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華的守護者

白天。

為了再次和藍髮女子交涉，艾露伊和涅爾薩斯離開了暫住的營地。

漫步在冰原上，艾露伊凝視著和周遭截然不同的，眼前唯一鮮明的色彩，看得出神。

“涅爾今天走的好快啊……”

由於涅爾薩斯的身高比一般的女性高出不少，所以一開始，年紀還小的艾露伊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最後還因為走得太急而跌倒了。

注意到這件事之後，涅爾薩斯就儘量放慢腳步走在她身邊，那樣的狀況就再也沒發生過了。

“涅爾是怎麼了？”

但是，在涅爾薩斯用比平常快了一些，可又不至於追不上的速度，一言不發地將她拋在腦後，艾露伊就忍不住一直在猜想。

就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一樣，不，應該說是——

無視。

“……果然是生氣了嗎……”

是認為她不應該對戰鬥指手畫腳，還是……

“不對，再怎麼胡思亂想，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實。”

艾露伊用力搖了搖頭，鼓勵自己。

“正是如此，才要跟她談談。”

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她還要怎麼去跟別人交涉？怎麼去幫助大家？

而且，涅爾薩斯不一樣。

跟那些心事重重，卻什麼都不願意說，讓艾露伊感受到無形距離的人不一樣，也跟那些下落不明，或許……再也見不到的人不一樣。

畢竟，那高挑挺拔的背影就在自己面前，並非遙不可及。

只要再走幾步，只要再快一點，就可以——

「！？」

這時，思索中的艾露伊突然撞到了什麼，她後退幾步，才發現是涅爾薩斯停下了。

「……涅爾？」

揉揉自己的小鼻子，艾露伊從涅爾薩斯背後探出頭，看到了佇立在冰藍花海前的，穿著水色長裙的藍髮女子。

「！妳是，昨天的——」

「……昨天的事情，很抱歉。」

說完，藍髮女子就不再出聲，氣氛又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當艾露伊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手突然從女子身後伸出，拉了下她的袖口。

接著，一個雪白的小腦袋冒了出來，深藍的大眼睛望向艾露伊她們。

「小雪！？」

可能是沒想到身後的人會做出這種舉動，藍髮女子發出一聲輕呼，冰冷的神色也隨之消融。

「萊雅不是要向她們賠罪嗎？」

聽見女孩稚嫩的嗓音，被稱為萊雅的女子先是偏頭垂眸不語，之後才緩緩開口。

「……就是這樣，為了表達歉意，希望妳們能接受我的招待。」

「原來如此，那就麻煩妳了。」

跟著走之前，艾露伊裝作不經意間經過，悄悄地掃了旁邊一眼，本想開口，卻立即被涅爾薩斯陰沉的模樣給嚇得不知所措。

依舊是那副沒有變化的表情，但總覺得涅爾薩斯給人的感覺遠比平時凝重。

“糟、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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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房子，簡單的互報姓名後，坐上椅子艾露伊就在暗自苦惱著，也因此沒有注意到前方隱晦的打量視線。

“怎麼辦？找不到時機……”

「您就是黑龍小姐嗎？」

讓艾露伊猝不及防的是，坐在對面沙發上、名為雪婭的小女孩會突然向涅爾薩斯拋出問題。

「……對。」

「您看起來好像有點累，不要緊吧？」

「……沒事，大概是有點想冬眠而已，但是我會保持清醒。」

「唉！？」

聽到這邊，艾露伊突然想起，在一些特別寒冷的日子，同是黑龍的叔叔也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原來不是生氣，只是想睡覺啊……”

一想到涅爾薩斯緊繃著面龐，是為了抵擋睡意，艾露伊的嘴角就不自覺的牽起，心裡的陰霾也被一掃而空。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聽萊雅說，妳們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永結冰華？」

「是的。」

一進入正題，艾露伊就收起了臉上的淺笑，慎重地對雪婭說道：

「就像昨天向萊雅小姐說的，我們真的很需要永結冰華來淨化詛咒，我也知道它的珍貴，所以我們也願意用其他物品或條件來做交換——」

突然間，銀質的托盤重重碰上木質的桌，敲出一聲脆響打斷了她。

「很抱歉打斷妳們，但是，我認為昨天我就已經很明確的拒絕過了，所以請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強硬地終止話題後，萊雅將托盤中的放著白瓷茶杯的小碟子一一放下，坐在雪婭旁邊捧起碟子，喝下杯中熱氣縈繞的紅茶。

