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煉獄

“冥龍竟然能承受住余蘊含著地獄之力的火焰，可見其對火屬性的抗性實在過於強悍，只能繼續打近身戰了──”

金色的眼閃過精悍的電芒，兩個傷勢較輕的犬首高高昂起，胸口的紋路將炫目的焰芒源源不絕地注入了刻爾柏洛斯緊閉的口中，一如瀕臨噴發的怒鳴火山。

「！」

見到刻爾柏洛斯張開嘴的動作，涅爾薩斯原本打算像剛才一樣直接擋下三頭犬的吐息，但感應到危險的直覺卻讓她潛意識壓低重心伏下了身體。

「────」

驟然爆發的炙熱洪流轟鳴而至，僅僅是擦過就熔毀了黑龍背上的鱗甲與翅翼，連神殿都像是驚駭於那碾壓一切的威能似的，畏懼地顫動不止。

“有破綻！”

──趁涅爾薩斯一時無法恢復站姿，刻爾柏洛斯身形一動，發起了二度突進。

可是，飄蕩在黑龍全身的魔力忽然如同暴漲的暗流般翻湧了起來。

「！」

下一刻，冥龍越發虛幻的身影完全融入了洶湧的漆影之中，就像是幻化為幽冥本身似的，以比肩雷霆的速度在神殿裡飛躍疾馳。

──電光石火間，勢不可擋的狂亂闇影已經殺到刻爾柏洛斯面前，瞳孔急劇收縮的三頭犬頓時被衝撞得硬生生倒飛出去。

“怎麼可能……”

刻爾柏洛斯重重地摔到了結界的障壁上，然後又跌落至地，成年巨龍毫無保留的攻擊令三頭犬整個身體都在隱隱作痛。

「咕……啊……」

牠掙扎著張開眼睛，就瞧見不遠處的冥龍五爪間綻放出了極其狂暴的深邃魔力，勾起手腕就要將磅礡的能量往地上砸去。

“……這可是主人賜予的領域──在神靈之威下，汝竟然還能凝聚出那麼強大的力量嗎？”

在被逼到領域邊緣的情況下，以刻爾柏洛斯現在的身體狀況，或許很難撐過這一波攻擊……

──但是三頭犬眼中的意志仍在熠熠生輝。

“……那又如何，暗中備好殺招的可不只是冥龍汝啊！！！！！”

猙獰的幽異尖刺從地板破出的刹那，刻爾柏洛斯猛吸一口氣，朝地上噴出大片火炎，借著反作用力高高跳起，成功避開所有尖刺來到了半空。

站在原地的涅爾薩斯也跟著昂起脖子，視線緊追著高速下墜的刻爾柏洛斯不放，猩紅的眼與金黃的瞳就這樣隔空相視，雙方眼中的暴戾殺意隨之對撞起來，不相上下。

──就在這時，刻爾柏洛斯本該無法動彈的左首突然張開下巴，對赤瞳黑龍吐出一團黑煙，黑漆漆的濃煙頓時包圍了四周。

「！」

奇怪的是，那些毒煙非但不刺鼻，還一點味道都沒有，雖然根本傷不到涅爾薩斯，卻讓她本能地提高了警戒。

下一秒，隨著直衝而下的刻爾柏洛斯渾身冒出點點火花，神殿的牆壁上再次浮現了地獄三頭犬的神話圖騰。

──與之前不同的是，深紅的線條在勾勒完三個頭顱後依然在繼續延伸，甚至蔓延到了其他的牆體上，最後構成了成千上百的猙獰犬面。

「────」

只見在刻爾柏洛斯放聲怒吼的同時，所有的犬面一起衝出了牆面，變為煌煌燃燒的龐大虛影，咆哮著從四面八方撕咬向煙霧中被團團包圍的冥龍。

「！！！」

虛影在咬中涅爾薩斯的瞬間就猛然炸開，那些黑色煙霧還加劇了爆破的威力，讓無處可躲的冥龍只能被一次次震耳欲聾的爆炸吞沒。

“就是現在──”

