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青出于蓝(下)
“抱歉喔田中老师,只能在车里吃快餐了。”莲生小夜子钻进希美的驾驶位,光润的两只手抓着几个纸袋,空调充盈的车厢内,纸袋被内部食物焐热,散发出牛皮纸特有的芳香。“哎哟哎哟。”小夜子挪着身体,用娇小的屁股不客气地磕撞着座椅,口袋中备用钥匙磕着别的什么东西哗啦作响,为她可爱的姿态作伴奏,小夜子不合季节的厚刘海在额头上无节奏地敲击,甜橙味的香水铺散在明日香鼻尖,明日香望向这张轻薄阳光下洁净的、年轻人娇嫩的脸,像是追求什么似的,突然想要伸手拨弄两下她额头上的柔软发丝。
她转而用这只追求的手握住温热的牛皮纸袋。
“本来社长托付我,说好好带您坐下来吃一顿什么的,结果今天事情太多,刚刚咱们拿到这个已经很晚,”小夜子指指后备箱的方向,巴掌脸泛出活泼的傻笑,“……改天嘛,我私下里再招待您。”
“哪里,不用!毕竟我是担当’婚礼策划’的——义不容辞嘛。”明日香说罢扬起笑容,低头翻看杂志,吸进些过甜的饮料,咖啡、牛奶、奶油、糖、香草精,熟悉的麦芽发酵浓缩液的香气,心脏中血液因附近喉管滑下的冰凉触感猛烈跳动,她扬眉,微微惊喜道,“咖啡啤酒?”
“您喜欢真是太好了!”小夜子吮吸橙色果汁,短手指轻柔地抚摸方向盘,一边又体贴地说,“把车向前开点儿就有吸烟区,还有些时间,一根烟来得及呐!”
明日香意识到,伞木社长选择的秘书果然不会是一般机灵,无论做什么,这样善于摸清他人习惯,委婉体贴的行为作风,必然都大受欢迎,大有裨益。
“抽烟就不必了,谢谢。”明日香答应说。
她对小夜子无差别、委婉的体贴感到舒适,享受过这般舒适,便对她颇有好感。默了会儿,她方才想起什么,探身去塑料袋中掏出一包糖果,递送给她,“这个是……”
“喔!戒烟糖吗?”小夜子抢答,一句话将她噎住了,小夜子歪着头接过去看了一眼又递回来,咬了口芝士味、肉味四溢的片装披萨饼,眯起眼睛,咕咕噜噜亲昵地说,“原来田中老师喜欢桃子味。”
“……莲生小姐喜欢吗?”明日香锲而不舍,一瞬间急不可耐地要将烫手的塑料袋送出去,简直着了魔似的,只是想丢开,几乎下一秒就要将它连带着什么讨厌的心思一并丢去车窗外面,听到硬糖在哪里撞出“铛”的一声响才能够感到心安。
“啊……我……”小夜子意识到明日香急于赠予的希求,她大概是不喜欢,却轻巧地转口委婉道,“可是,这不是田中老师的戒烟糖吗?我收下的话,可不合适呢……”
明日香没有否认她的话,极速鼓起的心跳却渐渐因血液的冷却而回归慢速——温和的委婉将她击败,急切的火光被踩灭了。仿佛小时急于展示给母亲自己新奇的技能却收到一句“哦,就那样吧。”那种无意义的回应,当时所不明白缘由的、长久的无力与虚弱,最终在现下击败了她。
多讽刺。
委婉、故作糊涂不是自己常用的伎俩吗?不是轻易就能为人带来心灵上的舒适和好感吗?不仅仅是自己,这社会上的哪个人不爱装模作样的委婉,“那么关于……请多理解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啊,那个,我也积极地考虑了一下,不过……”
共通的、难以言说的“拒绝”、“抵抗”在人与人之间的暗道流淌时,其上浮萍般肮脏的委婉多么残忍可恶。收回糖果的一瞬间,明日香开始气恨自己、气恨世界,气恨到想要拧转整个社会的脑回沟,将全部不真诚的外皮剥光,露出寒碜的神经走向——醒醒吧,委婉,只是“拒绝、敷衍”的另一种代名词,之间有什么区别!