艾露伊沒有辦法，只能舉起茶杯，對著紅茶輕輕吹了幾口氣，然後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客廳一時之間恢復了寧静，就在艾露伊用拇指摩挲著喝空的茶杯，一邊煩惱接下來要怎麽辦時，她看到放下杯子的雪婭突然從鬆軟的沙發上站起，繞過桌子，走到自己身旁並發出邀請：

「要來我的房間玩嗎？」

「唉！可以嗎！」

在雪婭點頭之後，艾露伊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確定萊雅沒有什麼反應，才跟著比自己還要再嬌小一些的女孩進入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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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厚實的地毯上，解決煩惱的艾露伊終於能夠專心，將注意力放到相隔一個小矮桌的雪婭身上。

雪色的髮長及腰部，兩個小小的馬尾被深色的蝴蝶結束起，綁在頭部兩側；靛藍的瞳像是沉靜的夜，給人一種很文靜的感覺。

從那做工精緻的淺藍裙裝和文雅的氣質來看，雪婭應該是貴族出身。

“看起來，年紀可能比我還要小一點呢。”

「……請問，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嗯！？」

聽見雪婭的話，才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看太久了的艾露伊飛快地搖頭，急忙解釋：

「不是的，那個、抱歉，因為很久沒有遇到同齡的人了，一不小心就……」

「是這樣啊，我能理解妳，畢竟我也許久沒有見到同樣年紀的孩子了。」

見到雪婭很快就接受了她的道歉，艾露伊不禁鬆了口氣。

「其實，該道歉的，反而應該是我們。」

這時，雪婭站起來走到窗邊，艾露伊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見了窗外正隨風搖曳的冰藍花海。

「身為靈魂之花的守護者，萊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守護這裡，但是，近年冰華的數量一直在減少，原本幾乎遍佈全島的花海，現在，也只剩下這些了。」

細嫩的指尖輕觸冰冷的玻璃，緩緩滑落，女孩低垂的眼眸被窗面反射，隨後被她溫熱的吐息模糊。

「所以，萊雅才會拒絕把花交給妳們。」

雪婭轉身坐回到原本的位置，嘴唇輕啟：

「……雖然有些抱歉，但是，在無法得到冰華的狀況下，妳們有沒有想過其他的治療方式？」

「嗯……」

聽完她的話，艾露伊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這樣的話，雖然很困難，我們也只能前往精靈族去嘗試取得生命之泉了。」

「果然有些困難嗎，那『奇跡之聖術』或是『聖靈藥』呢？」

「這些就更不可能了。」

艾露伊搖了搖頭。

「先不說被稱為光系至高魔法的『奇跡之聖術』只出現在傳說之中，就算它真的存在於現實中，在我知道的人裡面，能使用出來的，恐怕也只有教國的聖女了吧。」

「『聖靈藥』也一樣，根本不知道有誰可以成功製作出來。」

「是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再和萊雅小姐交涉一次，但是，聽妳這麽說，或許我也該來思考如何實行那些方法了……」

「……那個，其實我有一個問題很想問妳。」

似乎是注意到艾露伊低落的語氣，雪婭話鋒一轉，開始聊起了其他事情。

「妳為什麼會跟黑龍小姐一起行動呢？難道她是妳的護衛嗎？」

「不是喔，我跟涅爾是最近才認識的。」

「什——！？」

面對未曾設想過的驚人事實，相較於對方的一臉平靜，雪婭則是驚訝到連話都說不出了。

「……也、也就是說，妳和半路遇見的陌生人結伴旅行到了現在！？這真是……」

「真的很不可思議吧！！」

當雪婭還在斟酌，該對這荒謬的言論表達出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艾露伊居然興奮地接起了自己未完成的話。

「因為我是偷偷跑出來的，所以，會有人願意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前行什麼的，就像是做夢一樣，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跟涅爾一起旅行。」

一提起涅爾薩斯，轉眼間，艾露伊眼中的低迷便煙消雲散，並綻放了春日暖陽般的燦笑。

「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沒關係……。」

「暫時的？」

「……」

雖然艾露伊當時說了，要給赤瞳黑龍歸處。

但涅爾薩斯只是對她，無聲地伸出了手，卻沒有給出正式的回覆。

所以，艾露伊也無法得知，黑龍真正的想法。

「所以，即使是和她分別後，妳也要繼續旅行下去嗎？」

「是的，因為我有想要實現的事情。」

“想要實現的事？”

雪婭不禁猜測著，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和自己同樣年紀的艾露伊不惜背井離鄉，也想實現。

