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青见 aomi】

第7章 比翼互逐飞

【霙,留在大阪的事情,再好好决定一下,只为了自己。】

希美发来消息是演奏会那晚之后第二日清晨。

霙在六点睁开双眼,她握起手机看见回复,想着“希美比自己起得早”这件事呆了一会儿:身为社长的一天,原来这样早就开始了。

她自酒店的单人床上起身,拉开直垂到脚尖的白纱窗帘,自19层望向被朝雾笼罩起的大阪。

不成团的薄絮状云就在额头边飘动似的,很近很近,阳光未曾与天幕散射交汇而绘出明艳的蓝色,仍然是灰蒙蒙,不过这般景致在她眼中却呈现出别样可爱的形态。

因为希美和友幸就在这里。

她的心意笃定无移,但没有立即回复希美的消息,只因这会儿,面对希美恰如一层塑料薄膜般易破、却也有韧性的优柔态度,她被挡在透明的隔膜之外成了进攻的一方,看样子志在必得,却不知再下一步,该怎样表达自己心中纷乱的热忱才好。

音美乐团的主要成员都是年轻人,气氛一直活跃融洽,于是每站巡演后大家都会留出两三日在当地集体游玩。霙不常参与团队活动,宁愿在酒店窝着,因为从小宅习惯了,在室内呆一整天也不是问题。她随心行事的风格被大家理解,毕竟再怎么结成小团体,也没人愿意排挤在乐团内举足轻重的双簧管首席。

霙在餐厅吃早饭,她舀起一勺酸奶,从长笛组成员中岛洋太郎口中得知了今日去参观大阪城的决议,想到那载不了多少人的电梯,最后一定是要用爬的,第二天免不了腿痛腰酸……她轻轻摇头表示拒绝,带上了成年之后学得的微笑:“我就不用了,大家玩得开心。”

洋太郎面色骤然显出落寞,不过霙更关心酸奶和脑海中的“希美”、“希美”、“希美”……丝毫没有注意别的。

“我也不想去,前辈你留在酒店吗?”小号手木下未奈美将鸡蛋三明治填进嘴巴,顺势将头靠在身边的霙肩上,未奈美总将铠冢前辈当成枕头之类的倚靠物,可能因为她的头发还有肩臂的肉十分柔软。

“嗯……”霙刚想应声,见桌上的手机闪烁了提示光,以为是希美发来的,便飞快地拿起查看。

夏纪?

中川夏纪,吉川优子,希美和自己,自国中“南中”毕业的四人,曾同在北宇治高校吹奏部内,关系要好。夏纪与优子是冤家死对头,毕业后却互相跟随着去冲绳读大学,其间不知怎么,确认了恋人关系。

恋人啊……霙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的进攻任务,感到脆弱的前额隐隐作痛,她用纤细的手指去揉前发。

【霙,你还在大阪吗?我出差过来了,下午有时间见个面吗。】

“我下午会出去一下,见朋友。”霙对未奈美说。

霙将美食点评软件当做地图,在心斋桥的蘸面店吸收过足够碳水,却又于街角“超高人气现烤舒芙蕾、季节限定”的招牌前驻足。身后药妆店轮换着播放日中韩三国语言的宣传音,人群熙攘涌过眼前,她在此间纷杂里发呆时,被谁从后面叫了一声。

她转头,见来人穿着衬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工作装,春日里也将袖子松松卷上大臂,是夏纪,她身姿矫健地穿走过人流,脸颊上浮现健康的光泽。当她踩着高跟小皮鞋,像穿着室内运动鞋的少女一样奔跑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霙有些担心她会摔跤。

“夏纪。”霙的声音小到,只能通过隐约看清口型来判断她说了什么。

“呀,好久不见,现在见一面不容易!”夏纪身形挺拔,脸上早已不再留着在冲绳上大学时的日晒痕迹,透出白皙。她五官搭配并不惊艳,但是上挑眼角和挺翘的鼻看起来清爽且特别,经过好好锻炼的肩头被衬衫布料包裹着,向两边舒展。

“抱歉啊霙,本来你在国内的第一场演奏会我和优子打算一起来的,但是我的出差日期突然延迟了,优子和明日香前辈她们一起回北宇治看望老师,现在吹奏部的那些孩子很可爱呢!”她掏出手机,迅速点了几下,展示给霙看,“昨天优子发给我的,他们和泷老师、新山老师的合照。哦对了,不久之后回宇治去、吹奏部的大家聚会的事,你这几天在大阪、有邀请过希美吗?她的公司我记得就在北区…… ”

“还没……”霙没对合照发表什么观点,却走神一样注意到夏纪的腕饰,那是一串因沾了汗气而变旧的编织绳,带有两个首字母银牌,刻有“N、Y”,编得歪歪扭扭,因此才显得生气十足,像是谁亲手制作。

不用想就知道是优子。

夏纪戴着编织绳的手垂在身侧,歪歪头、像哄孩子一样无奈道:“还没吗……是不想吗?霙?”