這時，全身纏上燎燃焰閃的地獄三頭犬已經衝破鋪天蓋地的沸騰煙塵，從上方撲向了爆炸的中心，卻在下一秒震驚地睜大了眼。

──即使整個軀體被炸到破破爛爛，身上還不斷有碎裂鱗片與焦黑血肉剝落，涅爾薩斯那讓人膽寒的可怕魄力也沒有減弱半分，甚至爆出了更強大的魔力。

不屈的深邃暗光一瞬蓋過身上肆虐的盛燃熾炎，滿臉是傷的涅爾薩斯咬緊了鮮血淋漓的牙，側過腰身用盡全力對襲來的刻爾柏洛斯揮出了傷痕纍纍的右腕。

霎時間，能粉碎萬物的可怖力量在三頭犬身上猛然爆裂，僅僅是溢散的餘波都化為了激烈的氣浪盪開，霸道地震撼著整個空間，顯盡冥龍之威。

「！！！」

──然而，在黑龍微微收縮的赤瞳中，肩膀凹陷、左臉嚴重變形的三頭犬居然硬抗住了攻擊，用血花飛濺的扭曲左爪牢牢扣住她的肩頭，撕開潺潺血流。

「────」

重傷的刻爾柏洛斯眼中劃過殘酷的凶光，以要將對手徹底葬送的威勢張開利齒強襲了過來，血盆大口裡蓄積到極限的火炎已然化為致命的烈燃。

「……！」

被抓住的涅爾薩斯還想反抗，但受創的左腿卻再也撐不住自身與三頭犬的重量，不堪負荷地斷裂開來，讓她向後倒了下去。

“結束了──冥龍！！！”

刻爾柏洛斯趁勢將涅爾薩斯壓制在地，並用另一隻前爪死死按住黑龍的下顎，把主首口中再也抑制不住的暴虐獄火透過獠牙全數灌入了黑龍脆弱的咽喉。

「────」

黑紅交織的破滅焰光驟然炸裂，急劇躥升的火勢隨之吞噬了兩隻野獸，僅是從咬合處中迸發的火蛇都帶著能扭曲空間的高熱，仿佛要將整個領域連帶著方圓百里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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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爾柏洛斯熄滅了無窮無盡的烈燄。

遍體鱗傷的地獄三頭犬鬆開了嘴，在滿是燒焦味的煙霧中後退幾步，無聲地注視著面前早已喪失神志的黑龍。

此刻的黑龍可以說是全身上下無處完好，體內的臟器大多也都毀損，雖然頑強地存活了下來，但距離死亡也只剩一步之遙。

──接下來，只要確實破壞了龍心爐，就能徹底殺死冥龍。

「…………」

“……是啊，對於這般可敬的對手，我不能再延長她的痛苦了……”

雖然有些不忍心，但刻爾柏洛斯仍是對奄奄一息的涅爾薩斯打開了佈滿血腥的尖牙。

「────」

可在這時，牠的耳朵聽到了某個物體落地的聲音。

「！」

刻爾柏洛斯警覺地一回頭，見到的就是因失去陰影庇護而掉到地上的、尚未清醒的艾露伊。

再三確認艾露伊身上沒有出現奇怪的魔力波動後，刻爾柏洛斯這才鬆了一口氣。

幸好牠擔心的事沒有發生。

──在刻爾柏洛斯這麼想的下一秒，偏偏就捕捉到了一股微乎其微的氣息。

「！！！」

明明只是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卻讓刻爾柏洛斯的全身一瞬流竄過強烈的惡寒。

──刻爾柏洛斯絕不會認錯，這種刻在生物本能，對於無從抵抗的可怖存在所抱持的原始戰慄，毋庸置疑地揭示了『那個』正存在於這個空間的事實。

“等、等等，這女孩的狀況與剛才確認的一致、沒有改變，也就是說……”

這·個·氣·息·是·來·自·其·他·地·方。

像是證實了預感一般，這時的刻爾柏洛斯突然感覺到後方有什麼在高速接近自己。

「！！！！！」

牠叼起女孩的衣領，幾乎是反射性地閃到一旁，然後眼角餘光就看到散發出異樣感覺、仿佛變成另一種生物的『黑龍』居然撲到了女孩原本的位置上。

“怎麼會！？原來『牠』並非躲在女孩身上，而是藏到了冥龍體內嗎！！？”

然而，『黑龍』撲空的下一秒，居然就這樣倒了下去，讓一旁目睹的刻爾柏洛斯不禁愣在原地。

「……」

之後是看到『黑龍』很久都沒有發動攻擊，似乎還在想辦法爬起來，刻爾柏洛斯有些混亂的大腦才重新開始了運轉。

“難道，『牠』是察覺到宿主瀕死，所以想趁機脫離尋找下一個目標嗎？”

抓住刻爾柏洛斯的空檔想襲擊女孩，結果用力過猛的『黑龍』因為左手跟左腳已經斷掉，根本沒辦法靠自己停下動作，於是狼狽地摔倒了，看起來很是悽慘。

“而且，『牠』使用出魔眼的話，我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刻爾柏洛斯這時候注意到了，『牠』的外表不但沒有變化，作為力量象徵的『六只魔眼』也沒有顯現出來。

