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九章 脱困
李延玉旁观半晌,或惊或昏,早已木然。如今听刘兴倏地又提及自己,不由一颤,方觉自己身体僵硬已久,竟有些酸痛。她不由把目光投向苏梨,现在除了信她,似无他法。
“劳你赐我这逃生之机,我自当把握。”苏梨提刀一抖,便露出薙刀那细如柳叶之刃。苏梨缓缓起身,一步一顿行至堂中,方道:“出招罢。”
“听说你前番在河东折了条腿,便由你先罢,我且让你三招。”
苏梨却不推辞,笑道:“那便谢过了。”
招随话出。苏梨口里说着,手上已将薙刀刺向刘兴胸口,后者仅侧身便轻松避过。苏梨却未收刀,而是一个转身,横担刀柄,仿若长棍,又往刘兴背上挥去。刘兴虽未料到,却是从容,只轻盈一跃便闪过这招,落地时却如千钧钝响。然与这钝响一同为在场诸人所闻的,乃是金属相碰之清音。众人循声看去,薙刀刀背已拍上刘兴面具一侧。
“承让了。”苏梨收刀略施一礼。
“是我托大了。”刘兴亦不回避,回以一礼,伸手道,“请罢。”
招式再起。
许是因方才刘兴欲让苏梨三招,故而仅作闪避而不招架。自两人正经过招起,刘兴格挡苏梨招式全不费力,二人刀光剑影不断,间或有拳脚相交,招式多变。李延玉聚精会神看着二人过招,见苏梨招式多变而灵活,这薙刀在她手里可为短刀,可为长枪,亦可为棍棒,她虽有腿疾,仍频频变换位置,主打出其不意;刘兴的招式看似简单许多,双剑于他手里仿佛能挥出一道铁壁,四面八方无懈可击,然他出招不紧不慢,远看轻松,接至手里却如千斤,想来便是他“大仙”之名由来。
便说现下:苏梨仰身方避过刘兴双剑夹击,顺势一个滑步挟刀刺向刘兴季肋;刘兴侧身避过,却未出剑,高抬左脚欲将薙刀踩落;苏梨并不收刀或闪避,忽地一个鲤鱼打挺,伸脚亦踹向刘兴手中握剑;刘兴复侧身闪过,同时左脚落地,果踩了个空,而连番侧身后,重心一瞬不稳,竟被苏梨察觉;只见苏梨一手支撑,复跃往空中,一脚勾往刘兴右脚膝弯;刘兴受此一蹬,果压低了身子,然手里动作不停,双剑左刺右砍,欲夺苏梨尚未收回之右腿;苏梨看似闪避不及,竟直直全身伏向地面,再接翻滚,刘兴双剑皆扑了空;刘兴并不懈怠,一剑挥空后,手腕轻翻又是一剑,身子顺势转回,面向了苏梨;苏梨好在方才已与刘兴拉开距离,现在趁刘兴转身,亦灵活后跃,将薙刀拖回,并与刘兴更远了些。
如今二人皆是半蹲,相顾无言,一副蓄势待发模样。刘兴背朝李延玉,苏梨则背对骆英成与被绑的马勤。
“久闻你苏梨使落月与薙刀时,招式全不相同,我今日算是见了。”
“承蒙谬赞。”
刘兴冷哼一声,复提剑冲出身去。
二人复交手不知多少回合,一时间胜负难分。李延玉见苏梨上蹿下跳好不灵活,似全无腿伤的模样,忆起她先前一瘸一拐自西面走来之情形,惟叹服而已。那边李延玉看得专注,这边骆英成却愈发焦急,眼看苏梨一直背对自己,二人又难分胜负,他计上心头,忽地拔出身边随从腰间佩刀,便往苏梨身上招呼。
“小子!”对面刘兴自然看见骆英成动作,怒喝一声要他收手。而骆英成身侧马勤动作更快,已抬脚踢向他腰际。骆英成自然招架不住,脚下不稳,摔了个侧翻,手里刀却滑过地面,将将停于李延玉脚边。
事发突然,刘兴因略有分神,硬吃下苏梨一肘,踉跄后退数步;这边马勤力踹骆英成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两下便放倒了身边两个随从。他左右张望一番,冲李延玉喊道:“李姑娘,快走,往后边儿……小心!”
原来是骆英成见李延玉恰在不远,起身欲将她作为要挟。好在苏梨反应神速,早已到位拦在她身前,挥棍击退骆英成。骆英成偷袭两次不成,许是恼羞成怒,又回复先前那苦大仇深模样,冲外面怒吼道:“都进来!”听他一喊,马勤立往侧边退了些,同时向苏梨使眼色;苏梨会意,将李延玉尽挡于身后,横持薙刀以待;刘兴见状,亦不心急,收了双剑,于西侧坐下,自己倒上杯水,还不忘数落骆英成道:“骆家小子,你啊……怎就不听劝呢?”
苏梨亦叹道:“你若真是骆家后人,何故蹚此浑水?”