霙想了想,摇摇头:“不是。”

和霙的问答,向来会被霙用极少的信息量收尾,夏纪云里雾里不知其中缘由,不过也习惯了。只是愣了下,哈哈笑起来爽朗道:“聚会的事,不然,我来和希美说吧,三个人约见面一下。”

霙继续盯着“超高人气现烤舒芙蕾”,不知是在想舒芙蕾还是夏纪谈到的事情,她说:“但是希美应该很忙……”

清晨五时醒来——霙从那一点出发、料想着希美的整个日常,开始对这样的她感到陌生,那陌生源于自己十几年间的“不了解”。开始,她只看到结果:眼前完美无缺的希美,和阳光可爱的友幸,以及自己“进攻”的机会……但这半日过去冷静下来一些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做下的决心,似乎欠缺对于“结果”以外“过程”的细致考量。

夏纪歪头抬起一边眉毛,她知道,霙不是怕“伞木社长”忙碌无暇,而是把重心放在事业和孩子上的希美,会以忙为理由拒绝。夏纪也懂得希美,她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尤其是对霙,再怎样摆出积极应对的样子,实际上也会习惯性地逃避。

希美在北宇治吃到了酸涩的果子:作为优秀的长笛手,她难以追赶霙的才华,没有得到赏识。从那开始,年轻而骄傲的心一次次受过委屈,总会留下自卑的痕迹——为了吹奏部的聚会这种事,她大概不会愿意回去的。

再说……夏纪回想着自己几年间了解到的希美的事情,因思绪纠缠而拧着眉:关于现在的希美……专注于音乐事业、全世界到处飞的霙又知道她多少呢?这样,也不好让霙去邀请她、暗暗催促两人重归于亲密和谐的关系吧?

夏纪不禁猜想,二人日后重逢,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霙,我请客吧。”

“嗯,什么?”

夏纪咧嘴笑出白牙,指着“超高人气现烤舒芙蕾”的牌子:“这个。”

霙对准巧克力舒芙蕾动勺,深褐色滑嫩表面根本经受不住金属器具的切割,轻戳即破。她舀起一块来,却没有送进口中。霙对食物不专心是很少见的景象,夏纪不禁也放下了银勺来等待她之后的反应。

霙怔了会儿,而后仿佛是从很长一段的恍惚中醒来,调回了与世界相同的频段,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目光闪闪地对她说:“我见到希美了,还有友幸,我邀请她们来听音美的……”

“啊?”夏纪发出夸张的声音,惊扰了旁边顾客,她用眼神和轻微的点头动作致歉,顾不上别的,探头来急迫地对霙小声说,“怎么刚刚不告诉我啊?”

“夏纪没问就忘记了。”霙不知该不该道歉,不过她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说,于是坦白道,“我说,想要留下在大阪工作,在希美和友幸这边生活,但是希美她,好像有些犹豫。”

夏纪哑然,瞬间猜测到希美的答复。她肘部支着桌面,指尖在后绕起两道棕色马尾的发丝:“霙……你一直都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霙吞下已经那勺已不再烫口的舒芙蕾,轻轻问。

“不,没什么。”夏纪不再追说下去,指出霙的“错误”望她改正效率太低,那纯粹的思维不能总被塞入责难,只要向正确的方向适当引导,她总会有所领悟的。

“霙……喜欢希美的,是吧。”夏纪在霙的注视下抚摸手腕上的编织绳,霙没有否认,轻不可见地点头。她们都明白,这份“喜欢”不只于友情,那是特别的,是想要拥抱,想要贴近,想要无时无刻都在一起的心情,这份感情,她曾一腔孤勇地表白给希美。

希美应该,也不会不明白的。

“优子她总是和我吵嘴,霙你知道的,天花板都掀翻了,很烦吧?但是我能从里面感受到优子对我的心意……那霙呢,有感受到希美的心意吗?还是,只是对希美倾诉自己的喜欢和决心呢?”

