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青见 aomi】 
第66章 哥哥一直都
不比京都和大阪温和的日差错漏，也不似东京当头毒辣的炙烤，明明是同一颗太阳，可北美洲阳光处处洒落的却是开朗自在的味道，酷暑，但芝城风物广阔，气氛奔放，无形中添了凉爽在心间。
希美有生意上的老主顾在这里，穿过林肯公园的三个街区，一家小而暗的乐器店前杂草生了几撮，微微显露啤酒肚的姜黄头发大叔躲在屋檐下挠着耳朵，鹰鼻高耸，看见那亚洲女人一家，搔痒的手抬起来对她摇得热烈，脸颊笑出层层叠叠的褶子：“伞木小姐！你们终于来啦！”
霙前边被希美牵着，后边牵着友幸，一串团子似的难舍难分，她听见希美用流利又地道的英语向大叔打招呼，马尾随着那步伐左右摇晃：“哟，威廉，这次要麻烦你了！”
威廉厚厚红红的手掌拍了下肚皮，束起自信的大拇指，他浅色睫毛在深邃眼窝扇了扇，灰色的眼睛是如银的质感，十分漂亮，胡茬随着那笑容动起来：“先来店里品尝一下威廉特制滴滤咖啡，一会儿去新开的Luxury Burger，他家的混合牛肉堡妙极了！牛肉汁简直在嘴里乱蹦，你们一定要试试！”
“哦呦，这么好吃吗！这段时间没少吃？”希美打趣他发福的身材，威廉与她相熟，毫不在意地大笑道：“牛肉就是力量啊！结婚登记很耗体力的，我可深有体会！”
“威廉uncle，汉堡排？”友幸貌似只听懂了一串英文中的hamburger，条件反射的刺激已经让他吞了好几次口水，霙对听不懂友幸发音的威廉腼腆点头，低头向友幸解释道：“牛肉汉堡包，很好吃。”她思考着威廉的话，即将进行的结婚登记使她越发感到心拍错乱、呼吸急促，她紧了紧友幸和希美的手，似乎如此便可以舒缓被自己的思绪扰乱的心情。
友幸长长哦了一声，忽闪了睫毛对着威廉，因语言不通，他只能尽力用眼神来表示他的快乐和期待，威廉肢端粗大毛发浓密的手搓面团般捏住他软乎乎的脸蛋，不大熟练地说了日语：“牛肉！Beef！”。友幸咧开嘴笑，恒牙已冒了一半，那少年的样子显现出来。脱开童稚茁然生长的友幸，使她内心安定了不少。慌乱无措时想起有正在崇拜自己、依赖自己的小小孩童在自己身边，她便可以拥有更多的自信与力量。
港口红日近在眼前，海的波涛仍涌动闪金亮色，那天，观览的摩天轮移动缓慢，从底至顶的一半距离足以使天幕由透亮变为暗沉，一片蓝紫色点缀着灯火笼罩于透明车厢外。刚刚接受了希美求婚的她，心脏扑通扑通太过欢快。只是答应下来，她仍然不敢探寻那未来的光景。她还恍惚着那是否是真实时，希美已经在问她，想要穿婚纱还是白无垢，想要教堂式还是面对亲友的开放式，抑或干脆来一场二人的旅行式婚礼。
霙才摸着那戒指，看着目光灼灼、面色明丽的希美怔愣——她刚刚答应下的事是真的……希美，要与她结婚了。
突然之间，一片不得了的感动，若花瓣落入湖水蔚蓝的镜面，点起层层叠叠的波澜。
“不要丢下友幸一个……”友幸声音细细的，他顾不得对着愈发远离的地面恐高，只央央对着二人，虽然这要求没有什么底气，但他实在不愿意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被丢下。
希美长长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瞧了瞧尚是小童，需要被照管的儿子——安置儿子确实是个难题。在脑中思虑一周，她这才想起了公司在芝加哥的老主顾，连锁咖啡厅琴行老板威廉。
浸满汁水，只是看着都感受那滋味浓厚的牛肉汉堡，隔着画面都透出花生油香气的焦脆薯角就停在镜头前。年轻的女人衣着鲜亮，于宽宽的卡座间也相互亲密依偎，霙唇角的面包渣被希美用食指勾去送进嘴里。高大若杉树的外国人大叔抱着友幸，男孩抱着如他脸一般大的汉堡吃得欢快，甜奶酪酱汁顺着那手臂滴下引起一阵骚乱。
彼时还如她们一般大的哥哥，与尚未缔结婚姻誓约的母亲们欢笑谈话，看得两姐妹好不羡慕，小羽揪紧了哥哥手臂上的肉看得出神，她脑袋靠着后边哥哥的肩，画面色彩的变换也映照在她脸颊忽明忽暗，那小小嘴唇半张，痴痴愣愣小声道：“哥哥，为什么翼姐姐和小羽不能参加妈妈和老妈的结婚仪式呢……”
友幸正对着幼时自己的影像泛着羞耻，听了这话就立即喷出了哈哈一声，少年被妹妹天真的疑问逗得止不住笑，额前黑发摇晃得活泼又欢快，他用突出着些许血管的优雅手指去梳理小羽如霙一样软软蓬蓬的发丝，只是侧身向后看了一眼依然依偎在一起的母亲们。老妈正喂给妈妈一块蜜瓜，后者含着微笑咬下一口，将另一半推还给老妈。
不十分长也并不短的这些年里，伴着妹妹们逐渐懂事，伴着自己逐渐成长，友幸以他的双眼看着——他的希美妈妈越来越少因疲劳而困顿消沉，他的霙妈妈越来越抛去了笼罩周身的孤独感。
因一个人终于找回了令她舒适心安的热闹故乡，因一个人终于挨上她苦寻盼望的归港。
友幸回头，静静凝视了一眼与响子并肩而坐，散着发的恬静小翼，手中为小羽扎上如老妈一般的高马尾，而后深呼吸，用温和的声音对妹妹说：“因为结婚仪式之后就有了安安稳稳的家，才能叫小羽和小翼无忧无虑地长大。”
“哥哥，”小羽按上他盘腿而坐落在两旁的膝盖，对他皱眉，仿佛心疼一般说，“那你没有在安安稳稳的家里长大呀……”
画面中射出骄阳的光线，几人的脚与人字拖里漏进了海滩的细沙，男孩看着母亲们戴上了墨镜羡慕地不行，他扑到镜头前请求威廉，威廉爽朗笑声伴着一副宽大的太阳镜架上他的鼻梁。他撒丫子向母亲们的背影而去，头发飘动若新鲜的漆黑海藻，衣摆飞舞着露出了白皙的腰腿。
意料之中的，小小少年摔了跤。
威廉无法抑制的爆笑使画面抖动着，他大声呼喊远处黏在一起的两人。
母亲们莫名回头就看见他的糗相，希美妈妈俯身大力将他扯离沙地，画面远处传来她乐不可支的笑声，友幸抓着威廉的太阳镜，也抓着母亲的手。而霙妈妈摘下墨镜仔细查看他的膝盖，皱皱鼻子露出忧心的神色来，向希美轻轻说了什么，而友幸抢先不在意地摇头摆手。
“哥哥……”友幸将下巴重新放回小羽的头顶，回答她的关切，“哥哥一直都很幸福。”
有生下他将他拉扯大的希美妈妈；有与老妈相爱，教导他关爱他的霙妈妈；有从心里崇拜他，想要用即便是太过幼小的翅膀来保护他的妹妹们——友幸的家，是越来越完整的。
所以他一直，都由衷感恩这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