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往事

第46章 第十九章 远郊

李延玉席地而坐,解开包裹系带,打开便见着那荷叶绿香囊,上绣小娃抱公鸡,不由心下一沉。她定定心神,方开口道:“郑女侠,是如何来的洛城?”


“骑马来的。”


“那便好。我现下亦有匹马养在店里。待会儿你去瞧瞧,若非好马,我便卖了。”


“李大夫这是何意?”


“是这样。待会儿绿林司人来取走马大侠衣物后,我欲出城一趟。但我骑术不精,还要求郑女侠你载我一程。”李延玉口中说里,手里亦一刻不停,顷刻间便将几包东西理清。原来这些包裹里亦是些寻常出行物什,不过和李延玉那几箱比起来,少了许多非必需品而已。除此以外,文书路引种种皆在包里,李延玉方晓得,那日马勤上山时,大概只带了把刀和一包纸冥器。


“好。”


这边李延玉说完,郑元偲便道:“李大夫,凤凰堂之事,昨夜我忽地有了个主意。”


“请讲。”


“你昨夜讲,那买主给的期限是三月,而前番已逾期两次,若再次超时,便有回旋余地。既如此,我便去接了这委托,故意拖它三个月便是。”


“这法子……我先前倒不曾想到。”李延玉转念一想,“但我觉着不会这般容易。若这般轻易便可折了,凤凰堂效率何在?”


“无妨,我旦接了,它必会与我讲明延期后果,那时再商议不迟。”


“既如此,延玉先谢过郑女侠仗义相助。”李延玉将包好的落月横放于桌上,便在郑元偲对面坐下。


“此刀……”


“是苏女侠的刀,唤作落月。我欲将它交与田大人。”


郑元偲点头:“田大人亦是苏前辈从前同僚,听说二人私交甚笃,交与她应是妥当的。”


二人复闲聊数句,果有绿林司人寻上门来,李延玉将马勤遗物及落月交与他们,唯独留下了那周益清赠与马勤的香囊。送绿林司人离开后,二人同往堂中,吃些面食。时候已不早,堂里却坐得满当。李延玉随意听了些,见多是灯会之事,方知皆是昨夜尽欢者。



吃过东西,李延玉便请伙计带她去看马,谁知郑元偲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李延玉当机立断,让伙计帮着将车与马皆寻个下家卖了,又差他备好郑元偲那匹马。

出了门,李延玉亦不拖延,反身便上了马。


“你会骑马?”


“不精,从前亦有人载过我。”


“往哪里去?”


“北门。”


“好。我鲜少载人,便慢些。”


“嗯。”


之后二人一语不发,顺着街便下,拐上两三个弯,则出了北门。因着上元节活动众多,近日进出城门者愈众,李延玉却视若无睹,两眼只扫着两边店铺。直到渐近了远郊,李延玉方道:“劳郑女侠勒马。”


郑元偲于间“吴记纸马铺”前停了,扶李延玉下了马,便等她自进去。不多时,李延玉买些纸马出来,与郑元偲客套句“劳你久等”,二人复上马前行。这再一走,便是七八里路出去。郑元偲见周边哪还看得见人烟,耳畔风声马蹄声交错,便喊李延玉道:“李大夫,你欲去之处还未到吗,已到荒郊野岭了。”


她这一喊,李延玉似方回过神来,身子一颤,左右打量一番,才应道:“便在此处罢。”


郑元偲随手在棵树上将马栓了,便见着李延玉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边走,不住东张西望。郑元偲看她买些纸马,大抵已猜到她所想,便出声喊道:“李大夫,我瞧这块石头大得很,面上也平整,倒是个干净地方。”


李延玉回过头,含糊应了声,便将纸马尽数扔上。


“糟了,竟忘了香炉。”


“香炉不打紧,刨些土堆起来,亦可插住。香带了吗?”


“竟也不曾带。”李延玉垂下头,“走得急了,因这纸马铺是前番马大侠携我同来的,头里便只想着到纸马铺去,其它竟一概忘了。”


郑元偲却不心急,抱手沉思片刻:“你常系在身上那香囊,可带着?”


