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十八章 勇退
夜里,四人仍围坐如前。许是心内皆有所感,知离洛城之日已不远,初时无人开口。
李延玉眼盯着小团火苗于盘里跃动不止,心里却是格外平静。前番重返白云山庄时,她便已生急流勇退之意。如今听桃花所言,更觉荒唐:因他皇家出了事,便匆匆忙忙要抓人顶着嫌疑,又是因他皇家一句话,这冤情便立得洗清;而寻常人收押,便是如田力所说,活人死人一堆,疫病横行,九死一生,然只因桃花顶个段惜身份,便得其家长荫庇,竟得以嫌犯之身,于洛城这般大都府衙内养尊处优。李延玉白日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久,觉着不妨眼不见心不烦,既觉荒唐,便莫去同它打交道了。一番思虑,倒更坚定了她抽身江湖之念:想来不论这庙堂之高或江湖之远,大多皆属众生,我亦如是;然不同于这众生,我现下倒颇有钱财,不妨好生使用,保个余生无忧,过个好日子罢。然她转念便想起苏梨那句“江湖儿女江湖老”来,不由疑心,自己果能抽身么?
“小姐,我等何时出发?”滕雨终打破沉默。
“歇息几日罢,这段日子,滕兄你亦好生清点钱财,将沈小姐所赠归于一处,今后我欲仗此财,横竖求个余生安稳。”
“小姐之意,可是欲做些生意?”
李延玉摇头道:“非是做生意,我现下有开旅店之意。只是并不开于城里,便要寻个客来商往,又有瑰丽之景、可口之食处,与过路人些便利,亦可容众人避一时之难。”话音未落,李延玉立忆起桃花渡、浮沉馆来。如今想来,那浮沉馆之所在,确为个好地方,若是可能,自己倒颇愿回去再看看。
桃花笑道:“怨不得那小姐故人道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呢,这不,先是去长安,又是下江南,现下竟要开旅馆了。”
听桃花此话,李延玉自然想起周益清所言。桃花已将在宫里周益清所言尽传于李延玉,初听时,她尚喜那女娃在宫里过得倒还自由;转念一想,却察出她话里意思,怕是此生永别了,又不由一叹。李延玉难以将同周益清共处那段日子放下,只因她实实在在受了后者帮助,险中逃生,实乃大恩。先是子未养而亲不待,又是恩未报而人不见。如今周身所余,说得上与那女娃有关的,便是那铜乌鸦和香囊了。而那暖香丸,李延玉本想留作纪念,却得众人劝说“不吃亦馊了”,终循桃花所言尝了。以汤冲之,如何不暖?以面和之,如何不香?可惜故人尚有鱼肚藏书,这女娃向日里机灵得很,却不在这纸包里夹张字条。
李延玉知桃花玩笑意思,遂亦笑道:“纵是想一出是一出,此番之事,我亦是好生想过的。实不相瞒,近日种种,令我疲乏不已,不如抽身为我四人寻个好去处,过好日子。”她又立沉声道,“然若三位尚眷江湖,大可随心,我亦将尽我所能支持。”
滕雨却道:“小姐多虑了。我三人现随小姐,便终要随小姐的。说到底,我等若是欲行走江湖,当初又何故入这绿林司自缚双脚呢?”
“那便好,田兄。”
田力一怔,想是不料李延玉竟忽叫着自己:“小姐请讲。”
“我实有一事,尚欲托付。因田兄对各地山川道路皆是熟悉,故欲托付于你。只是旦行此事,恐将分居天涯,于田兄颇为不公,故难启齿。”
田力难得笑道:“小姐如此说,我已猜到几分。无妨,小姐请讲。”
李延玉点头道:“话已至此,我自然要讲,只是认真说来,此事实非要事,不过延玉一些心思,若田兄不愿,便说与我。是这样,田兄,我欲请你西去汉中,因那里是苏女侠出身地,且替我给苏女侠上炷香;之后便由蜀道南下入天都府,到得锦官城,去寻个名‘秦蓉郁’的小姐。想来秦小姐现下应属筚路蓝缕、苦心建业之时,田兄,若你寻得她,便说是我叫你去,如照拂我这般,助她一臂之力。
“若寻得秦小姐,田兄你便留于天都府,助她立业,听她意思。若多方打探亦寻不得,便由天都府顺江东去,到鹿陵,城外有个桃花渡,背后山上有座旅店名‘浮沉馆’。你去那里寻个名叫‘黎翠儿’的姑娘,她是店里招待,便说是我叫你去,后来留于那里即是。”
“小姐,为何不要我东来杭州同你会合?”
李延玉笑道:“此番下江南,虽终达桐庐,然途中我尚欲于济宁、镇江一驻,且亦不知可有如此番般节外生枝之事,田兄若来,不定寻得着我。”李延玉感慨一叹,“且我说与你之鹿陵、天都府,乃是我于家乡事了后,欲定居之地。我听秦小姐道,蜀中有言,‘少不入蜀,老不出蜀’,我虽年纪不大,却全无雄心壮志,心如木石,不妨去蜀中过个安逸日子。”
“那我觉着还是留那鹿陵罢,去天都府便是回我家了。”
“怎么,你还不愿回家去?”
“不是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吗?”众人皆笑。滕雨道:“虽有道理,然那近乡情怯之人,终是返了乡的,可没说转身又走了。”
李延玉又对田力道:“田兄,因我三人这边前路不定,故而请你安顿下来后,与我等来封信,既报平安,亦令我知你那边境况;旦得你书,我亦会回信,到时你便知我这边如何。”
田力应道:“明白。既是小姐所愿,我断没有不去之理。只是这书信,我当投于何处?”
李延玉略思虑一番:“便投杭州府沈念,想来总不至丢了。”
田力点头应下,犹疑一番道:“小姐,我仍有一事:你前番曾说,要去查那凤凰堂江陵分舵,性命攸关;江陵距鹿陵不远,我何不先南下江陵,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再西去入蜀?”
李延玉笑道:“延玉谢过田兄好意。此事,我现已有见教,田兄还是先去天都府。秦小姐如今当缺人手,便请田兄代我助她一臂之力。”
田力点头应下,李延玉遂又问滕雨:“江南有何门派。”
滕雨笑道:“那便多了。江南一地门派遍地,多如牛毛,然大多无名。要说有名些的,除金陵三大名门外,便是扬州的春风馆、杭州的西湖书社、苏州的寒园与徽州的桐武派,并称京畿四小门。”
李延玉疑道:“滕兄,你说这几个,既不在京城,这名字亦起得不似江湖中人,可是为何?”滕雨却卖关子道:“小姐若有兴趣,自去瞧瞧便是。然小姐方才不还欲抽身,怎又问起江南门派来?”
李延玉笑道:“我现下身负数件武林密宝,兼与沈、段二家子女亦有交情,为了今后安逸日子,岂不应皆利用一番?”
滕雨了然:“是这个理。既如此,小姐可去春风馆瞧瞧,这门派里全是女子,且皆负美貌之名,听说若是相貌平平,还无缘入门。至于我这同田力这般男子,自然连近都近不得。”
李延玉奇道:“这春风馆敢立此门规,想来除美貌外,亦有过人之处罢?”
“小姐聪慧。这春风馆便是以她剑术名噪一时,传闻其招式‘春风化雨’,摧骨而断肠,厉害得很。”
“这么厉害,同苏女侠比如何?同田大人比又如何?”
滕雨挠头道:“小姐,你说那两位皆是使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