明日香开始明白这是自取灭亡,想要嫌恶罪魁祸首的“委婉”,首先要将不率直的自身捧上牺牲台,让自己的血染上旌旗,将献祭的红色举上高空:牺牲者飘扬的血红色,能震痛哪怕一两个人的瞳孔吗。
她收回心绪,嗯了句,干脆撕开塑料袋包装纸,搓着咯吱咯吱的玻璃纸剥出一颗“戒烟糖”,含进嘴巴里,桃香含着甜蜜的滋味,无论口中多么干涸,干涸到类似于徒步于撒哈拉沙漠的渴死者的口舌,都能立即再为这般酸甜泵出非条件反射的湿润涎液。
“现在吃糖呀?”小夜子举了举手中啃了一半的披萨,似乎在问:不吃饭吗?
“喔,戒烟!”明日香露出不正经的、妩媚的笑容。
“哈哈,您真幽默!”小夜子的甜笑,比不上那个小鬼的分毫狡黠。
F大调一连串地跳跃进脑海,她知道也承认自己并不讨厌,只是无法接受自身因对方挑逗到灵魂深处而波动起伏的心绪而已,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灵“有所缺乏”的事实而已:渴望一个尚未发生的、或是丢失许久的拥抱,渴望一个破碎了的、或是未来将结下的约定,渴望所有热烈的,也许呈现出丑陋、难堪形态的“不委婉”……对曾经亲密无间的人,还是之后将要邂逅的人,明日香有所缺乏,心中的缺口血淋淋而湿润。
长久年岁使它结痂而平静的日子还远远没有到达——
率直地说,三十二岁的她,仍抱着年轻的渴望。
食物气味、酒精与咖啡的气味、希美或霙留下的香水气、小孩子友幸的奶香气,一切都渐渐冷却于空调风的环境中,铜版纸,也在空调风下变得凉手了。
或者说,是指尖因发烫的血液而变热了呢?
【A:并且是永远不会崩塌的“神”喔!这样说吧,没有人能保证“神”在不可知的未来不会有全面崩塌的一天,但是在我心里,田中老师会被永远地塑造成神……你看,我是你们口中说的才华横溢,作曲界18岁的天才,未来的’作曲女王’。
嘛,’女王’而已。我想不如说已经是了吧?
这样一来,田中老师,她今后将不得不在意我这个可恶的’女王’的存在,她既然认识了我,就再也逃不开这位’女王’疯狂的仰慕眼神,’女王’既是田中老师的信徒,那么身为’女王’的信仰,她必然会变成比常人更高一级的……田中老师,可不会是那种愿意随便被我踩在脚下的那种人吧。
除了’神’,还怎么拿别的名号来一一对应呢?
只要’横山桃沢’活着一天,’田中明日香’就有一天不可能跌落神坛。
请怀着您’沉默的企图’,尽情地在意我吧!田中老师。】
横山把这种大放厥词的疯言疯语当做“关于偶像的悄悄话”,明日香,持续了一个下午的怒气却顷刻消散了。
这是横山最真实的想法,仿佛大方将裸体露给自己看似的,那双定格在无生命铜版纸上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并不属于少女的大人精光,正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我就知道,您怎么可能不在意我的存在呢?请愉快地收下我自以为是的言论的风暴,然后用您那颗不知所措的心,好好消化它吧。
她不是小犬,也不是人,硬要说的话,她是某种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银白色、活性极强的碱金属,似乎只要卸下她半只腿脚投入不远处的大阪港,投入遥远故乡的宇治川,便能极速冲起十几米高的蘑菇云。现在,她将自己开膛,而后投身进自己的血泊中,快活地爆炸了。
……
对了,要再问询一下母亲……
“咚、咚咚!”
