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征途 
第17章 啟程
「……」
捕捉到細微的聲響，艾露伊鬆開了抱住膝蓋的雙手，抬頭睜開雙眼。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涅爾薩斯的側臉。
全身都泡在湖裡的黑龍看起來睡得很沉，看見平時那麼巨大的身體只剩下一顆腦袋靠在岸上的模樣，艾露伊就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感到自責的心情也好了一點。
「醒了。」
「她醒過來了。」
隨著一陣竊竊私語，一朵小巧的白花突然湊到小女孩的面前。
「！？」
可能是發現艾露伊沒有什麼反應，一會兒後又出現了幾朵不同的小花，環繞著浮在半空。
艾露伊這時才看到花朵後方的妖精們。
「不要難過。」
舉著白花的小妖精湊的更近了，軟綿綿的聲音中滿是關心。
「不哭。」
「打起精神。」
察覺到妖精們真正的意圖，艾露伊從柔軟的草地上站了起來。
「──謝謝你們。」
金髮的女孩展開笑顏，將妖精送給她的花朵一一接下。
「不哭了嗎？」
「她笑了──」
「好耶！」
耳邊傳來妖精們雀躍的歡呼聲，艾露伊不禁輕笑了幾聲。
「對了！」
「斯蘭卡大人──」
「想找妳。」
小心地把花朵抱在懷裡的動作一滯，碧瞳遲疑地看向湖中沉睡的黑龍。
「但是……」
注意到她的猶豫，其中一隻妖精飛向湖泊，隨後帶著盤旋在湖面的光團飛了過來。
「他們會告訴黑龍。」
「在醒來之後。」
「好可怕……」
「我們會加油！」
看到妖精們貼心的舉動，艾露伊也不再遲疑。
「嗯，謝謝，拜託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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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蘭卡大人──」
「妳要找的人……」
「帶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斯蘭卡放下手上的書，看著金髮的小女孩進入大廳。
──從看到小女孩的第一眼起，斯蘭卡就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對她很有好感。
但這突如其來的好感，卻敲響了灰髮女孩心中的警鐘。
「謝謝你們，我有事想要問她，你們可以先出去嗎？」
「好──」
目送搖搖晃晃的光團們離開大門，斯蘭卡才將視線投向小女孩。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偶爾就會出現呢，這種受到世界喜愛的人。”
但偏愛到這種程度，就有點出乎斯蘭卡的意料了。
「說起來，妳是叫艾露伊吧，我還沒介紹自己，叫我斯蘭卡就行，請坐。」
艾露伊端正地坐在深綠的沙發上，接著輕柔的將懷裡的花放到腿上。
「那些花是牠們送的吧。」
「對，這是妖精們送給我的。」
斯蘭卡深灰的眼眸便帶上了幾分審視，看得艾露伊有些不自在。
「那個，請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牠們真的很喜歡妳呢──」
這時，斯蘭卡故意讓她見到自己眼中毫不遮掩的幽深目光。
「──喜歡到，明明很害怕，卻還是跑來找我幫忙。」
「……」
在艾露伊不知道該怎麼回覆的時候，平穩淡然的嗓音冷不防的將本以為中斷了的話題接續下去。
「這樣的妳，竟然連龍族都可以收服，真是了不起。」
「但是，妳有辦法承受選擇帶來的後果嗎？」
現在的斯蘭卡展現了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壓迫感，尖銳的話語不斷向小女孩逼近。
「缺乏絕大多數情緒的龍族，是毫無倫理道德概念的殘暴生物，因為不具有『心』，所以能一直保持絕對冷靜的理性思考，甚至不會感到恐懼。」
「就算是這樣的龍族，至少還能在他們眼中看到惡意、貪婪、殺慾，但赤瞳黑龍呢？」
「看得出來，那頭黑龍缺乏感情的情況比其他龍族要更加嚴重，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不就意味著，完全無法得知她到底會做出什麽。」
看著低頭不語的艾露伊，斯蘭卡面無表情的臉龐變得更加冰冷了。