李延玉眼里立冒出光来:“正带着。”她自腰间摸出那鸳鸯戏水香囊来,抬手便解系带。她记着这香囊乃是在家名为“上色沉檀香”的店里买的,若真是檀香,倒亦不丢份。


香囊解开,郑元偲早撮起抔土备好,回马背边上取火石了,她回来将火石交与李延玉,便站过一旁去。


李延玉掏出香囊里香焚上,又小心将纸马点着,方后退一步,施了个大礼。她心道:两位从前便是一时之杰,后亦于延玉有大恩,此情必将铭记。虽相处短暂,两位言行已令延玉受益匪浅,愿循前人之道,不枉此生。


李延玉直起身子,叹了一声,揉揉涩赤眼目,便欲将东西收了去,郑元偲却拦住她,亦上来一言不发地正经行番大礼。李延玉见她转回身,忙上前把余的散香收回香囊去,便与郑元偲同将土堆与纸灰撒了。二人上马仍回旧路,各有所思间,便进了城。经这一番直来直去,虽不觉多久,时辰却早到了午时。


回至旅店门前,二人下了马,郑元偲方道:“我方才出门时便见着旁边酒店里有人瞧你,现下见他还在,应是那宵小之徒。”


李延玉摇头:“无妨,他向前与我有恩,你来前同我接触过两次,应无恶意。”说完却叹了一声,“不过我将离洛城了,倒得挑个时候同他道个别。”


“你既这般说,那我便不管了。”郑元偲转回眼来,“说来,李大夫日落前欲做什么?”


“你有事便去忙,不是要去寻田大人吗?”


“我说过今日与你同行的。田大人那边,待师父回了消息,一并办便是。”


“既如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李延玉笑道,“郑女侠便歇息歇息罢,自来到洛城,还未曾好生安下心来罢?”


二人于房里用过午膳,李延玉便展开信纸写起信来。郑元偲见确没她事,遂往一边儿静静做些活动。此信倒没费李延玉多少时间,郑元偲见她搁笔,亦停了动作:“李大夫可是要去寄信?”


“嗯,只是这洛城人生地不熟,怕出些误付洪乔之事。”


“李大夫此信欲去何处?”


“天都府。”


郑元偲立露出副了然神情:“属实不易。行商虽走得远,却行无定数,何况是天都府。从前师父往绿林司述职,须得远走潇湘,一去便得经月。此番田大人来洛城,确为我省了不少工夫。”说到田春雨,郑元偲忽有了主意:“我瞧你与田大人似有交情,不若托田大人用驿站代寄?”


“不可这般……”郑元偲这灵机一动似亦带动李延玉,“我倒想到了,不若我去凤凰堂挂个委托,捎信这般事应不致出差错。”


“亦是个不错主意。”郑元偲点头,“若是这般,李大夫若信得过我,便交由我去办,横竖我亦要去凤凰堂接你那委托的。”


“郑女侠仗义相助,我哪有信不过的,那便劳烦你了。”


此事谈妥,郑元偲以为事了,不料李延玉却呼来招待,先要个邮筒将信封好,便又要他多叫几个人,欲将这几大箱东西处理一些。直至日暮,这玄字六号房里各人进进出出,不亦乐乎。必备之物自不必说,皆是要留着的;至于亓官伶所赠之书,李延玉略翻一通,虽过意不去,却只留了本《金锁记》,余的皆不要了,小玩意儿则仍留着,与剩那本书同包了,填入装衣物箱子里;调味料亦一概不要,仅留了腊肉腌菜作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银钱路引,李延玉便取块裹单包了,随身背着。这一番清理,便少掉两个箱子。


“一下少了许多东西,竟觉得神清气爽些。”李延玉握拳锤锤后背。她这大半天净蹲着,一起身便觉腰上酸得紧。


郑元偲不答,只过来按她坐下,便为她按摩腰背。


二人无言半晌,郑元偲方道:“何时出发?”


“天尚未黑,吃些东西出去——但莫要吃太饱,街上好多新奇玩意儿。”李延玉歪头朝后看一眼,“说来,郑女侠从前有逛过节日集会吗?”


郑元偲摇头:“我从前素少出山,皆是近一两年才奉师父命令跑腿,直来直去,此番滞留一地尚属首次。”


李延玉笑道:“那我二人皆是首次。”她闭上眼,眼前却不是黑暗,过往好些经历竟如走马灯般闪现,色彩绚烂。自尚未及笄时离家始,诸多大事小事,哪些又不是首次?新春佳节之际,众人皆是呼朋引伴,唯独自己形影相吊,此时却忽有个萍水相逢之人,与她同享首次节庆,倒亦是件幸事,何况……“今夜便好生玩吧。我等行走江湖者,无忧无虑游玩的机会,恐也不多。”


郑元偲眨眨眼,应道:“嗯。”

作者留言

何故远走潇湘,你却语多委婉~
不知不觉到十二月了,不出意外,下一章应该是本卷最后一章了。今年不同往年,各个层面形势都严峻许多,希望大家平安快乐、衣食无忧。我们最后一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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