是·如·此·才·對。

「……你說什麼？」

亞伯勒的臉上不禁流下了冷汗。

「詛咒對牠無效！？」

──夜魔的詛咒被抵抗了。

即使夜魔被封印石限制了不少力量，那也不是誰都能抗住的。

也就是說，這個只有成年人類大小的暗影怪物很有可能是比夜魔還要上位的暗系魔物。

將差點殺到面前的蠢動暗影又一次被赤焰和紫電逼退的情形收進眼底，亞伯勒一邊冷靜地指揮，一邊整理著契約獸的訊息，試圖拼湊出通往勝利的手牌。

一瞬間……哪怕只有一瞬間的破綻也好。

──亞伯勒決定將一切賭在雷鳥下一次的攻擊上。

暗影雙腿交互向後跳躍，避開接連襲來的黑魔法，隨後揮出右爪，硬生生撕裂了魔焰蠍獅吐出的火龍捲，卻在這時聽到一段高亢的鳴泣。

雷鳥飛往半空，過大的羽翼完全舒展開，渾身竄起耀眼的電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無數轟雷迸發而出，炸裂的紫光頓時充斥了整個牢房。

面對雷鳥發瘋一樣的廣範圍無差別攻擊，就算暗影再怎麼迅捷，也還是無法躲開所有攻擊，最終被一道雷霆直接命中，無力地落到了地面。

「就是現在！！！」

隨著青年一聲令下，三隻魔獸紛紛使出最具破壞力的招式，一同轟向暗影。

──可是，亞伯勒這時打從心底感到不對勁，仿佛他遺漏了什麼。

「……等等！那個位置是──」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暗影身旁的欄杆被狂亂的能量覆沒。

————————————————

“……他上當了！”

見到三隻魔獸的攻擊確實命中欄桿，幻獸眯起眼睛，舉手遮住隨後產生的滾燙濃煙。

她本想往前查看情況，卻在這時感覺到一股極其可怕的魔力反應。

「！！！」

暴烈的波動一瞬吹散煙塵，朝四面八方襲去，好在幻獸雙腳用力踩地，重心放低及時抵禦住，才沒有被彈飛。

只見造型奇異的欄桿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缺痕，反而是被激活了反制術式，催發出魔力風暴蠻橫地席捲整個房間，要將所有入侵者擊潰。

「憑這樣的攻擊還不夠嗎！」

看著搖搖欲墜的光幕，幻獸知道，如果放任亞伯勒佈下的結界被擊破，這麼大的動機一定會引來衛兵──這樣自己就沒辦法逃出去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她絕不可能就此退卻！

「還差一些，只能由我打破它了，快讓開！！！」

狂風胡亂捲起深紅的髮，幻獸咬了咬牙，對牢籠前的涅爾薩斯如此喊道。

她不顧先前留下的傷，硬扛著紊亂的魔力波動前進，並將顫抖的手掌對準欄桿開始強行凝聚力量。

──但背上的封印又怎麼可能放過她。

堅持沒多久，繁複的封印迴路就開始運轉，深入骨髓的劇痛再次襲來，掌中的能量漸漸無法與術式抗衡，右手就這樣被一點一點推了回來。

「……還沒……結束……」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風暴還在肆虐，幻獸嘴角溢出鮮血，視線開始模糊，明明光是要支撐住身體就費盡了所有的力氣，卻還在不管不顧地加大魔力輸出。

