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2 筹码（上）

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东西都不难得，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辛西娅

“千汐月？”冷星起身跟上她，“我想问你点……”

丝绸衬衣轻飘飘地落下来，千汐月的裸背呈现在她面前：“吃饭了么，宝贝儿？”

“嗯，不是刚刚跟你说我在餐厅碰到了蓝焯嘛。”冷星嗔怪道，“真是的，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讲话啊。”

“有，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

“对了，我想说……”

“那个人又跟踪你，是怎么回事？”碎花裙紧接着落下，千汐月离一丝不挂只差一步了。

“每次都要把衣服脱得满地都是啊。”冷星弯腰捡起那两件衣服，“算了，可能你以前都是这样的吧。”

“嗯。”千汐月脱掉仅剩的织物，“其实你不用管的，一会儿叫仆人来收拾就好了。”

放水的声音传来。冷星再次弯腰，之后拿着那些衣服走向洗衣机：“没事的，反正可以交给洗衣机。”

“衬衣和裙子都不能机洗。”千汐月制止道，“放那里吧，仆人会拿去洗。”

“那我手洗好了，并不算麻烦，又不是棉衣被套之类的。而且还没洗澡，不用担心出汗啊。”

“过来吧。”千汐月的声音有些模糊，“和我一起。”

冷星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千汐月坐在浴缸里，闭着眼睛，仿佛在小憩一般。她的短发被水打湿，变成了一缕一缕。

她脱了衣服跨进缸内，刚稳住身子，千汐月的手臂便伸来，将她揽了过去：“离我近一点。”

“我体温很高的。”冷星将头发拢到一边，“你不会觉得热么？”

千汐月没有回答，而是靠着她的身体，头枕在她肩上。两只手一前一后缠上来，圈住了她的腰。

“那个……”

“宝贝儿。”千汐月的声音里有丝疲倦，“请让我就这样安静地抱着你。就一会儿。”

“……好。”

与此同时，一幢高级公寓内。

啪嗒。

辛西娅眯着眼，点燃了一根烟后，叼在嘴里，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处。她的身旁躺着一个长发女生，白皙纤瘦，一副柔弱的姿态，格外惹人怜惜。

然而辛西娅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夹着烟拿开了一点，呼出了淡蓝色的烟雾。

女生撑起身子，揽住了她的肩膀，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曲线优美的背部。

辛西娅露出一个轻佻的微笑，指尖轻轻扣了扣香烟，将烟灰掸在女生洁白的腿上。

女生一脸痴迷地靠近她，唇渐渐贴近，就在即将与她的唇片相触时，辛西娅转开了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女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吻她，手指扣上她的侧脸。辛西娅转回脸，烟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感情道：“我不接吻。”

“为什么？”

“我讨厌唇舌纠缠的感觉。”辛西娅呵气如兰，吐出一个烟圈，神色厌恶道，“很恶心。”

“不试试……你怎么会知道呢？”女生伸出小舌舔吻她的脖颈，然后盯住了她的嘴唇，“实际上……”

下一个瞬间，女生已经跌坐在地上，痛得眉都皱了起来。

“所以我讨厌愚蠢的人类。”辛西娅掀开薄被，毫不在意自己全身赤裸。她又吸了一口烟，冷冰冰道，“没有谁规定做爱必须要接吻吧？”

“如果连吻都不接……”女生揉着肋骨，眼底有一丝受伤，还带了些怨愤，“也算不上做爱吧？”

“性交，上床，或者其他什么，随你怎么说，人类女孩。”辛西娅走到她面前，烟头凑近她的脸，“不过是身体欲望，你需要钱，我需要慰藉，各取所需而已。”

“钱？各取所需……而已？”女生自嘲般笑着，忽然喊了起来，“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缺钱！你只是个摄影师而已！如果需要钱我为什么要找你，而不是去傍个大款？！”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辛西娅尖锐的指甲轻轻刮蹭她的脸，“应该说，大款没有我好看。”

鲜血浸透般的红唇张开，亮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因为我……”那女生脸上浮现出怨恨和痛苦，“我喜欢……你……”

“可笑。”辛西娅扣紧她的下巴，眼神锋利如刀，“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喜欢我？天真的、愚蠢的、无知的人类。”

那女生痛得眼泪几乎流出来，而辛西娅却在哈哈大笑。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辛西娅面上在笑，眼底却冷冷的，“喜欢我？一个自不量力的人类，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居然张口就说喜欢。”

她松开那女生，打量着她脖颈处青色的血管。

“我可是你们所说的吸血鬼哦，人类女孩。”锋利的獠牙插进脖颈，女生的血液迅速流失。她睁大眼，满脸惊恐和不可思议。

“唔……唔……不要……”