我有……好好感受过吗?

霙怔神。

青鸟飞得这么远,如果利兹搬家、受伤、生病,遭遇了什么不测,青鸟能及时赶回来吗?如果利兹不再想念青鸟了,青鸟还有理由陪伴在她身旁吗?

青鸟万事不问,甚至在新闻播出时才知道她的利兹成为了社长,不知道她经受过怎样的艰苦,甚至见到希美和友幸,才能够确认她已经成为了母亲。

自己未曾主动了解过希美“每一个当下”的心情,只记得希美说喜欢自己的双簧管,便以精进技艺为全部目标,如今念到自己有所成就,就兴冲冲地回来要和希美产生联系和纠缠……这自我感动般的行为,让希美难以面对了吧。

……如果利兹心中另有所爱了,那青鸟,还有归处可栖吗?

“我……要尽快去找希美。”她直直看着夏纪,似乎正征求她的意见。

“嗯,要去问清楚。”夏纪笑。

霙点点头,开始以极快速度解决面前的巧克力舒芙蕾,她很少对待甜点这样草率,不过她从不浪费,此时也刮净了瓷盅里最后一点褐色:“回头见,夏纪。”

“霙,”夏纪叫住正站起身的她,哭笑不得,“嘴角,嘴角啦。”

“啊,”霙擦去唇边沾上的巧克力酱,微笑着回头看她,语气比以往郑重许多,“谢谢你,夏纪。”

夏纪长长呼出一口气,指尖拨弄着腕子上恋人送的编织绳。

真让人担心啊,没问题吗,霙。

【希美,你在公司忙吗?抱歉,现在可以在你的公司见一面吗……或许今天不忙的时候?我、】

【我无论如何想要见到你。】

看到手机上霙发来的两封邮件,希美脑中首先浮现的是那次引得自己泪流不止的合奏前,霙对泷老师说的话。【抱歉,无论如何,可以从第三乐章开始吗?】

就在那天,青鸟回望自己目送的眼色,决意飞走了。

现在的霙,必定有了如那时一般坚定的决意。

“小夜子。”她只握着一部手机,快步从办公室走出去。

“嗯?社长?”小夜子见社长突然出现,不禁摸摸鼻尖,思考自己工作有无出错。

“这份会议记录,帮我按照用这边蓝字标好的顺序整理一下吧?我……稍微有点事。”

“哎呀社长,这本来就是小夜子的工作嘛,您不用每次都亲自来做,放心交给我!”小夜子笑说,“说不定我会完成得比社长还出色哟。”

“哈哈!嗯,那就麻烦你了!”

【霙对路熟吗?不然就在你住的酒店那里见面吧,是在天王寺附近的万都酒店对吗?】

【已经快到希美的公司了。】

希美,对霙在强烈决意之下的行动速度根本没辙,露出失笑的表情。

【我这就下来。】

发完这件消息,她就看见霙的身影在楼下大厅的正门口,身形纤柔,胸前起伏,正四顾着急急喘气,似乎是奔跑造成的。希美见到霙,胸臆间纠结的情绪仿佛消解开一些,她从早上发出一些“拒绝”、未收到霙的答复开始,已经体会了好几小时彷徨失落的心情。

霙焦急无措地快步走来,好像希美会因为什么消失一样。霙站在她身前,双肩微微耸起,好像想要抬起双手,又缓慢地放下去。

“抱歉,霙跑来的吗?我还穿成这样,要不要换一件再出去……”希美说着扫视了自己,一身黑西装,对比起衣裙飘逸的霙,实在显得有些过于严肃正经,她望向微微低头的霙,看她胸前的坠子,明知故问地轻声道,“急事吗?我们需要去哪里坐下、喝点什么慢慢说吗?”