明日香被惊醒,她放下手机,发觉有个黑发凌乱的小矮子正慌张地敲车门,将车窗打开一半,伴着外间暑气,小矮子用小手扒紧车窗,耳根到脸颊都漾着缺氧的殷红色,童声悦耳:“明日香阿姨!那个,啊……那个……任务,任务来了!”
她们携手赶上了最后的夕阳,海边码头平整水泥地面上,涂着整齐而巨大的蓝底黄字——“WELCOME TO OSAKA”,凝注着人类全部有序、庄严的码头与海完美契合,高耸静立的桅杆,颜色灰沉的远方建筑……她们在侧席地而坐。霙蜷缩身体,海风鼓动她的衣裳,她用手卷成的圈支撑下巴观赏被浓艳黄昏的红橘色污染的层云,以及不再显露湛蓝色、暗沉沉发紫的天空。海风氤氲着城市的热意,携卷着被人类生活琐碎污染成醉人味道的空气,好似熟过头开始酿出淡酒味的水果香,拂动人心。
“小幸……能找回来吗?”霙回头,问询正哗啦哗啦翻弄着装满了零食的塑料袋的希美。
对方抬头,夕阳光在她瞳眸间蹦蹦跳跳,黑发飘舞到唇间,她用小指勾去:“霙放心吧,友幸对这片很熟的!”
“嗯。”霙才转头,安心望去她将度过后半生的大阪,希美带着热爱大海的友幸已数次目见过这片景色,然而对自己而言,直至今日,大阪这座热意喧嚣的城市仍用未曾见过的景色让自己感到身在异乡的新鲜。
她想,幸好是“新鲜”,不是“陌生”,这是不同的,之所以能安心地感到“新鲜”,是因为她与希美拥有同样的人生基盘,比如,她们会在午夜时分做同样的故乡的梦,梦中流过同样的河川,闪烁同样的烟火,抚过同样清爽的晨风,扬起同样旋律的轻柔乐曲,掌间滑落同样的蓝色,那是同样的一片蓝羽……
正因为身体被染上过同样故乡的颜色,她们的根系仍然紧紧攀附着家乡甜美的土壤——“如果没有自己的根,那么自己到底是谁,永远都会是个未解之谜”——她深刻、明朗地了解,希美连同故乡,正如自己连同故乡一样,爱人的印象正是初恋的滋味,更与名为家乡的根系紧紧相连,这样对于人生基盘的认知是无与伦比的,可以帮她们抵御往后的无数困苦。
霙被自己的心绪击中,此情此景忽而很想吻希美,她正琢磨着怎样开口。
“霙,那个啊……来玩游戏吧!”
希美转着脑袋环顾四周,而后似乎游离在霙冗长浪漫的思绪之外,丝毫没体会到这边正陷入怅惘或是欣喜,她脸上全是暖色,没心没肺地咧开一口牙,两手提了提塑料袋,似乎是心血来潮地笑说:“这里都是十几克的小包装,正好蒙住眼睛,来玩猜零食口味的游戏吧!”
“嗯。”霙松松手指,自然是点头答应。
“输了的人要……我想想,要请客晚上吃饭喔!”
虽然还想目睹黄昏时分芳醇绚丽的云彩与空际的暮色残光,它们怎样慢慢地沉于血红,与远方黑漆漆的万物——码头、船只、楼房结合成黑与红的两色油画,夕阳怎样在海上铺开通向自己双目的火亮通路,一切再怎样渐渐沉于夜晚的安恬……
“嗯。”霙不感到遗憾,仍然坐正,乖乖等待希美用口罩遮盖自己观测世界的眼睛。
“黑胡椒柚子味……薯片,在小黄人店里买的。”
“正确!”
“……巧克力威化饼。”
“花生还是榛子味?”
“太甜了……唔,榛子……?”
“正解!”
“棉花糖,嗯是……草莓味。”
“好厉害啊!霙!”希美以指头蹭过她黏上糖渣的嘴角,似乎放到口中舔去,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霙忽而听见幼童急促的脚步和呼吸声由远而近,不知怎么又一声不吭地远去了。
“喔喔!冰淇淋来了!我数数,1、2、3、4,四种,现在来猜冰淇淋的口味吧?”