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青紫的痕迹。

“真是天真啊。”辛西娅毫不怜惜地划过她的肋骨，力道之大，让晶莹剔透的皮肤变得鲜红起来，“本来你不说喜欢，我是不会吸你的血的。”

她大笑着，右手夹着快要燃尽的香烟，晃过女生的脸颊。

“我很好奇，如果我这样按下去……”她喃喃低语着，“你还会说什么可笑的喜欢么？”

女生惊恐地瞪大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无助，却没有办法挣脱辛西娅的禁锢。

“应该……不会了吧？”

烧灼的温度离她越来越近，女生尖叫着闭上眼。一阵焦糊味传来，却没有多少痛意。她重新睁眼，泪水涟涟，望见辛西娅只是烧焦了她几缕头发，将烟头按在了地板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你看。”她抚摸着女生光滑的脸颊，就像在爱抚深爱的情人一样，“所谓喜欢只是这种东西。既没有勇气承受痛苦，也没有慷慨去付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她蓦然想起被拷打了整整三日后，已经成血人的千汐月，意识不清地抱住了自己时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终于可以安眠在母亲的怀抱一般。

而她抱着千汐月，前所未有地落下眼泪，然后泣不成声。

“别说生死抉择，就算只是付出一点鲜血而已，都会吓得惊声尖叫。”她的手掌划过女生的背脊，直到丰满的臀部，然后挑起对方一缕长发，“我可不想要这么廉价的喜欢。”

“对不起……求求你……”

烟灰色的眼瞳刹那间就像浸透了鲜血一样。辛西娅紧紧盯着那女生，边催眠边轻声细语道：“呵，这就是人类的喜欢呀。”

催眠完毕，女生眼神呆滞地望着她，而她的手掌滑下对方的额头，然后覆住了她的眼睛：“你说对吧，人类女孩？”

女生倒在地板上，昏睡过去，四肢有些僵硬。

“接吻，或者上床什么的，呵，不过是那样的东西。”辛西娅捡起衣服穿上，自言自语着，眼底全是厌倦，“只是身体欲望罢了。喜欢？爱？人类真可笑。”

她扔下一沓钞票，合拢了门缝，裙摆随着动作掀起道道波浪。

“太无趣了。”嘲弄的眼神隐没在墨镜下方，她撑起了伞。

“千汐月，你睡着了吗？”冷星保持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十几分钟过去，感觉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没有。”千汐月回答她，“我一直都很清醒。”

“我以为你睡着了。”冷星反手攀上她的脸，摩挲她的下颌线条，“感觉你最近特别容易困倦。”

“要处理的公务太多了。”千汐月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前方，显得有些空洞，“我很累。”

“你最近说累的频率格外高。”冷星心疼地抚摸她的肩膀，“真怕你瘦成一把骨头架子了。”

“以前也会，只是不跟你说而已。”千汐月依旧搂着她，只是头微微移开些许，想要与冷星对视，“如果那样的话，你还会喜欢我么？”

“会呀，怎么不会。”冷星刮了刮她的鼻尖，“就算你有朝一日变成我最害怕的蜘蛛，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会找个玻璃箱把你放进去养起来，然后像尝试治疗恐高症一样慢慢克服自己本能的恐惧。等我什么时候不怕了，天天抱着睡觉。何况只是瘦了点……没事，可以慢慢养肥。”

“那就好。”千汐月重新枕上她的肩膀，“太好了。”

“你今天好奇怪的。”冷星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胳膊绕上她的脖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生孩子气，就像在撒娇一样。我一直都觉得你应该是很自信我会一直喜欢你这一点，就像很自信自己的外表可以征服别人一样。唉，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弱受了。”

“你说，我在你面前只是千汐月而已。”

“那当然啦！”冷星低下头啄了啄她的唇，“不然呢？不用问啦，我知道你又想问什么。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只是有点不太习惯吧，忽然这么小女生，这么弱气……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一面的，平时见不到，所以格外有意外之喜。”

她没看到千汐月忽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然而那落寞的表情只是一瞬，很快千汐月便恢复了冷淡如霜雪的外表，“问吧。”

“等等，我想想啊……都怪你刚刚老打断我，你说吧，是不是又偷偷看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问什么，所以我一开口你就开始扯别的事情。”

“嗯。”

“你要不想回答就算了。”冷星轻声道，“不是我生气什么的，只是……我不想勉强你。”

“没事。”千汐月平静道，“问吧。”

“之前我在你手机里看到了一张没有我的照片……嗯，唯一一张没有我出镜的照片，纯粹的风景照，是我以前的家。”

“嗯。”

“我十二岁时遭遇的那一切就发生在那里，是的。不过，你为什么会拍我以前的家呢？”