「即使如此，妳還是要和黑龍一起行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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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轉瞬之間，過於年幼的小女孩抬起了頭，被劉海遮住的雙眼中並沒有斯蘭卡預想的怯懦，取而代之的則是堅決。
「而且，我要強調一點，涅爾並不是斯蘭卡小姐口中這樣的龍。」
「哦？」
伴隨著兩人的對話，翡翠色的眸和暗灰色的瞳在半空中進行著無形的交鋒。
「這是年輕人特有的狂妄嗎？」
「不，這是我和她的約定。」
交談戛然而止，靜默過後，是斯蘭卡先收回了視線，自顧自地拿起旁邊一本沒翻過的書。
「看來，妳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樣就就足夠了。」
“意外是個很有氣度的孩子呢。”
比起冠冕堂皇的言話，她更喜歡艾露伊眼神中的覺悟，直截了當，又格外認真。
「畢竟，我也不想幫不知天高地厚，又自以為是的無知小鬼做白工。」
「十分感謝。」
「那麼，進入正題吧。」
斯蘭卡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身旁形狀不規則的漆黑魔杖揮了一下，不到幾秒，一張白紙和一根連著墨水盒的羽毛筆便從走道飛了過來。
「黑龍背上的火焰跟暗黑能量都是詛咒吧？」
「對。」
「果然，所以是火屬性和暗屬性的詛咒……」
這時，浮在半空中的羽毛筆自己從墨水盒中拔了出來，行雲流水地在白紙上寫下了幾行字，斯蘭卡看都不看，繼續向艾露伊提問。
「那頭龍的生命跡象有點奇怪，妳知道她有做過什麼嗎？」
聽到問題的瞬間，艾露伊握緊了放在腿上的雙手。
「涅爾……涅爾好像封印過自己的心臟……」
「唉──沒想到黑龍做過這種跟自殺沒什麼區別的事啊。」
「自、自殺！？」
「沒錯。」
斯蘭卡抬起左手，對艾露伊解釋道：
「妳應該知道世界上的魔力主要分成兩種，一個是充斥整個世界，混合著各種能量元素的外在大源魔力：瑪那，另一個則是生物體內的內在小源魔力。」
「而龍族的身體主要由瑪那構成，所以牠們平時的進食就是吸收大氣中的瑪那，在世界上的絕大部分物種裡也可以算是十分特殊的一類。」
斯蘭卡再次拿起法杖一揮，其中一本放在右側沙發上，具有黑色封皮的書就飄了起來，飛到小女孩手中，接著自己打開，露出一頁關于龍的插圖。
「然後據說龍的心臟──也就是『龍心爐』之中蘊含了取之不盡的魔力，所以龍心爐可以是純血巨龍身上最有價值的部位。」
「就跟魔獸的晶核一樣，龍心爐是龍族的力量來源，也可以說是牠們唯一的弱點。」
聽著斯蘭卡言簡意賅的解釋，艾露伊翻過書頁，書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石塊的插畫。
「如妳所見，龍心爐的外面有覆蓋一層不亞于龍鱗的特殊物質，而龍族的生命力又很頑強，通常要破壞龍心爐才能徹底殺死龍，這也是普遍認為龍族很難殺死的原因之一。」
「所以，純血龍族如果封印自己的龍心爐，就等於是關閉了體內絕大部分的魔力，隨著龍心爐進入休眠狀態，身體不但會變得遲鈍，也無法吸收瑪那維持生命。」
「因此封印心臟對龍族來說，是如同絕食尋死一般的行為，雖然短時間內可能不會有問題，但是時間一長也是會死。」
「是這樣……嗎……」
小巧的指尖摩挲著龍心爐的插畫，想到黑龍孤身一人待在神殿裡的模樣，艾露伊就有點難過。
“涅爾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露出這麼凝重的表情，這跟詛咒比起來又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問題。」
「……唉？」
「畢竟那頭黑龍已經恢復了求生意志，以純血龍族的生命力來說，後面只要把詛咒處理掉就不會有事了。」
相比斯蘭卡淡定地擡起眼皮看過來的模樣，艾露伊可是整個愣住了。
「別這樣看我啊，弄得我好像在欺負小孩子一樣，是妳自己沒有把話聽完的。」
「妳、妳怎麼可以這樣說！」
眼中映出金髮小女孩因生氣而微微鼓起的紅潤臉頰，斯蘭卡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笑意。
“果然，這才是孩子該有的表情嘛。”
「那還真是抱歉，好了，說回重點。」
唰的一聲，斯蘭卡纖長的手指翻開了書頁。
