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八章 阳谋
“此事……我不敢断言,但实是过于巧合。”滕雨听李延玉一番讲述,得出个同她一致结论,“且不论别的。按段家这等人家,又是入宫这般大事,怎会无专人三查其物,为长的段公子又岂会疏漏至此?”
“滕兄所言,自然是我所想啊。”李延玉叹道,“前日还心怀帝阍而无路,今日便有人将这路指明白了。”
“既如此,小姐可应下了?”滕雨虽有此一问,但未见着桃花随李延玉同归,心下实已明白了七八分。
“滕兄看来,此事可妥当?”
滕雨自然顺着既成之事道:“我以为,倒不必过分忧心。我等觉着此事有诈,皆是因本就欲入宫而不得,现下忽得了个法子,一时不敢轻易受了。而若以沈小姐、段公子看来,许会觉着此事于我等乃是大恩,多少人此生连皇宫外地砖都摸不到,他们既抛出此利,我等必是欢喜都来不及。”
“滕兄此话……倒亦在理……”李延玉忽笑道,“难怪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欲利用沈小姐,却反承她一番两全其美的好意,竟这般心神不宁。”
滕雨陪笑一番,方问:“小姐既是一个人回来,那桃花……”
“桃花随他们试那华服去了。”
“为何小姐不代那段小姐入宫,却是桃花?”
“段公子初还听我同桃花自行决断,不料沈小姐忽头头是道说了一通,什么桃花同段小妹同岁、桃花恰矮上段小妹一截、桃花同段小妹身形颇为相似、桃花妩媚只稍逊段小妹一筹、桃花个性不张扬,七纵八横,莫说段公子,我听着都觉她全是道理,然后人选便定了桃花。”
“小姐莫怪我直言,我觉着沈小姐这话,虽是为抬桃花进宫,却对小姐颇有些不善。”
“滕兄此话怎讲?”李延玉听滕雨这话,只觉新奇。
“小姐又莫怪我了。沈小姐这话,同岁、身长之类自然不论,唯独后面几句。我听小姐讲述,私以为这位段小姐应是个生性开朗之苗条美娇娘,沈小姐道桃花同她身形相似、妩媚略输、个性不显,岂不是说小姐身形不匀、相貌不及又个性不适么?”
“滕兄……想来多虑了。”听滕雨这番分析,倒是颇为有理,李延玉自然是不曾想到这一层的。只是想来沈念不过存个为段恒助力心思,再多不过为桃花争取一回,若还能拐个弯儿说句自己,应无必要,她亦不像这般人。何况世上繁杂千万,心只向着一处,自然便略了另一处。幸得李延玉现下虽多了些头脑和真情,心却不似这般敏感,不然她伤我一回,你讽我一句,岂不是得日日以泪洗面了。
“那自然最好。小姐见谅,因我从前常见着这般明褒暗贬场面,不由多想了些,许正是小姐所说,‘小人长戚戚’罢。”滕雨自结了这段,又问,“桃花若是进宫,小姐作何打算?”
“听他们道,进宫者可带名随侍同行,只是随侍只得入城,进不得宫。”
“想来是为若有事,好及时去将自家公子小姐接出来。”
“正是此意,滕兄果是见多识广。”
“小姐过誉。既如此,我一直不曾问:小姐欲入宫,到底是为何事?这所谓凤凰堂,竟同这旧宫内人相通么?”