或許是因為身上的器官已經在前面的戰鬥燒毀了，現在的『牠』連眼睛都睜不開──更別說要使出魔眼攻擊刻爾柏洛斯。

“這樣就說得通了……”

在大戰中一度快被殺死、連身體都失去了的『牠』，盯上冥龍的力量，並成功潛伏至冥龍的體內，卻不知為何反被壓制住，只好躲起來等待時機。

就這樣，沒辦法獲取力量可是又要想辦法維持住存在、因此變得越發衰弱的『牠』，現在還發現宿主瀕臨氣絕，簡直是最糟糕的事態。

為了活下去，『黑龍』只能將女孩變成下一個宿主，這個計畫卻被刻爾柏洛斯無意間干擾了，完全陷入失敗的絕境。

「──」

這時的刻爾柏洛斯突然產生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

“即使是我……也能殺死現在的『牠』。”

在大戰中肆意玩弄生命、褻瀆無數靈魂的──最惡劣的『災禍』，現在卻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刻爾柏洛斯輕輕地放下叼在嘴裡的女孩，對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站起來的『黑龍』毫無保留地釋放出剩餘的所有力量。

“冥界的至高之主，余最初也是最後的主人啊，請賜予余力量吧……”

三頭犬深深低下頭，如同虔誠的信徒一般，向自己侍奉了一生的神靈獻上祈禱。

領域暗淡下去的瞬間，刻爾柏洛斯的氣質倏地一變，微微斂起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飄渺的神性。

「────」

隨著半空中突然出現的裂痕，真實地獄的一角──降臨到了人世。

如果説庫澤伯特是透過後天培育的微弱神性讓自己的火沾上了一點『地獄火』的特性，刻爾柏洛斯的火焰則是蘊藏著些許地獄火精粹能量的話……

那現在從裂縫洩露出來的能量，就是傳説中由神靈執掌、連靈魂都能焚盡的──真正的煉獄業火。

“不該存留於世之物啊，這次一定要徹底消滅汝！接招吧！！！無盡煉──”

可就在這時，緩緩回過頭的『黑龍』吃力地睜開了眼皮，露出沾滿血污、卻也無法掩蓋其扭曲感的猩紅之眼。

與此同時，刻爾柏洛斯突然感覺到體內即將釋出的力量被·迫·停·了·下·來。

“糟了，這個能力……是『牠』的第四魔眼！！！”

就跟魔法師一但施法失敗，就有可能遭到法術反噬的道理一樣，雖然只停滯了連一秒都不到的時間，但無處宣洩的神力最終還是逆流回刻爾柏洛斯的體內，讓牠忍不住咳出了一堆血。

「咳啊──」

過於恐怖的龐大能量毫不留情地衝擊了刻爾柏洛斯的四肢百骸，激得鮮血自周身上下狂噴而出。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刻爾柏洛斯，或許還有辦法撐過去，但此刻傷痕纍纍的牠已然無力抵抗神力反噬，只能伴隨著領域破碎的聲響倒在了血泊中。

“怎麼會……”

其實，刻爾柏洛斯前面的猜測應該都是正確的。

證據就是『黑龍』最後的反擊，也僅讓三頭犬渾身流動的能量停止了一瞬。

──但為了這個連一秒都不到的刹那，『牠』不惜以自身為餌，一步步將三頭犬誘騙到了精心佈好的陷阱中。

「莫非汝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余……」

見到『黑龍』拖著一地血痕，慢吞吞地朝這邊一點一點爬了過來，刻爾柏洛斯這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弄錯了對方的目的。

渾身浴血的三頭犬還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是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

不久後，神殿裡傳來了一陣仿佛飢腸轆轆的猛獸在狼吞虎嚥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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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三頭犬的心臟囫圇吞下，享用完久違的『大餐』之後，還不滿足的『黑龍』緊接著挪動四肢，爬向了倒在地上的金髮小女孩。

「────」

已經就位的『黑龍』俯首對無力反抗的小女孩張開大嘴咬了下去，牙尖滴落的涎水甚至還帶著血絲，格外滲人。

眼看血跡斑斑的龍牙就要閉合，女孩卻在這時發出了夢話那般細不可聞的聲音。

「涅……爾……」

下一秒，還來不及吃掉女孩的『黑龍』就像是被誰用力抓起腦袋似的，以一種極為僵硬的姿勢猛地擡起了頭顱，額間赫然亮起邪異的眼瞳紋章。

「吼──」

『牠』痛苦地搖晃頭部，瞪大雙眼不甘的嘶吼著，試圖與某個無形的東西爭鬥，結果只換來血色瞳紋變本加厲的壓制。

最終，『黑龍』混沌不堪的瞳孔在一陣劇烈的晃動後，就被奪走了意識，癱倒在女孩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