骆英成此时自然听不进话。见迟迟无人进来,他复吼一声,又急不可耐走到一个随从边上,把他拉起,要他去外面喊人进来。
“来啦来啦——”这女声空灵,稚气未脱,而语气慵懒,显出来人从容气度。李延玉自然听出周益清声音,便见她优哉游哉背着一手,另一手提着香囊系带在空里甩着,不慌不忙跨进堂来。虽说心里一喜,李延玉却忽地闻到阵强烈气味,与那时周益清和马勤对峙时所闻性质无二,然范围似远甚前番。
见这般身材矮小的女娃进来,骆英成连带两个随从都傻了眼,马勤则是又悄与苏梨交换一番眼神,后者轻轻点头表示了肯定。
“这是怎么了?马叔,你怎地被绑起来啦?”周益清面上神情造作,手里香囊倒是甩着不停。众人皆不开口时,坐在稍远些的刘兴重重叹了一声,起身道:“你这女娃,又是何来头?”
“我若是说了,这屋里的人都得掉脑袋,你说我是说呢,还是不说?”
“哼。”许是不知周益清底细,有些忌惮,刘兴只冷哼一声,并未追问。
“你……外面的人呢?”骆英成虽打一开始便与周益清拉开不少距离,却仍放心不下外面的人,毕竟皆是自己带来的,故而索性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我倒险忘了。外边的那些人皆是你带来的么?你快些去给他们喂些水,免得他们干死。”
听周益清这般说,骆英成迟疑一瞬,终招呼着两个随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周益清笑着看骆英成带人跑远了,方似憋不住一般,嚏了一声,方问马勤道:“马叔,现下当如何?”
马勤笑道:“劳你为我松个绑。”
“且慢!”苏梨方出口,马勤亦即收了笑意。李延玉尚不辨形势,便瞧见马勤身后屋板为人破开,一大汉随之直直顶上马勤后背,竟将他生生撞翻;周益清反应却是迅速,早已闪至另一侧,却不料自屋顶上不知如何跃下一人,却不使兵器,只一拳砸下,她忙撤步避开,只见方才所立之地,砖上已尽是裂隙。
“若不是这骆家小子搅和,他二人倒是早该出来了。”刘兴不慌不忙又为自己续了杯水,方对苏梨道:“苏梨,你前番既是为洛城派彩塑之事而来,此二人,你当熟悉。”
此二人皆为秃顶赤膊,着单衣短袴,虎背熊腰,双眼通红,鼻息甚重。
周益清亦收了玩味之心,揣起手上香囊,冷声道:“此二人,许是用了些毒物罢。”
刘兴未搭理她,仍向苏梨道:“江湖的道义,我已讲了。铁马梨花,当下死手。”
“你当走了。此二人怪异,若动起手来,我恐护你不住。”苏梨用仅她与李延玉可闻声量说着,眼却向着稍远的刘兴。若是方才,她与马勤二人联手,对付一个刘兴是绰绰有余;然现下,多了两个怪力狂人,深浅莫测,而马勤仍被缚着,自己腿有不利,情势可谓急转直下。
李延玉应了一声,却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动也不是、静也不是。苏梨见她这般,又道:“提刀。”
李延玉晓她意思,立瞧见手边出鞘落月,迟疑着拿住了,正踌躇间,狂人却已不耐,早提拳朝苏梨冲来。苏梨退无可退,只左手持刀鞘,右手提薙刀,直直迎上去。而另一边,马勤被那狂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本已行动不便,现下又摔了个脸朝地,自然是半点便宜讨不到;那狂人却是毫无客气之意,挥拳如雨点,拳拳到肉,直看得人胆战心惊。
与苏梨交手这狂人,力道比之刘兴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与刘兴不同,似有意往苏梨伤腿上招呼。一番回合后,苏梨见李延玉仍捉着刀不动,卖个破绽,待狂人重拳横挥时,忽地一个后空翻,既避过此击,又与李延玉拉近些距离。她将手里薙刀朝前送上些许,挥刀欲斩,却被刘兴看破,滑出一剑飞来,打偏苏梨手里刀刃。刘兴亦随剑而至,跳将过来,恰踩中苏梨右手,便一脚踢中她后背;苏梨向前倒去,尚未稳住身形,便被那狂人截住,先是正面一拳砸到面上,再接侧面一拳捶至颞颥,苏梨应击倒地,立被另一狂人锁住手脚。她瞥了眼角落里马勤,只见他面覆砖土,几不动了。
“苏梨,便按前番所说,先杀这小姑娘,再杀马勤,最后杀你。”刘兴回头朝向周益清,“至于这女娃,先留她一条性命。”
“老东西好大的口气!”
李延玉鼻端淡香再次被那已有些熟悉的不怿气味包绕,她见周益清双眉似要揉至一处,口中似念念有词,而方才握香囊之手里似握着一包其它东西。
“这位少侠,可……会使刀?”苏梨忽地自狂人钳制里挤出句话,立时挨了一拳。周益清似未理会,只小步小步朝着刘兴走。刘兴亦不恼,反而收了剑,抱手看她欲有什么把戏。
待离李延玉一臂远时,周益清终停了脚步。刘兴笑道:“你,亦欲救她么?”
“我乃是欲救你。”周益清冷笑一声,背于后边的左手忽地一挥,刘兴立挥剑挡开,便闻细针落地声响;一波未平,一波已起,又一轮飞针直朝他面门而来,刘兴侧身闪过,却见狂人皆收了劲,已教苏梨挣脱;还未转回面来,一包恶臭的东西正正砸至他面具上,刘兴一时失神,待他回过味来,李延玉和周益清早已不在,而方才李延玉所坐圈椅缺了下半。他冷笑一声,提剑朝正与两狂人对峙的苏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