“嗯……”霙感受到公司一层大厅内,员工们注视着她和“社长”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紧张地小声窘道,“刚吃了好多东西。”

希美开怀地笑了:“上来我办公室吧,茶水咖啡都有的。”

霙接过了小夜子端来的咖啡,希美特意嘱咐多配两块方糖、奶油球也不能少——非同寻常,于是在小夜子好奇探寻的目光中,霙随希美走进社长办公室旁的会议室,希美叫霙先在会议桌边的沙发坐,自己则不好意思地对秘书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轻轻带上门。

霙未抬头,感受希美的那高跟鞋踏出清脆声,走向自己的每一步,都仿佛是一下下踏在她心上,在她听来,希美轻快的脚步声如此悦耳美妙。时间未曾带走自己对希美步子频率、轻重的记忆,这让她十分安心。

她想起刚刚被青见内社员们盯着的感觉,尝试开口:“希美已经是这么厉害的社长了。”

“霙今天来,就是来夸我的吗?”希美故意摆出一副害羞的表情,她久违地向霙开玩笑,然后端着自己的黑咖啡坐下在她对面。

“明天就要去巡演第二站,一段时间,都暂时见不到希美。”霙说了些实在的,手不觉抬起捋过脸侧的头发,“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希美说。”

“嗯。”

“我……这些年一直都,还喜欢着希美,”霙不敢抬头再看,微动身体,胸前的小银鸟就蹭过皮肤,她说,“可是我想起,自己没有好好听希美的心意。”

“喜欢……”希美凝望霙,低声念着她的话,她又说了“喜欢”,十四年前的那场紧拥中,自己这样打断了霙的表白——我喜欢霙的双簧管。然后用笑声隐藏了最后一点不甘,怀着感动,向她道谢。

谢谢。下颌蹭到霙的衣衫。

谢谢。手掌贴紧霙的后腰。

谢谢……谢谢你。

“如果希美……也喜欢我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留下来的。”霙还是没学会感情方面一丝一毫的老道,话语中只有生涩的真诚。说出这话几乎用去她全身大半力气,显得很辛苦。她低着头,希美看见她放在膝盖上的白皙拳头,因捏得太紧而颤抖,关节没有血色,显得惨白。

那样会掐痛了她的手心吧。

“霙……”希美念出她的名字,发出深长的叹息,其中含有太多情绪。她落下眼睫,决定也真诚地诉说心中隐痛,“我……我们这么多年,没有互相主动地联系了。我,其实也没有一直想着霙,只觉得自己有必须要达成的目标、一件又一件地做着、达成着,也会忘了霙。常常也觉得,霙,就会这样一直飞、飞到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所以……我不配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霙惊慌地抬眼,恰与抬起脸的她四目相接,她绝对不允许希美贬低自己,“我才是,青鸟飞得太远了,利兹就……”

希美听到那个遥远的童话,霎时就有不听话的泪水涌出,流转在眼眶之中。视线朦胧间,她看见霙纤细的手指摸上胸前那只小银鸟,听她轻声说:“希美是我的利兹,同样,也是我的青鸟啊……希美现在飞起来的姿态,很美。希美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反而,我担心现在的自己,对希美而言是一种多余的打扰……”

在她眼中,希美也正飞翔。

“不,不是什么打扰!”希美讶然、慌忙摆动两只手,可说出这句话,脸颊就腾地红了。

希美的话代表一种微妙的承认。

两人相视发愣只有几秒,而后不约而用地眯起眼睛笑了,都有些羞涩。

“我喜欢希美的全部,依然,”霙甜蜜地说出这昔日的告白,看见希美如今也坦诚地展露笑意和泪水。霙又想了想,忽而有了主意:她自顾解下颈上挂坠,隔着桌子凑近希美,将那只小鸟戴在她胸前,好像标上一个闪亮的记号。她仰脸,目光闪亮地望着咫尺间的她,陶醉于她皮肤隐隐散发的馨香和温度,“那希美……”

她一直在等,迷迷糊糊地,将生活吹奏成一声声单调的长音。不知怎么做到的,一日日重复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现在,她获得了成就也懂得了感情,等着希美那一句,只那一句,她怎么都想要听见无比喜爱的人、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最美妙的声音说出来。

我喜欢你。

希美擦了擦泪破涕为笑,手抚上霙挂在她胸前的鸟儿,她意识到——从此刻开始,她们都拥有了翱翔天际的强健翅膀,从此,真的能够比翼而飞。

咫尺之间明澈的双眸,标致迷人的唇……那些美好让霙心动不已地眯了眼睛:一直爱慕的人,现在就要向自己说出“喜欢”了。

她期待着。

希美却坏心眼地将即将出口的“喜欢”吞下,勾起微笑。手落在她略微毛茸茸的头顶,顺着发丝滑下,抚摸到她妆容轻淡的脸颊,享受那心中珍藏已久的熟悉触感。

希美的吐息和触摸都让霙面颊发烫,久违展露主导、掌控姿态的希美果然厉害,果然无与伦比,不再是若即若离,点到为止,而是尽情地腻着自己的皮肤,扎扎实实地传递着温暖。

她感到一切都是这么迷人,如置身梦境。

她听见希美说话。

“霙,在一起吧,我们……结婚吧?”