「原本，用光魔法淨化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那頭黑龍是暗屬性的吧，光反而會傷害到她，只能用水魔法了。」
「問題是，那種等級的詛咒只用水魔法是無法完全淨化的，所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幫妳們暫時壓制住詛咒而已，妳們之後還得去找其他方法，才能完全解除詛咒。」
寫下最後一筆，純白的羽毛筆就自己插回墨水盒，紙張也飄到斯蘭卡手中。
「大概就是這樣，客房還在整理，妳可以先去洗澡，之後就可以直接休息……怎麼了嗎？」
瞧見小女孩欲言又止的樣子，斯蘭卡開口詢問道。
「感謝妳的好意，可是我想陪在涅爾身邊，對不起，害妳白費功夫了。」
艾露伊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歉，斯蘭卡只是淡淡地回覆了：
「這樣啊，夜晚會降溫，妳等一下多拿幾條毯子去吧。」
「……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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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涅爾薩斯再度睜開眼睛，太陽已經爬升到天空的正中央了。
目光掃過，涅爾薩斯很快就找到了艾露伊。
呈現在黑龍眼中的是有如童話般的場景。
被深褐色斗篷包裹的嬌小身軀正被妖精們圍繞著，柔順的金色長髮後綁上了緋紅的蝴蝶結，小巧的雙手將點上各種小花的嫩綠花冠戴到頭頂，為小女孩增添了一種春天獨有的生命力。
「啊！涅爾妳醒了，早安……不對，現在應該要說午安了。」
注意到黑龍甦醒，站在不遠處的艾露伊轉過身，先是露出燦爛的笑容，並飛快地跑了過來。
「……午安。」
「……怎麼了嗎？感覺涅爾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像是發現什麼似的，艾露伊翡翠般的雙眼多了幾分擔憂。
「是嗎？也沒什麼，只是，在睡眠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以往的記憶……明明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那是『夢』吧。」
「夢？」
艾露伊點頭肯定道：
「嗯，每個人在睡覺時，偶爾就會做夢，可能會夢到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但可能也會夢見現實中的事呢。」
「是嗎，是夢啊……」
看著慢慢爬出湖泊的涅爾薩斯依然低著頭，艾露伊就有點擔心。
“涅爾……夢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打擾了──」
這時，手握黑色法杖的灰髮魔法使被妖精簇擁著，踩上一旁的空地。
「等我畫完魔法陣就可以開始進行治療了。」
「……嗯，斯蘭卡小姐，麻煩妳了。」
說完，斯蘭卡就很隨意的將一截白色粉筆綁在自己的法杖底部，按照風妖精拿著的書，在地上開始畫了起來。
「艾露伊。」
這時，涅爾薩斯出聲了。
「關於妳的叔叔，他不在龍島上。」
「唉？」
聽見這個消息，艾露伊整個呆住了。
「三年前，我在龍島上完全沒這聽過『巴克羅爾.帕斯卡.傑頓查斯』這個名字，妳只能去其他地方找他了，有什麼想法嗎。」
「……是這樣啊。」
僅僅沮喪了幾秒鐘，她就重新振作起來。
「這樣一個個地方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試試看『召喚』。」
「……妳們在說『召喚』嗎？別那麼做比較好，畢竟召喚魔法本身充滿了不穩定性。」
說話的同時，斯蘭卡把白色的大圓圈連了起來。
「但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據我所知，塞伯奈杰那邊似乎有能穩定的召喚方法。」
「我知道，斯蘭卡小姐說的是盛行召喚與馴獸之術的塞伯奈杰王國吧。」
「沒錯，妳可以去那邊碰碰運氣。」
斯蘭卡說道，一邊畫好了魔法陣內的第二道環。
「還有，就像我昨天說的，想要治好黑龍的傷，只有用精靈族的聖樹所產生的生命之泉，或是只生長在冰封凍土的永結冰華──也就是靈魂之花才行。」
