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往事

第27章 第十七章 前路

下山时,李延玉坐了辆带厢马车,同样形制的车于停放处一字排开,尚有十余架,想来是华山派带来的。这位名叫“元偲”的华山女弟子亦没什么话,但驾车技术一流,李延玉坐于车厢内,一路上未觉得有什么颠簸,只感马车或上或下或行于平地。待车停下,帘子被掀开时,李延玉才发觉,竟已到了备急堂。


“林大夫,今日医馆已关门了么?”


“是。武大夫有些私事要办,我亦是因此方上山送方子。”


她点头扶李延玉下了车:“贵馆平日中,于我华山亦多有帮助,望林大夫代师父,向武大夫问好。”


“一定。姑……女侠过誉了……”


“我姓郑。”


“原是郑女侠……”李延玉想着,原来这人全名叫郑元偲,听起来有些奇怪,却不知这个“偲”字如何写?


“林大夫快些进去罢,现下天凉,莫要在外间待久了。”


“好。郑女侠且先回去向唐掌门复命罢,我自进去便是。”


“不可,我定要看着林大夫进去,方能回去。”


此人倒有点儿意思,但现下武大夫恐早已归家,我要如何进去?李延玉想着,见郑元偲满脸若无其事,心一横,道:“不瞒郑女侠。这门向来是武大夫亲自开闭,今日我恐无法进去。郑女侠且回去罢,我家距此不远,走两步回去便是。”


“既是如此……”果然,郑元偲不待李延玉多言,便半强迫地扶她又上了车,“林大夫家在何处?”


不一会儿,李延玉再下车时,面前果是闲居。


两人进店去,范屹恰在柜台前。见了二人,他面上并无异色,只堆起笑道:“姑娘回来啦。”


“范掌柜。”李延玉立行至柜台前,“烦请叫人为我备一盆热水,端到我房中来。”


“哈哈哈,好说好说。”范屹掀开身后帘子交代几句,里面立跑出一个伙计,一溜烟儿地便没影了。


“这位女侠,是吃饭还是住店?”


郑元偲摇摇头:“我送林大夫回来。掌柜不必顾我。”转脸对李延玉道:“大夫,这便是你家么?”


李延玉正于脑中迅速寻找借口,却听范屹已笑开口道:“这位女侠有所不知,林姑娘本就是路过小镇,因风雪暂止于此地,正好武大夫那边近日缺人,便去帮帮忙。我听说,林姑娘她马上就要动身往长安去了。”


郑元偲点头道:“原是如此。林大夫于路中亦不忘本业,为人去疾,元偲佩服。”


“郑女侠过誉了……”李延玉说着,心想这人也太易相信别人。


“如此,我便不打扰林大夫休息了。”


“好。此番有劳郑女侠了。”


“女侠慢去。”


见郑元偲出了店门,驾上马车离去,李延玉与范屹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方才,谢范大侠相助。”


“李姑娘哪里话。我看她乃是正经华山弟子,李姑娘如何与她扯上关系?”


李延玉未既答,自思量片刻,想将实情相告应无大碍,便叹了一声,将方才事一五一十说与了范屹,但隐去了之前孙鱼所说事情原委。


范屹惊道:“华山为何忽然纠集这么多人寻上门来?他们是为了什么?”


李延玉附和摇头道:“我亦不知。”


范屹手在柜台上拍着,急道:“可惜我一介小民,帮不上什么忙……对了,李姑娘,师父既如此说,意思应是叫你近期莫要再上山。你可一定不要再去。”


“谢范大侠提醒,延玉亦是此意。实不相瞒,我这两日,便打算往长安去了。”


范屹一愣,叹道:“前番李姑娘已说过,师父已允此事,我亦不多言。既如此,姑娘有何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提罢,我也仅剩比常人多上几个钱这一长处啦。”


“范大侠此言差矣。福山镇有范大侠坐镇,既为我等去者省下许多事,亦为留在山上的诸位提供了一个归处。不如说,延玉以为,范大侠在此地,恰是不可缺少的。”


“哈哈哈。”范屹爽朗笑着,“想不到李姑娘也如此能说会道,竟与萧状元有几分相似。好,姑娘既如此说,我便在此处,干好我的事。”


听范屹提及萧政,李延玉忽地心中一动,前番所拟计划所缺的最后一块,终是填上了。


李延玉于闲居歇息一晚,辗转反则,至天将明时方浅眠了一个时辰。她起身洗漱毕,正欲寻范屹讨论车马之事,却忽听有人敲门。


“这位姑娘,便是李延玉么?”