「我想要，創造一個讓任何人都能安心、幸福生活的家園！」

霎時間，理想的藍圖仿佛超越了語言，變為實質，在艾露伊碧綠的雙瞳中熠熠生輝。

「家……園……」

似乎是被那輝光吸引，雪婭眼中那些不符年齡的成熟，頓時被孩童獨有的稚嫩憧憬給替換，閃閃發光。

「嘿嘿，雖然說得很美好，但我其實什麼都還沒能達成，所以目前也只是一些不切實際的空話而已……」

說著，艾露伊不好意思的露出有些羞赧的笑容，但雪婭已經沒了繼續交談的心思。

「家……」

「——」

然而，突來的聲響打破了兩人的時光，艾露伊著急地跑到門口，也就此錯過了雪婭因驚愕而脫口而出的低語。

「為什麼——黑龍應該不會主動發起攻擊才對啊……」

等到艾露伊打開門飛奔而出，呆愣在原地的雪婭才驚醒過來，正想起身跟上，卻被熟悉的劇烈痛楚阻攔。

癱軟的雙腿顯然已無力支撐，身體在一點點滑落，她雙手緊抓領口，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好不容易熬到痛苦消退，渙散的眼神才得以重新聚焦，雪婭本想伸手扶著桌子站起，卻發覺右掌上傳來了徹骨的寒意。

見到被寒霜包裹得嚴嚴實實，還在發顫的右手，雪婭並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反而像是習以為常一樣毫無波動。

最後，小小的女孩，只是發出了一聲輕歎。

「已經……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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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遠處的房門關上後，客廳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

看了一眼某隻剛才還說自己不會睡著、卻從靠上沙發就再也沒睜開眼睛過的黑龍，她放下茶杯，看向走廊。

「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和黑龍……」

「妳在說艾露伊嗎？」

「！」

沒想到對方還醒著的萊雅被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恢復過來，冷聲道：

「不，這只是我的自言自語，不是在問妳。」

「是嗎，那妳呢，為什麼不阻止她？妳明明不想讓她和陌生的入侵者有過多的接觸。」

看見艾露伊座位上的空茶杯後，涅爾薩斯捏起自己面前的杯柄，直接將茶杯舉到唇邊一飲而盡，並皺著眉把杯子放了回去。

「招待妳們的想法……是小雪提出的。」

起初，萊雅並不想同意。

但那是小雪第一次試著對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萊雅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她只是……想見見同齡的孩子吧，關於這點，那個叫艾露伊的孩子或許也是一樣……」

“從著裝還有昨天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來看，說不定，她已經旅行很久了。”

想到這邊，萊雅不禁低下頭，想掩飾愈發複雜的眼神。

她永遠都忘不了。

那一天，嬌小的身影跨越冰天雪地，來到了自己面前。

常年與風雪相伴的萊雅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會因為雪婭的存在產生那麼多變化。

一段時間後，萊雅才發覺，是雪婭帶來了那份雖然還很微弱，對她而言卻已經足夠的溫暖。

但，越是相處，萊雅就越是發現，自己有太多的事物無法給予雪婭了。

——她終究無法代替雪婭的父母。

“一直都很寂寞吧……”

「可能是這樣吧。」

就在萊雅覺得兩人的對話早已結束時，涅爾薩斯的話卻突然闖進她的耳中。

「但即使如此，艾露伊還是決定踏上旅途。」

“別說了……”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決定？

為什麼要獨自承擔痛苦？

為什麼，明明正強忍著疼痛，卻什麼都不願意跟她說？

她不正是為了讓雪婭能夠安心成長而存在的嗎？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根本不該承受這種傷痛，不該背負那些東西，那麼小的孩子又能做些什麼——」

到了最後，不是只會越傷越重而已嗎？

這在這時，一聲低喝擊碎了萊雅越發淩亂的思緒。

「——艾露伊是認真的。」

她愣愣地抬起頭，對上涅爾薩斯絳紅的瞳。

不知何時，半睡半醒的無害表象已經與睡意一起退去，涅爾薩斯投出的目光並無波動，卻格外有威懾力。

「那就是她做出的選擇。」

她的口吻明明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還有，妳說了那麼多，不都只是猜測嗎？」

與其說是為艾露伊感到生氣，涅爾薩斯平靜到更像是在陳述一件毋庸置疑的事實。

「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她不是就在妳的身旁嗎？」

「……」

這算什麼？

這個不帶有多少溫度的語調又是想表達什麼？

「說的那麼輕鬆，妳也有很多事沒有坦白吧……」

纖白的五指緊緊收起，萊雅倏地站起，右手無意間撞到了一旁的托盤。

「龍族可不是什麼好心的善良生物，妳為什麼要和她結伴？又想達到什麼目的？」

物品掉落的聲音頓時在整個客廳迴盪，她卻不管不顧，任憤怒在浸染悲傷的眼瞳中蔓延，最終凍結成冰冷至極的寒芒。

「妳倒底想從那孩子身上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