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匿影（下）

整个会议室瞬间一片死寂。

片刻后，饱含着委屈的声音打破沉寂。

“没有，殿下！”塞德里克难以置信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千汐月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他血红色的眼睛，眼神像钻子一样像是能把他的灵魂剖开。

“真的不是我！殿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他们所说的解除防御魔法阵的事情。昨晚的记忆就是在10点26分停电，我以为是电力系统出了故障，于是派副官前去查看情况，准备组织抢修，结果在10点28分时出现骚乱，我出去查看，看到……”

他又一次说不下去了。

“但是检验科送来的结果不会说谎。”千汐月把一叠报告摔在他面前，终于克制不住怒气，“你自己看。”

塞德里克翻着翻着，原本坚持的神色中终于出现了惊诧。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亲王殿下，塞德里克公爵阁下或许真的没有解除防御魔法阵。”桌前另一人起身，恭恭敬敬朝着千汐月鞠了一躬，“因为他没有那么高的灵力当量。”

赫然是为千汐月打倒普罗修斯立下大功的内应文森。

千汐月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解除军部覆盖的防御魔法阵，至少需要亲王级别以上的灵力当量，很显然，塞德里克公爵阁下不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如殿下所说，检验科送来的结果不会说谎。”马卡斯针锋相对道，他一向看不起这种靠告密而上位的小人，“文森公爵阁下又作何解释？”

“马卡斯公爵阁下。”文森顿了一下，“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公爵都可以解除军部的防御魔法阵，那一旦出了内鬼，我们就防不胜防了。”

周围的将领眼底都露出惊骇之色。即使文森现在是蔷薇亲王眼前的大红人，但归根结底，马卡斯才是她的心腹，难道他不怕惹怒了心机深沉的亲王殿下？

“文森，你说的很对，塞德里克确实没有解除防御魔法阵所要求的灵力当量，但是马卡斯送来的结果也是正确的。”

文森嘲弄的神色凛了些下去，他面色如常，半低着头，表示对上位者的礼节。

千汐月缓缓扫视了一圈，继续开口道：“是另有其人，通过灵力传输的方式，将亲王级别的灵力灌注在塞德里克体内解除魔法阵的。”

所有的人都盯紧了千汐月，不少将领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殿下……”塞德里克颤声说。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抹消了塞德里克的记忆。”手指又一次轻轻敲击桌面，“各位是否注意到，在我开始询问的时候，塞德里克从何说起？是10点28分，他听到军部外有骚乱声。”

“而10点26分停电……”有人终于反应过来。

“对于我族，即使照明设备停止运行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们不是人类。”千汐月又一次扫视全场，“但是，停电带来的后果是全套超级计算机控制的防御工事会停止运行，而这大大降低了入侵的难度。

“常理来说，这件事不可能不引起塞德里克的注意，但是他却没有一开始就汇报这点，塞德里克，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的记忆中，有没有关于停电的部分？”

塞德里克眼珠下斜陷入沉思，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便给出了答案：“没有。”

“那你的记忆里，发现设备停止运行又是为何？”

“因为时间记录暂停在了10点26分。”路易斯说道，他曾经在人类军方工作多年，相当了解这些武器，“倘若只是普通的停电，备用供电系统会第一时间启动，以保障防御工事不间断运行，然而人类轻轻松松便侵入进来，没有任何伤亡，这更是证实了我开始的解释——EMP，电磁脉冲炸弹，唯有这样的武器，才可以如此彻底的摧毁电力系统，让所有的设备无法工作。”

“但是刚才，塞德里克说到，他昨晚的记忆就是在10点26分停电，我以为是电力系统出了故障，于是派副官前去查看情况，准备组织抢修。两次的说法明显不同。”

“我没有说谎！”塞德里克大喊，努力回忆，然而表情越来越痛苦，“记忆好像特别混乱，感觉什么都想不起来……”

“停下。”千汐月喝道，指尖放射出银光，“不用再问了，就是记忆篡改，塞德里克没有说谎，他的记忆因为篡改出现了混乱。马卡斯，带塞德里克去检验科。”

因为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有千汐月那么高的灵力当量，在读心术面前，没人可以说谎。

