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与青鸟【青见 aomi】 
第71章 不再漂泊（完）
男孩鼓起腮帮子，像一只河豚。
汗珠自他鬓角落下，一段无比生涩笨拙的调子逸出双簧管，被音响放大，环绕在霙的耳畔。
他才学了多久，霙、再清楚不过。
是第三乐章。
希美的手指在长笛键上愉快按动，嘴唇似乎一下下吻着吹孔，温柔旋律便以长笛特有的清亮而响起，她眼光垂下、关注着友幸，又抬起眼帘去、笑看霙。
属于希美的、长笛的声音，像是埋在树下的宝盒，以手掌抔起经年的泥土，抚去灰尘、打开来，依然可以璀璨出清美的光华，令人落泪。
虽不含专业技巧的繁复、炫丽，可谁听不出她的吹奏、是许多练习铺垫出的纯熟？
在霙听来，那是贯穿灵魂的、绝美的、梦幻的声音。
她眼含热泪、唇角颤抖，默然读着希美含笑的眼睛，好似听见她说，她从未放弃过她的长笛。
正如她从未放弃过那段珍贵的时光，未放弃过那些时光里的她。
谱中、由双簧管领航的演奏，因为友幸的吹奏太稚嫩无法担纲，反而需要长笛善诱、引导。
这样一来，于悲伤中不舍离别的利兹与青鸟，此时却成了亲鸟一下下梳理幼雏绒毛一般亲切的场景，增添许多可爱与温馨。
双簧管的音色实在不美妙，友幸的小手时常卡顿，节奏也一慢一快，他太小，理解不了、抓不住青鸟忧伤展翅的心境，甚至连顺利吹准音都是问题，可，和着希美长笛温和的支撑，那合奏却使霙感动得屏息。
她几乎气若游丝，沉醉于这份宝贵的“礼物”，注定此生都难以自拔。
希美的浪漫……是顶级的浪漫。
一曲终了，满座宾客，寂如深冬的山。
友幸实在累得够呛，握着他的双簧管直用袖子擦汗，细小的喘气成为场内唯一声源。他与希美都不约而同看着那人：霙。
霙这边，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站起，而后快步、焦急地向二人奔来。
“希美。”
她越来越近的身姿让希美将心提上了喉咙，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样子，却因她今日的身份和装束，在希美眼前晃出梦般的重影。
霙的淡香扑面而来，两人松软的裙摆糅合在一起：希美胸前的坠子硌上她的肌肤，霙光洁的手臂环住了希美的腰，属于对方的心脏在胸膛中的搏动，几乎能够震麻彼此的肌肤，心跳代替话语、诉说着欢喜和感动。
观众们突而清醒，为那演奏、为这拥抱热烈地鼓起掌来。
“霙。”希美如千万次呼唤她一般，温声相应，左手要摸过她后背未束起的长发，却忘记今日，她身为她的妻，长发已经高高盘起。
一片叫好中，霙的泪线几乎没有断过。
她埋在她颈侧许久，慢慢抬起脸来，已是脸颊湿润：“谢谢你……希美。”
希美无言、只是不断轻柔地为她拭泪。
霙向眼含希冀的男孩伸出手、牵住他，对着那小脸露出温暖微笑，轻轻说：“谢谢你，友幸。妈妈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友幸喜不自禁，晃晃她的手。
老妈她，总想让妈妈露出安心的笑容。
现在，应当……自己帮老妈完美实现了愿望吧。
……
“明日香前辈，就是你了嘛！”
酒席间的推搡玩乐，使厅内热闹嘈杂，一群人借着兴致互相调侃感情生活，夏纪胳膊将架在优子的肩、进一步吊起她本就是吊梢形状的眼尾，对新妇理所当然道：“只有前辈还单着，到时候、霙就直接把捧花递给明日香前辈，记住了哦！”
霙想了想，明日香确实还没有着落，她觉得合理，遂乖巧点头。
“喂！”优子捶夏纪，龇牙咧嘴地教训她，“不要戏弄霙啊！让她们自己决定好不好！”
“诶？是谁敢当着我的面戏弄霙？”希美闻声而来，看见丽奈一步站出，她眸光平静，一脸认真地指认夏纪：“夏纪前辈。”
霙却摇摇头，因太过信任夏纪而茫然不觉：“没有戏弄，我也……这么觉得。”
“只有我去拿就没意思了嘛！”明日香避开大家话语中暗含的，对她和那个“桃子味”小家伙的调笑，说，“一起接吧，就当接一份幸运！”