她都要出去──然後親手了斷一切。

「我怎麼可能……在這裡放棄！！！」

幻獸雙眼發出光芒，頃刻爆出鋪天蓋地的璀璨魔力，將暴虐無比的波動徹底壓制了回去。

「────」

終於，隨著一陣陣的碎裂聲，那長期困住幻獸的囚籠被摧毁成無數的碎片，在眾人的面前飛濺開來。

————————————————

亞伯勒震驚地看著破碎的欄桿在黑暗中化為了閃爍的光點。

即使透支了所有的魔力，但封印狀態下的幻獸居然還擁有這種力量嗎？

「別讓幻獸逃了！！！」

青年緊急下達了命令。

雖然牢籠被破壞了，但只要抓住幻獸，事情就還有迴轉的餘地。

「────」

忽然，一段破風聲傳進了亞伯勒耳中。

「滾開！！！」

然而，亞伯勒早有準備，迅速地轉身朝後方揮出右手，伴隨契約紋章閃起強光，他的掌心竄出火花，化為澎湃的炎浪朝死角衝出的暗影呼嘯而去。

偏偏，在他分神的刹時間，幻獸的身影就從契約獸的眼皮下消失無蹤。

「……嘿嘿，這個歸我啦！」

亞伯勒循聲望去，就看到幻獸輕挑地用指尖勾著從胖男人手上奪來的等同通道鑰匙的燭台，一臉壞笑。

「那我先走一步啦！」

「──站住……呃！」

青年剛想攔住她，一道漆黑的射線卻從後方飛出，打在路徑上激起一地爆炸的煙塵，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幻獸和懷裡摟著什麼的暗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該死！！！這是哪來的攻擊？害我──」

「亞、亞伯勒大人……後面……」

胖男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中摻雜著契約獸威嚇的吼叫，亞伯勒回頭，就瞧見夜魔歪著身體，搖搖晃晃地浮到半空，扭過頭朝他露出了異常猙獰的眼神。

「夜魔的力量是怎麼回事……難道？」

亞伯勒眼球倏地下移，看見右手中的封印石上面果然多出了幾道裂痕。

原來，那時暗影撲上來，不只是替幻獸吸引注意──更是為了打破他手上的封印石。

亞伯勒緩緩舉起手，用顫抖的手掌捂住了臉，從指縫透出的目光是那麼的陰冷暴戾。

「哈……哈哈，我居然被區區魔獸算計了嗎。」

──而夜魔的氣場還在節節攀升。

黏稠的暗黑魔力不斷瘋漲，侵蝕著四面八方，仿佛自深淵降臨的夜魔發出了尖嘯，詛咒之力頓時化為扭曲的浪潮，朝青年吞去。

————————————————

直到離開最後一個有陷阱的房間，涅爾薩斯才把艾露伊放到地上，旁邊的幻獸也跟著慢慢停下了腳步。

一停下來，她就再也忍不住地咳出了血，嚇得艾露伊急忙跑了過去，用最快的詠唱放出了治癒魔法。

「……咳咳，謝謝妳，我沒事的。」

在柔和的光輝下，幻獸鄭重地，對兩人低下了頭。

「──真的很謝謝妳們，謝謝妳們願意履行約定，也妳們願意答應我的計畫。」

儘管鮮血不斷從嘴角滴落，幻獸此刻的的表情卻格外輕鬆。

她微笑著對涅爾薩斯說道：

「多虧了妳的牽制，讓那個男人沒有餘力使出『獸靈融合』，作戰計畫才會如此順利。」

這時，幻獸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活該，我早就想報復回去了，誰叫你一直欺負──」

──與此同時，幻獸無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人的存在，暢快的語調戛然而止，連帶金色眼瞳中閃耀的歡欣都轉瞬熄滅。

「幻獸小姐……」

雖然有些不忍心，但艾露伊還是決定開口釐清真相。

「妳其實是契約獸吧？」

「…………」

氛圍沉默了下去，當艾露伊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打算換個話題時，幻獸卻很乾脆的承認，聲音意外地平靜。

「是，很抱歉隱瞞這一點，但我的契約者已經不在了。」

「……」

看到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樣，幻獸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溫和地安慰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她還活著，只是不在這個國家了，所以別露出這種表情嘛。」

說完，她主動離開治癒的光圈，將臉龐藏在了陰影之中。

「好了，我帶妳們出去。」

──一路將兩人送到出口後，少女擡手把一絲魔力傳給了艾露伊。

「順著這條路走就可以到達地面，而召喚陣的事，請給我一點時間，處理好我就會通知妳。」

見魔力確實化為深紅的手環，纏上小女孩的右手腕後，少女就轉過身，消失在黑暗的地下水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