“殿下！”塞德里克惊惶道，“检验科的人……”

“他们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千汐月将塞德里克按倒在座位上，轻声安抚道，“我只是需要知道，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所有人，像是警告他们不得提出异议：“这关系到梵卓，乃至整个卡玛利拉的安全。人类竟可以如此轻松地闯入军部，若不是有血族作为内应，我得不出其他的解释。带他过去，马卡斯。”

“是，殿下。”马卡斯动用麻痹异能，几秒便制服了塞德里克，将他带出了会议室。

“殿下，您……您明知道现在的检验技术……”路易斯像是有不忿之色。

“我已经吩咐过，调派最顶尖的人手来检验塞德里克身上的灵力成分，若是被其他家族篡改记忆，绝不会没有痕迹。这不会对他的神智造成任何影响，我也不想再重复第二次，路易斯。这件事情暂且到此为止。”

路易斯应了一声，暂且坐下了。

“根据之前的汇报，以及你们反馈给我的资料，整个事情的经过大致应该如下——”千汐月有节奏地继续敲着桌子，不急不缓地开口，“人类分了两队，一队负责在地面警戒，同时控制电磁脉冲炸弹释放，以毁灭我们的电子防御工事，另一队则在EMP释放后，第一时间潜入，用穿甲弹和强光对守卫进行攻击，同时杀害了布拉德利勋爵。至于防御魔法阵的解除，应该是在EMP释放的10点26分到27分这一段时间里，某个强大的，我们尚不知晓身份的血族，将灵力灌注在塞德里克体内，借他之手解除防御魔法阵……”

千汐月站了起来，离开会议桌在室内踱步，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因为这样不会留下灵力痕迹……”文森喃喃道，“事后再篡改塞德里克公爵的记忆，抹去这些内容，这样无缘无故解除防御魔法阵的塞德里克公爵无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便会让我们认为他就是内鬼！”

“很周密的计划。”千汐月击了几下掌，像是在佩服敌人的思虑周详，“时间算得很准，刚好是在守卫换班的时候，防御最为薄弱，入侵的代价最小。不过这恰恰证明一点，没有我们内部的人配合，显然是不可能达成的。不过最令我们感到疑惑的是，海因里希为什么会被劫走？从报告来看，他可是在军部消失的，昨晚并不是他值班。”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人敢看千汐月的眼睛。

“我不希望，把你们一个个送到检验科，来检查你们的记忆。”千汐月冰冷地说道，“身为军部首脑，发生这样的事情却连原因都找不到，这将成为我的无能，但我并不是无能的。”

一线血红在她深蓝的瞳仁中游动。

“海因里希为什么会出现在军部？”

“因为……他说有事情要办，进来的时候。我当时还没有离开，因为有一些军务还没有处理完。”

终于，一名将领开口打破一室僵局。千汐月瞬间明了，因为正是她给这名将领派遣了特殊任务。

“伊蒂丝，他带走什么文件没有？”千汐月发问道。

“他带走了我们的……”伊蒂丝在千汐月耳边轻声说道，千汐月脸色一变。

“也就是说，海因里希在持有我们机密文件的情况下，被人类和其他血族一同劫走了。”

“是的，殿下。”伊蒂丝点头，脸色比千汐月的还要沉重，“万幸的是，我们的文件都有灵力封印。”

“如果对方是亲王级别的人物，灵力封印……恐怕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尤其如果是我们内部的人。”千汐月缓慢地说，“路易斯，你带领特别行动部的人去，务必救出海因里希。从入侵手法来看，应该是M.U.N.所为，其他单独的国家组织根本没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殿下……”

“稍后我会向你说明相关事宜，现在散会。”

将领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千汐月最后开口道：“长老会听闻此事也认为军部出了内鬼，准备轮流盘查你们，我已经挡下了。”

好几个将领停住脚步，同时惊讶出声：“殿下！”

他们都知道长老们有多难缠，千汐月完全可以放任此事的，但是她挡下了。

“长老会的人，我会应付。无论军部出了什么事，都应该我们自己解决，轮不到他们插手。”千汐月看似漫不经心，但口吻却不容置疑，“你们只要保证军部继续正常运转就足够了。从现在起，当值人员增加两倍，包括将领。制定新的轮值表，地上执勤也相应增加。各位，辛苦了。”