“薄荷……那个,希美,友幸呢?”霙不解,更因眼前无尽的黑暗而恐慌、疑惑,匆匆咽下冰而甜腻的大块冰淇淋,胸臆间滚下了不得的凉气,她一个激灵缩起身体。
“好好化开再吞下去嘛霙,食道会冻伤的,会着凉的。”希美抱怨说,很快,西装外套带有热气的垫肩沉降到她身上,后背也被残存希美体温的布料覆盖。
“友幸他……”
“没事的……”希美刚刚失去外套包裹的、只穿薄衬衫的身体挨近来,像是裸体那样潮热温暖,同样温暖的唇吐露湿润,舔吻去黏腻的糖水,仿佛读懂了她不久前的心思似的,轻轻啄弄她惊慌的双唇,“下一次、要好好化开喔。”
霙在黑暗中尚为新鲜的吻的触感中,体会到自身笨拙、健忘带来的,此刻的惊喜。
怎么忘了呢?那个同样笨拙到没法子的小家伙,苏醒前发出的,悠荡在后座的呓语:“冰淇淋……里面……藏起来……”
啊——原来摩天轮上希美故作热情的僵硬和不安,仅仅是因为,她在心中隐藏了天大的惊喜!
黑暗从眼前铺展过全身,冰丝丝、甜丝丝的气息接近过来,霙张口前紧张地吞咽,捏紧的手指,以内侧光裸的肌肤互相摩擦,她清楚而不能更清楚地感受到——或者说,是比目之所见的真实更美丽的幻想:自己正沐浴在橙红色剧烈燃烧的光下,被夕时黄金的流彩描摹出清晰的、幸福的轮廓,她张口,将希美喂过来的、沉重的冰淇淋团块包在口中,舌面冻僵,直到麻木疼痛,莓果与奶油味融合,甜而湿的清凉液体缓缓滑下舌根,最终会“好好化开”成一圈坚硬而美丽的指环。
“什么味道的?尝到了吗?”
霙一动也不动,颤抖的两手突然紧紧交握于胸前,她以右手拇指拼命摩挲左手指根,皮肉、骨头,粗暴动作带来的痛楚是那样喜悦,将口罩缓缓摘下,从原本被遮掩的双眼边,滑过恣意的水珠。
“已经暴露了啊。”希美笑望着她,拂去她的泪水。
霙睁开双眼,用含水的眼光爱抚过她柔软的、浸入夕阳颜色,又被海风拂动的衬衫布料,爱抚过她滑着脸庞的朦胧的黑发,爱抚过她亲昵的跪姿,爱抚过她略带感伤的、幸福的神情,甚至可以爱抚过她身体内部光滑的骨骼……她要记住希美此刻“束缚住自己往后半生”所带来的幸福,就像要记住自己“往后半生”的幸福一样。
戒指在舌面上压下一圈的触感变得明晰,夕阳残光下,人间宏大壮丽的悲剧正在慢慢上演,“约束”的郑重发生,不得不说是件“丧失自由”的悲剧:一环镶嵌着淡粉钻石的戒指如星般沉睡在她汗湿的手掌中间,辉光照射下,愈显娇羞美丽。
情感、礼法:这个罪恶又美丽的、无生命的、比起贵,金属重量更能给人深刻印象的小东西竟包含人世间如此复杂的“不自由”意义,比一纸婚书更加坚不可摧——希美擅自选择的指环,将要擅自捆绑她的手指,擅自束缚其下的血脉涌动,擅自与她的举手投足、一呼一吸融合,成为她永久的装饰,更成为她永久的标志和烙印……看啊……我不再自由了。
霙,瞬间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她的“不自由”,她祈愿般望向希美,对方的眼睫间是否闪着水色?答案是肯定的:希美哭了,这也是要好好记下来的,一切颤抖、温度、气息,以及冷汗勃发的手指牵紧自己同样冷汗勃发的指尖,指腹滑着指环轻巧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根部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粉钻随手指一同动作而鲜活起来,瞬间迸撞出烫人的光色,粉艳艳的星屑闪耀指上,再轻轻落入两人对望的、沉没于阴影的、不断被泪水润湿的双眼中。