“……诶?”


天气晴阴不定、反复无常的恼人春日里,四层楼窗外,云空已闷了大半天。这瞬间倏然被几束阳光做的琴弓拨开成线,金弓在这云做的弦上拉响气势恢弘的咏叹调。

昼光游动,蓝空乍明,滚滚白云线化作了一场春日急阵雨。

霙双目水润,倾身而来的姿态保持不住,几乎向旁倒去。

希美眼疾手快地揽住她后背,“霙!”她半惊半笑地将她扶起,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危险危险,吓到你了吧。”

霙口唇微张,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很快却不规律地,一下下眨动那双眼睛——希美没说喜欢,却传递来更爆炸的信息。

希美并不忐忑,她知道,霙会因她的话而不决惊慌,自己也可能很久都得不到答复,可是没关系,霙的犹豫不是因为不想,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霙……实在是太喜欢自己了,她想要慎重对待。

她明白的。

签订名为婚姻的契约,说是她这几秒内的临时起意也好,说是她十数年来经营、能够铺垫出的蓄谋已久也罢,只是此刻再也不想要放开这双手——如果彼此的心意已经不需要试探和猜测,她想用比对待任何事都雷厉风行的态度,紧紧地拥住、呵护手中这抹比青空还要湛亮的蓝色。

雨势疾来疾去,不过半分钟的工夫,天空便完全晴朗,蓝色连成一整片,透过窗,侧映在希美的眸底。

青蓝尽染。

一瞬间,霙逼迫着自己给出答复,心急如焚:绝不要再因为自身的踟蹰而错失了希美。 一定要抓住……一定要好好抓住。

她皱眉挨近希美,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吸引。眼前那鼻尖和嘴唇的轮廓线无比清晰,霙感觉到窒息,呼吸器官几乎停止了工作。眼睛半眯着,因为她不敢完全睁开,手心汗水盈盈,会议室的真皮沙发在她掌间打滑——

“霙……衣服要皱了哟。”

霙回神转头,滚烫欲烧的脸颊蹭到希美温凉耳侧,才发现自己果真“抓住”了希美——迷糊中,她竟然是揪紧了希美后背和肩头的西服。

霙忙将两手松开。

希美嘻笑一声,呼出的气息包裹了霙的头发,她见霙在自己如今猛烈的攻势下这样慌张,心有不忍,欲开口:不那么快回复也可以的,是我太大胆了。

霙却抢着回答:“想,想要!”她面对着希美,隔着一点点距离,是她能够看清希美的眼睛、保留郑重气氛的距离,“结婚……”

“和希美。”她大喘气,“……结婚以后,可以和希美一起吃饭,一起入睡、一起醒来,一起旅行,一起看友幸长大,一直一直,和希美在一起。”

希望,各自十几年来走过的道路,可以成为彼此的归途,希望此后用同样的步调前行,希望以并排的足迹共同描绘童话的结局。

“霙,”希美感动不已,将她的手牵过来,让那发汗的手指抚上已降落于自己胸前的小银鸟,她心中翻起爱恋的细碎波浪,不禁由着心绪轻声说,“想要吻你,好吗。”


キスしたい。


喜欢你,想要亲近你、吻你。

这份亲密甘甜的心情飞跃蓝天的时候,每一根羽毛都因欣喜而颤动,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如平静湖面的心境上清清楚楚倒映着。这生命中初次、唯一,而重新握在手中的爱情,此刻让她们看见了整个宽广美丽的世界。

香甜的气喘、温和的点拨,从嘴唇来到湿润舌尖,带着轻羞抵触缠绵。

如果脑中轰鸣可以响彻此刻的湛蓝天幕,那足可以盖过春蛰时第一场雨前的惊雷,足可以比过烟花升空爆裂绽放的巨响,这份依存和爱恋被埋藏了那样久,如今挖掘出来,依旧流溢着最美妙的光彩。

因为一颗真正的宝石,总不会因年月流转而褪色。

作者留言

最终版已修24.4 之前一些动作表现写得太碎了,连同人物行为动机修改一下

吻戏 喜欢扣7~
(第二版已修,2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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