千汐月朝他们微微一点头，披上了披风。

“是，亲王殿下。”

将领们齐声回应，向她躬身。

千汐月转身走出会议室，走到防御魔法阵范围之外后，用瞬间移动回到了城堡。

但是她并没有立即去找冷星。

她坐在书房里，一旁恭恭敬敬站立着的正是管家盖文。

“坐下吧。”千汐月示意道，指了指不远处的扶手椅。

盖文依言坐下，静静等待千汐月开口。

“塞德里克……”她沉吟着，“我并没有把他送到检验科，因为我已经检测出来，那是布鲁赫的灵力。”

“那殿下您……”盖文还是有些疑惑，即使他已经知道了军部会议的全过程。

“我怀疑，确实有内鬼存在，就在军部将领中。”千汐月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可以肯定，布鲁赫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军部，但是他们是否染指长老会，目前我不能确定。”

“就因为那件事？他还是没有放弃复仇？”盖文说，似乎在感叹，“已经快要八个世纪过去了，他还是没能释怀？”

“如果只是其他人，想必不会这样滴水不漏，连证据都找不到。想必也只有他，退隐的四代纯血才有这样的手笔，我不得不怀疑。问题是，我的祖父已经逝去了，瑟里克也在千年圣战中身亡，那一世代的纯血四代几乎已经消亡殆尽了，余下的应该只有茨密希的道格拉斯亲王和他。”

“但是殿下，弗鲁米涅亲王殿下策划了此事，很难说他是否会将仇恨转移到您，包括整个梵卓的身上。”盖文轻声说道，“梵卓和布鲁赫一直不合早已不是秘密，而您，毕竟是梵卓统治阶级的象征。不过，现在卡玛利拉执政官是尼克斯家族的人，大法官是因赛特家族的，而您，卡玛利拉的军部首脑是伊尼斯家族，我们目前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谁占上风。”

因赛特家族是莫卡维的纯血四代家族，地位等同于梵卓的伊尼斯。

“统治阶级的象征？”千汐月重复道，“混杂了茨密希血液的我，早已不是纯粹的梵卓人了。伊尼斯已经快要消亡了，但即使这样他也不可能罢手，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不过，因赛特家族一向中立，现在的重点在于谁能够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千汐月有些阴郁，“尼克斯已经动手了，海因里希被劫走绝对不是意外，之前的事情是十二氏族和人类联手而致，布鲁赫这次是否以牙还牙也未可知。”

“殿下，实在不行，海因里希……干脆……”

千汐月瞬间明白盖文的意思，为了保障军事机密不外泄出去，最坏的打算就是将海因里希灭口。救出他或许困难，但杀死他的难度会降低许多。

“不行，不能授人以柄。如果这样做的话，我在军部会人心尽失。塞德里克的事情震慑已经足够了，我替他们挡了长老会的盘查，现在的效果刚刚好。”

千汐月低下头，拿起了一份文件看了几眼，签上名字后说了最后几句话：“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怎样对付我都不要紧，问题是丝德拉。”

“您的意思是调配更多禁卫军？”

“不止如此，她的一切，包括她的信息都不可以泄露。”千汐月深深的呼吸，一只手僵硬地扣着桌面，“我现在既要操心军部，又要应付长老会，还得和M.U.N.周旋，实在分身无术，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新的军部建设进程也要加快，EMP这次造成的损失太大了。”

“殿下，请放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盖文点头，红眼睛里一派宽慰之色，“新的军部预计会在半月内竣工。”

“很好。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盖文应声而退，千汐月支着下颌陷入沉思。

令她烦心的，不得不对布鲁赫出手的，不止是海因里希的被劫，更重要的还有，塞纳那日与她会面后，道出的，有关达芙妮死亡的真相。

而他们又与人类军方有着瓜葛，想必日后的绝密实验进展也不会太过顺利，毕竟梵卓和布鲁赫势不两立。

“我究竟……该如何呢……冷星……”

千汐月放下手中的笔，又一次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