悲剧落幕,一切陷于沉寂。
“希……”
“别急,还有呢!”希美突然展露梦幻般的笑容,她直起身,向不远处招手,“友幸,过来——”
“妈妈!”友幸自雪白爬架下方跌跌撞撞跑来的当口,霙发现了爬架二层希美、友幸的同谋——明日香倒是记录的天才,用摄像机挖苦人般“盗摄”下不知多久前开始的“悲剧”,大概是要美其名曰“婚礼素材”,此时还不忘撩撩黑发,对自己眨眼睛,竖起捉弄人的大拇指。
“这个送给你!”从小孩喘息的、温热的怀抱,传递到她怀中散发织物崭新气味的黑色包裹,捧在双臂间,是令人欣喜的重量。
“打开看看吗?”希美低声问。
霙几乎忘记怎样吸气吐气,她以无名指套上粉钻戒指的、颤抖的手,将拉链拉出痉挛般的吱吱声。
“妈妈?”友幸跪坐下来,催促停顿的她快些继续。
金键,合并着乌木打制的几节双簧管体,在坠落海角远山后夕阳的背光之下,灼烈地、美艳地燃烧起来!它威风凛凛,不可方物,折射过剧烈挣扎于暮色的天空,鼓动噪声的海潮表面之上哪怕一丝最微小的光线,全部的“光”,为它傲美的身姿折服。
无法承受惊喜之后万万想不到的惊喜的火光,霙抚摸过“AOMI”的优美标识,用双手半掩起湿润的双眼。
“’青见’,制造双簧管初期的型号,古典大师级Surpass系列全自动,非洲乌木管体,这支是唯一特别定制的,镀金键子。 ”希美用她喜爱的沉静语调喋喋不休,似画外音向她叙述一段伟大的历史般,温柔的声波灼痛她的皮肤。
“Surpass是……”霙发出细微的、不解的声音。
希美握下、握紧她沾染泪水的一双手,指腹摩挲坚硬的指环,尝试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如同那晚说“要把别的长笛都’比下去’,非常、非常、非常想”的希美的眼睛一样,包含着宇宙中最富含野性的熠熠光彩,她低声道:“关于双簧管,我打算、准备了很久,不过它的名字在不久以前才定下来,之所以叫做’胜出、超越’,是因为霙给’青见’带来了新的灵感、信心和追求——青见,远不止于电吉他、长笛……也不止于乐器,因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霙的脸因这话霎时皱起来,她搁下包裹便激烈地扑去拥抱希美,外套掉落在地,手指轻轻抚摸代表了“幸福的不自由”的戒指,她噎着嗓子哭泣:“……是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拥抱,”希美记得太清楚,她代替她解释,以爱怜的手掌环紧她的后腰,宽慰地,在霙耳边道,“双簧管……还是戒指,只是想对霙说……最喜欢你……请一生——都一直、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吧。”
“……嗯。”霙望向已属于自己的粉钻戒指,喜不自禁地咬紧嘴唇。
友幸见状立即大喜,他欢呼着扑上去抱住两人:“好耶!太好啦!成功啦!”
海风依然湿润而喧嚣,夕照与真挚的许愿调和,涂抹出浓郁沉重的蔷薇色,渐渐陷入幽暝的世界早已不足惧,因为,它被希美的希求铺开永久的蓝。
选择“束缚”,是因为她以勇气、决心和绵延一生的愿望绘出的青空,要比亘古以来全部的蓝天更要蓝。
那是永不落幕的青空,美艳程度无可比拟,在她创造的这片青空之上,青鸟,能够更加恣意地轻抖羽毛,忽扇、舒展开刀锋般的两片翅膀。
飞吧(はばた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