李延玉稍踌躇一刻,然想着自己若欲得滕雨信任,自己亦当予他相当之物,遂道:“滕兄有所不知,此事多有弯绕。简单讲,便是同滕兄相见前,我曾有个同行故人,但一日她忽隐去得全无踪迹了。我经打听,方晓得她盖是在这旧宫内。因我尚有些同这凤凰堂相当之事欲寻她问个清楚,故想着若是可能,愿进宫寻她一遭。”
滕雨果又就事论事道:“原是这般。只是这旧宫虽是前朝皇宫,现下所居仍是皇亲国戚,亦属禁地。且不论小姐只得进个旧皇城,纵是进了宫城,亦难得任意走动的。”
“我亦困于此事,故欲同滕兄合计一回,看可有什么法子可解的。实不相瞒,我从前本想着,旦得入宫,横竖自寻一番。然今日去那昔日禁苑吃饭,方一下车,便大受动摇,直觉那贵族本就与我天上地下,而这皇家竟仍在另一重天里,怨不得诗云‘一封朝奏九重天’。由此观之,正如滕兄所言,我纵是进去了,亦绝无可能私游,故来同你打算打算此事。”
滕雨自然亦不曾进过宫,故而此番他是皱眉思索良久,方犹疑道:“小姐,我暂想出两个法子,然皆不易成行……”
“你且先说与我听听。”
“这第一个法子,自然是托付于桃花。她既代段小姐赴宴,定是得入宫城的,彼时入夜,兼人来人往,许是有法子为小姐探寻一番。第二个法子,便是托付田大人。我今日又往府衙,打听到田大人此番来洛城,一大缘由便是要入宫补任巡护。故而若田大人应下此事,想来以她职权便利,亦可有法子为小姐探寻一番。”
滕雨所言不虚,确不易成行。桃花自然托付不得,毫无疑问,宫城内戒备只会愈加森严;至于托于田春雨,李延玉虽有意无意不愿再同她打交道,但眼下似是唯一办法了。
“有法子总胜过没有,那事不宜迟……”
“小姐莫慌,我还不曾说呢:我方自府衙回来,听留值司吏道,田大人一早便进宫了,说是上元宴会结束方得出来。这田大人补任巡护,便是自他那里听来的。”
“如此,便无法子了?”
“小姐见谅,我暂想不着他法了。”
“哪里,滕兄客气了,这两个法子已是雪中送炭了。便容我再想想罢。”
二人搜拣一番,却仍拿不定主意。滕雨见不是个办法,小心道:“小姐,依我之见,不妨……信桃花一回?”
“不可不可。我虽不曾进宫,却得想见,若于宫内擅走,恐不好收场。”
“小姐不曾明白我意思。容我卖个关子,小姐觉得,田大人为何差我三人随小姐远行?”
“前番不已问过你们?我亦想过,却不曾问:莫不是除各自绝学外,你三人还有些拳脚本事,可保我平安?”
“小姐果是聪明,正是如此。故而不妨便将小姐所求说与桃花,我想,她自会量力而行的。”
“话虽如此,我从前便听说,这皇宫内高手如云。桃花可全身而退么?”
滕雨笑道:“此事我自然作不得主,只是见我等亦想不出什么法子,不由出此下策。可行不可行,小姐便说与桃花,她自会掂量。”
二人又说些闲话,不觉间日渐西斜,屋里亮白渐为金黄所代。滕雨见盆里炭皆成灰了,便起身道:“小姐,我去叫人换些炭来。”他方开门,却正撞上店里伙计欲叩门,二人皆惊得退了一步。
“呼……请问李小姐在吗?有位小姐找。”这伙计缓过口气来,便问滕雨。滕雨略打量,却不见他后边有人。
“在,请问是……”李延玉走到门口,亦不见有旁人。二人随这伙计下楼,又穿中庭,便见着前堂里掌柜正同个小姐陪笑,说着些“蓬荜生辉”之类客套话。李延玉轻对滕雨道:“这便是段小姐。”段惜现已换了套衣裳,淡密黄棉袄罩件豆蔻紫坎肩,下是金盏黄棉裙,看着倒不觉奢华,也不知这掌柜从何看出她身份不低。二人方要随伙计进去,滕雨却止步道:“小姐,既是段小姐寻你,我便不过去,有事回来再说便是。若是一时回不来,劳小姐请个跑堂传个话与我。”李延玉一想有理,便自入了前堂。
“您就莫要再捧我啦,我不过寻人,并不住店的。人来了。”段惜见着李延玉,如见救星,立迎上来:“姐姐可得闲?可同我去吃饭么?”这段惜倒是没什么弯弯绕绕,却撞得李延玉一头雾水,但想来也是沈念与段恒的意思,李延玉便不作他想,立应下了。段惜立喜逐颜开,回头便让随她来那俩侍女带路。李延玉觉着这段惜倒亦是个藏不住情意者,同那亓官伶倒有些神似。正想着,段惜竟来携她手,这下惊得李延玉心落了一拍。她忙唤个跑堂来,要他给滕雨传个话,遂随段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