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渡往事 
第23章 第十三章 托付
“师父着我去洛城寻大师姐。”
两人如往常一般，一同进了李延玉的屋子。这边李延玉正摸索着点烛台，背后亓官伶却忽然开口。
李延玉回过头去，见亓官伶立于门前，背靠夜色，惟余一轮廓而已。
“寻……苏女侠么？”
“嗯。”她一动不动，“师父说，这两日便走，让我好生与姐姐道别。”
被抢此一口，李延玉欲言之语便生生被噎了回去。不过数日，自萧政和林雨桐之后，亓官伶竟也要离去？此番祸事竟当真如洪水猛兽，只能避之而已吗？
她强笑道：“既如此，你便快去快回罢。想来也是急事，须得苏女侠相助才可。”
亓官伶摇摇头：“师父说，不论寻未寻到，事毕后，均回家去。姐姐，我来罢。”她两步跨至李延玉身边，轻夺过她手里火石，只一下便引出火星来。只听一阵窸窣，两人的脸便一同被映照于火光中。
火苗跃动不止，二人一时静默。李延玉扭头见亓官伶倒未流泪，遂道：“便听孙大侠的罢。她自然是为你好的。”
“嗯，我知道。”亓官伶淡淡道，便站起来。李延玉面上光芒瞬时不见，遂随她站起。
“萧大侠去时，道那‘海内存知己’……”
“姐姐，我正是要说此事。”两人相对而立，“姐姐可愿意，与我同去？”
李延玉不曾想过。
当年随黄欢去，乃懵懵懂懂；留鹿陵，乃身子不逮；就是与苏梨同往华阴，所想亦不过看看黄欢埋骨何处。这之后的事，李延玉不曾想过。哪怕今日孙鱼讲明现下情势，她也不曾想过。
但有一事，李延玉分明知晓：若此番随亓官伶而去，她仍将如往常般，去依附另一个人，什么也不会改变。
她脑中忽地现出一人身影，那人于洞开的窗边亭亭而立，笑对自己，眼向着那夜空中明月，吟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秦小姐。
若是她，此情此景下，当作何决断？
不，我并不是她。我并不嫌那山高路远，只怕无处可归。若是我，当毫不犹豫地，应下此请罢。
但我又并非从前的我。我既已决心去给予，去成为何人之依靠，我便不能应下，至少不可毫不犹豫地应下。
我若与她同去，能助她何事呢？是否还会扯她后脚呢？
抬起头，亓官伶不复先前平静，眼中藏不住担忧。
“太好了，你们都在。”孙鱼忽现于门口，“亓官，可曾好好道别了？”
“嗯……还差一些……”
孙鱼挑挑眉毛：“既如此，你且先收拾收拾，稍后道别不迟。李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番商谈出李延玉意料，竟是在林雨桐房中。她从前几不入此间，但见其中陈设齐全，全不似主人已离开的模样，倒好像林雨桐只是如往常般去药馆治病而已。
“李姑娘，鱼，有一事相求。”
“孙大侠……有何事？”
两人相对而坐，距离不过方寸。这般近的距离下，李延玉连孙鱼鬓边青丝都可看得一清二楚。她见孙鱼严肃非常，不由揪紧了心等着。
“此事，言虽甚易，却恐费李姑娘心神。最坏时，纵尽一生之力，尚不及终了。”
“……敢问，是何事？”
“李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白……”李延玉沉思片刻，“然若不知详情，延玉亦不知当如何。”
孙鱼颔首道：“此话有理。然此事事关重大，仅你我知晓。此番之后，望李姑娘连我，亦莫要透露。”
“延玉……师尊亦不知晓么？”
风声乍起，震得窗户“哐哐”作响。这一阵小插曲暂夺了李延玉些许注意，却给了孙鱼些机会沉思。李延玉不过一瞥，回过目光时，孙鱼面上早如先前般不显喜怒。她一言不发，仍颔首肯定了李延玉的说法。
“既如此，不知延玉……可有能力，受此重托？”
“我既寻你，自然认为，姑娘足以行此事。”说完，她缓缓起身，并未拿烛台，便朝黑暗的里间走去，“我亦非要姑娘应下，不过使姑娘有些准备。不必紧张，若认真论起来，确不算什么大事。”
李延玉端坐着，听孙鱼在里间似抽出些木格，又摸索一阵，终将木格推回。果然，孙鱼又渐出现于光圈内，手中多了一个暗红漆木盒。她于原处坐，将木盒横放膝上，两手轻覆，复开口道：“我所求之事，便是请李姑娘，妥善保存此盒。”
李延玉盯着木盒打量半晌，见其表面确无特殊，不过有一条灰巾包绕，颇为精巧地挽出一个结来。
“妥善保存便是吗？孙大侠无他事叮嘱么？”
“若论他事……”孙鱼露出些踌躇之色，“我希望，李姑娘近日中，可离山而去。”
“离山是……”
“离我华阴，远走不归。”
“携此盒而去？”
“正是。”
“孙大侠可是，要延玉，保此盒一生？”
“……不尽然。然李姑娘若不愿，鱼，自不会强人所难。”
李延玉轻摇摇头：“非也。延玉不过一事不明：若孙大侠欲藏此物，何不将其藏于秘处？”
孙鱼面上终露出丝笑意：“当年华山将引凤箫藏于密道机关深处，不也被我和师兄寻到了？世事无常，物是死，人是活，藏死物无用，须得有活人保管才是。”
“延玉明白了。”李延玉点头沉吟片刻，“敢问，盒中乃是何物？”
“待李姑娘离山后，自打开察看便是。”
“待我百年后，该如何处置此物？”
孙鱼咧嘴笑道：“何需百年！哪怕一年之后，李姑娘若觉合适，愿将它赠与何人，便赠与何人；愿将它藏于何处，便藏于何处；愿仍随身带着，便随身带着。此物，亦算是我华阴名器，姑娘日后若是穷困，逼不得已，也可卖了谋生，想来可供姑娘半生无忧……”
“孙大侠言重了。延玉既受孙大侠所托，断不会半途而废。余人延玉不知，然延玉笃定助人一臂之念，必尽全力。”
孙鱼挑眉道：“李姑娘，此言，可是允了？”
“嗯。承蒙孙大侠不弃，延玉，必尽力而为。”
“如此……”孙鱼忽地起身，后退一步，肃然而礼，“鱼，当结草衔环，报姑娘大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