「不過，想解開這種等級的詛咒，需要大量的生命之泉，所以我比較推薦去找靈魂之花，而且對黑龍來說，要到達冰封凍土應該不難。」
幾下寫好最後的符文，斯蘭卡收起粉筆，對著涅爾薩斯招手，示意她過來。
「那個……」
就在這時，表情有些怪異的艾露伊再也無法忍耐，提出了疑問。
「是我的錯覺嗎？魔法陣好像畫的有點歪……」
「會嗎？」
斯蘭卡接過風妖精手上的書，歪著頭來回比對了好幾遍之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也沒辦法啊，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畫魔法陣的說。」
灰髮的女孩雙手抱胸，一臉理直氣壯的說道，連一旁的風妖精都看不下去，丟下了書用毛茸茸的雙手捂住臉。
「沒事沒事，應該可以起作用啦。」
「可是，妳明明具備那麼豐富的知識──」
「那只是我喜歡看書打發時間而已，說起來，我連自己算不算是真正的魔法師都不知道呢，而且嚴格來說，我不擅長攻擊型以外的魔法啊。」
「沒關係。」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涅爾薩斯已經站到法陣中央，一臉淡定。
「我相信艾露伊。」
「好，那就開始施法嘍！」
「唉！？」
不管一臉不可置信的艾露伊，斯蘭卡用右手的法杖敲擊地面兩下，魔力隨之注入，魔法陣頓時亮起柔和的湛藍光輝。
「生命之伊始，無形的起源之海啊──」
接著，風妖精飛了過來，小小的白色前掌搭上斯蘭卡的左手，淺綠的瑪那立即裹住魔法使的全身，慢慢浮到半空。
「懇請您將包容萬物的寬容化為淨化之息──」
她展開雙手，數個水色的小妖精隨之聚集，有序地繞著魔法陣翩然飛舞，深藍的法袍隨風飄逸，右手一揮，漆黑法杖的尖端隨即對準陣內的赤瞳黑龍。
「除卻世間一切不淨吧！」
詠唱結束的瞬間，湛藍光幕立刻籠罩整個法陣，即使是有一段距離的艾露伊都能感覺到那溫和的治癒波動。
「涅爾！」
等到光芒消失，她馬上跑向法陣，並被眼前的畫面震驚。
魔力化為淡薄的黑影，自巨龍之軀上發散，像是火焰躍動，又似黑霧翻騰
，給赤瞳黑龍增添了一些危險感。
「再也不用將大部分的魔力拿去壓制詛咒，就變回了真正的姿態啊。」
「涅爾好厲害啊！」
耳邊傳來小女孩興奮的聲音，斯蘭卡降落到地面準備回去，卻聽到了低啞的聲音。
「妖精使……」
「我叫斯蘭卡。」
「謝謝妳。」
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斯蘭卡勾起嘴角，回頭對黑龍說道：
「這可真是驚人，原來龍族會道謝的啊。」
「……是一年前……才知道的。」
「這樣啊，祝妳們旅途順利。」
笑著和一人一龍揮手道別，直到她們離去，斯蘭卡才轉身戴上兜帽，臉上的笑意也隨即消去。
“眼中不曾有任何存在出現的巨龍啊，最終卻容下了那孩子的身影麼……”
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忽然，一陣狂風掠過，風妖精來到了她的身邊。
「斯蘭卡大人，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人家不都說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左手壓住帽緣，斯蘭卡隱去了眼底深邃的幽光。
「可以的話，我不太想跟那條空洞而危險的黑龍對上啊。」
這時，走出不少距離的斯蘭卡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啊！忘記告訴她們『守護者』的事了。」
捏著下巴想了一會，斯蘭卡最終──放棄了思考。
「算了，反正有黑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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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露伊，接下來要去哪裡？」
「當然是冰封凍土啦，約好了要把涅爾身上的詛咒徹底消去呢！」
「我知道了。」
赤瞳的黑龍將嬌小的金髮女孩捧在手中，展開巨大的翅膀飛往天空。
至此，缺失所有感情的無心之龍，和失去太多重要之物的小女孩，她們的旅途，才正要啟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