心中自有思忖的久美子异常积极地应声，引得丽奈以奇怪眼神看向她。
“我觉得一起接不错啊！热热闹闹的，霙觉得呢？”希美看霙。
霙没什么主意，只是觉得希美和明日香的建议也合理，于是又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轻轻呼唤友幸。
目之所及的男孩正放开了肚子、大吃蛋糕，他腮帮子鼓鼓的，看着煞是滑稽，看着霙，仿佛接受了什么暗号一般噢了一声，抹抹嘴巴爬下椅子，然后飞快地奔向后台、又跑出来，抱出一束扎得五色斑斓的捧花来。
“啊，非洲菊！”希美看见映衬着儿子洁白小脸的鲜丽花朵，实在发怔。
霙说捧花她来准备——那是自己最喜欢的非洲菊。
它代表不畏艰难、强大的生命力，这一大束，掺杂了众多色彩和品类。重瓣代表热情，单瓣代表温馨，总之，都与快乐和希望有关。
“喂，你们两个给孩子塞了多少秘密啊……友幸怪可怜的。”夏纪看向友幸：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样那样的任务，保守这样那样的秘密。一家三口里、只有孩子最累。
“我很厉害吧！”男孩还浑然不觉，向她投来期待表扬的神色。
夏纪撇眉。
“霙，来吧。”希美悄声提醒。
……
录像里，那束绚丽如虹的繁花，在会场纯白的背景板之上划过、掀起闻不到的薰风时，响子紧张地撑着桌子、直起身来。
霙的力道不大，但准头不错，足以使它正中人群之间。
一瞬，人群中乍起夸张的惊呼，引得希美大笑、揽住霙转头看热闹。
霙茫然望去——按着夏纪的暗中指使去瞄准的明日香前辈，竟猫一样溜走、巧妙避开了焦点，随着友幸凑热闹的欢呼：“久美子阿姨……！”
几片花瓣、落在久美子的肩头。
响子惊喜、惊叹出声，平静的面色也荡漾起喜悦激动。
“太好了！响子！”小羽隔着桌子去牵她的手，向她活泼地咧嘴露牙，“响子的妈妈们可以结婚了耶！——诶？已经结过婚了来着？”
“小羽，你对时间真的很糊涂啊。”友幸忍不住悄声吐槽。
“嗯，太好了。”响子目不斜视、松一口气，她脸上升红，在暗色里难以显现。
“那么，我们的主人公、亲一个吧！”明日香前辈不知从哪里狡猾地钻出来，笑睨了一眼手握花束、呆在原地的久美子，转而紧握话筒，重新开始了主持。
这么多人面前，霙不免无措羞涩，她为难地看向希美，却招来观众们不依不饶的起哄，有人喊伞木社长，有人叫铠冢首席、铠冢老师，夏纪捂住友幸的眼睛，招来对方一阵挣扎：“不行！放开我——我要看！”
“哥哥当时没看到吗？”小羽坏笑。
友幸毫不示弱：“这不马上就能看到吗？”
希美则笑容盛大、向霙更挨过去。
已然熟睡的小翼蜷在母亲们的腿上，呼吸柔和，睡颜酣甜。
霙用手爱惜地摸了小翼的脸颊，然后抬头、于黑暗中，凝视希美距离太近的一双漂亮眼睛。
录像中的希美，在人群起哄中捧了霙的脸，霙慌乱低眉想要躲避时，只是感到、隔着刘海，一片柔软、温暖的触感落在额头。
霙稍稍放心，抬手搭在希美的腕上，轻点上她赠予她的指环。
可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叫任何人看清：希美对她搞突然袭击、仰脸挨上她的唇，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
霙耸肩脸热，希美则拉过她的手，眼神闪烁着调皮，真诚地笑看她，叫她没有办法责备。
“太短了，再来一个嘛！”人们抱怨。
“好啦！霙会害羞的！”希美倒是做起好人来。
如唯美画面中的重放——此时二人的手也紧紧相牵，可多年之后的二人，早已放下了那时的所有羞涩矜持，伴随相视而笑，吻过无数次的、无比熟悉的唇的触感，裹挟爱意传递至彼此心中。
一片青色流光的羽毛落下，于静美湖面之上、触起清浅波纹。
愿给予彼此永恒的宁静与安乐。
自此，不再漂泊。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