门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长得一副慈眉善目,说话时嘴角随时带着丝笑意。他一身黑衣,腰间还挂把刀,惊得李延玉后退数步,欲大声喊人。


这男人见李延玉如此,便全不动作,仍立于原地,任门敞开,续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马勤,乃凤凰堂华州分舵人,奉命前来接李姑娘。”


谁料他不说则已,一说“凤凰堂”三字,李延玉愈加惊恐,立大叫出声。不一会儿,便有个伙计过来,见马勤立于门口,松了口气道:“姑娘莫要害怕,这位大侠是个好人,与掌柜打过招呼方来寻姑娘的。”


李延玉自然不信,要他去寻范屹来。伙计无法,便带李延玉一同去寻来范屹。回来时,这马勤竟还老老实实待在门口,范屹见状,笑对李延玉道:“李姑娘确不必怕,此人乃是我为姑娘寻来的大侠,为姑娘驾马车的。因要保姑娘平安,故而寻了个会些武艺的来。”


“可他……”李延玉正要说出凤凰堂之名,却见马勤忽亮出个东西,平静道:“李姑娘见了此物,可能信我?”


他手中之物,竟是秦小姐所赠玉簪。



忐忑间,李延玉已与马勤相对坐于马车内,身边是她整理好的木箱。


想问的事太多,她一时不知先从何处开口。


“这玉簪……你为何会有这玉簪?”她终斟酌着问出第一句。


“此玉簪乃是买家所赐。此番我所接事务,乃是买家所下之令的最后一环,玉簪便是作为信物,层层传递至我手中。”


“最后一环……便是接我从此地离开么?”


“正是。”


李延玉摇摇头,攥紧手里玉簪:“可,你们凤凰堂,不是杀手组织吗……”


“李姑娘有所误会。”马勤并不恼怒,“我们凤凰堂所行,乃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付钱下令,不论何事,我们皆可代劳。不如说,杀人,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就单说我,还从未接到过杀人之令。”


听到这话,李延玉忽想起那天夜里,齐荣所说,凤凰堂既存在,自有其存在之理。现在想来,恐是齐荣并未将话说透,亦可能是他不会说话罢。


但李延玉仍不敢轻信。


“但我……仍不敢信。”李延玉见马勤终有些迷惑,遂将凤凰堂先杀黄欢、又欲杀自己之事与他说了。


马勤叹道:“既如此,不怪姑娘不敢信我。”说罢,他取下腰间佩刀,又道:“姑娘可知,刀不只是杀人之物,亦可是救人之物。此番我携此刀而来,正是为保姑娘一路平安。若途中有人欲伤姑娘,我必尽全力相护。‘事不毕不休’,此亦是我凤凰堂之信则。”


他见李延玉仍然犹豫,笑道:“姑娘若实在不信我,可下车去。但我既接了此令,纵是将姑娘打晕绑了,也要将你带到天都府去的。”


“天都府?”


“正是。此令最后一环,便是寻到姑娘,将姑娘平安带至天都府。我亦是从华州府一路寻来,方找到姑娘。”


李延玉张开手,看着手里玉簪,已知此令必是苏梨所下。她既交出此玉簪,下了这道令,想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知她去洛城这般久,现下如何了,可还平安,还是……


“马大侠……可知此令乃何人所下?”


“不知。”马勤摇头道,“我等只接令,不顾买家身份。买家身份只有高层知道。”


李延玉长长叹了口气:“马大侠若真要杀我,我亦逃不过此劫。罢了。”李延玉抬头直直看着马勤双眼,“马大侠,我暂且信你。然有一事欲请。”


“马勤谢李姑娘。不知姑娘有何事?”


“可否,不去天都府?”


“此事恐……”马勤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马大侠,此事事关重大,延玉,绝不可去天都府。”


“敢问,姑娘此言缘由?”


李延玉正色,铿锵道:“师长之托,亲友所望。”


马勤打量李延玉半晌,又沉吟片刻,忽地一拍刀:“罢了!李姑娘既暂且信过我,我便也暂且信过姑娘!老子循规蹈矩也够久,此番便干番不一样的。”语毕,他抓起佩刀,反身便坐在了驾驶位上。


“李姑娘,说罢,你欲往何处?”


“谢过马大侠。”李延玉此时却不受马勤激昂情绪感染,分外冷静,“此番若欲保我周全,只有一处可去。”


李延玉倾身掀开车帘,在马勤背后沉声道:“济宁。”



马车哒哒向前。马勤的驾驶技术亦不输郑元偲。李延玉看着车厢内满满当当的物资食品,目光终落在了自己所带的木箱上。


“马大侠,现在可已离华州府了?”


“差不离了。李姑娘放心!”


李姑娘暗暗为自己打气,揭开箱盖,摸索一番,片刻便将那木盒平放于手里。


她慢慢解开盒面上灰巾,深吸一口气,方一下掀开盒盖。


其内只一支洞箫,于昏暗车内却熠熠生辉。李延玉伸手欲触,却终收回颤动不止的手。


此番去济宁,许是对了。

作者留言

到此,本作的第一卷便顺利完结了。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读者,因为有你,她们的故事得以被看见,我也拥有了更多的热情与决心。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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