“因为当时我就在那里。”

“好吧……我换个问法。现在那个大宅子的产权在你那里，是么？”

“嗯。”千汐月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是的。”

她忽然松手，放开冷星的腰后站了起来，蓝眼睛就像波光粼粼的大海，深邃至极：“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处理。过一阵子，我会把之前所有本应属于你的东西交还给你。”

千汐月跨出了浴缸。

“什么叫做交还？”冷星见她离开，也没了泡澡的心思，紧跟着出去，披了条浴巾边走边擦，“那现在是你的东西啊。”

“本应属于你。”千汐月换了T恤和短裤，然后开始打理头发，“物归原主而已。”

“我不需要。”冷星迈上前去抓住千汐月的胳膊，“冷洛辰是抢走的没错，但是你实实在在付出了金钱才得到这些，我不能让你蒙受损失。”

“蒙受损失就纯属无稽之谈了。”千汐月没有看她，而是对着镜子仔细修饰容貌，“你家公司的奢侈品代理生意这几年来让我赚得盆满钵满，何况我收购那些本来就只是暂时替你保管。”

“不用。”冷星还是一脸坚决，“我不需要。就算要给我，那也应该是冷洛辰给我，而不是你。”

“别荒唐可笑了。”千汐月挣开她的手，走到衣帽间挑选着帽子，“指望无耻之徒良心发现还不如指望晚上有太阳升起呢。”

她收拾妥当后拎起那把格外具有吸血鬼风情的伞，倚着门框问冷星：“我要去M记买点饮料喝，你想喝什么？”

“家里不是有饮料吗？”冷星愕然，“再说了完全可以叫外卖送上门来，你干嘛大热天出去……”

“上次我在备注处非常清楚地写了’不加冰’，结果送来了半杯子冰块。”千汐月不悦道，“你想喝什么？”

“就新品吧。”冷星赶紧丢了浴巾，抓起白色短袖就往身上套，“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你下午考试，好好休息吧。”

不由分说，千汐月拎着钥匙串跨出门后，留给她一片寂静。

冷星无力地坐在床上，一脸复杂。千汐月又没带手机，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这段时间里自己找不到她。

所谓买饮料，用得着亲自去吗？

鬼使神差般，她再一次把手伸向了千汐月的手机。

用蓝牙将那张风景照和其他两个人的合照传输给自己后，冷星不死心地打开了备忘录。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备忘录并不是空的。

5月11号有一条，里面写了各种牌子的彩妆，还有不同款的单反镜头。冷星沉思了一瞬，忽然想起那是千汐月去美国和董事长小姐面谈的日子。

看来这一条是礼物清单。

3月10号有一条，罗列了各种书目。冷星翻了翻，意识到这是自己开学不久列出的，需要购买的书籍名单。后来千汐月按照这个单子把书给她买全了，还附带了一台显微镜。

最后一条在情人节那天，内容冷星再熟悉不过了。她为了让千汐月减少吸烟，专门定制了一个打火机送给她，还附上了一张字条。这一条记录的便是字条上她写的情话。

“致我最爱的爱人，

并不知道有什么语言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展现我全部的热忱，唯有用漫长的时间向你证明，我爱你。你是我唯一想要一起携手走下去的存在，是我的另一半，填补我的生命，是我的光，我的月亮，我全部的想念。我给予你它，出于我小小的私心。因为我不想你吸烟，却又无法时刻提醒。我想要你看到它就想起我，那样你便可以慢慢克制住那冲动。也许是点燃爱情之火，也许是我愿意属于你的承诺，也许是种种不明的理由……我爱你，你知道便足以。你不必因孤单再害怕，因为只要我的呼吸不停止，我就会继续爱你，分分秒秒……”

翻到最后，冷星咬紧了嘴唇。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就算千汐月有读心术，她没有，只能推断和猜测千汐月的想法，但就有理由这样毫无忌惮地窥探对方的隐私么？哪怕里面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应该说，是没有冷星想要知道的东西。但绝不能说千汐月留存下来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至少对于千汐月本人而言，这些很重要。

冷星拉开抽屉，取出一捆千汐月昨日剪下的长发后，终于瘫坐在地上。她紧紧攥住，双手抱着胸前，喃喃自语道：“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呢……千汐月？”

“傻逼！”

辛西娅抬起头，目光离开手机，神色厌恶地望了那个爆粗的服务员一眼。

“我们……不好意思……”

“操你妈，臭傻逼！一群乡巴佬就点个橙汁，买不起别来啊！”服务员凸出的金鱼眼睛此刻在眼眶里滴溜溜转，轮流扫视辛西娅前方的三个男人，“都他妈点橙汁！穷逼！”

辛西娅正准备取出耳机听歌，听到这句后，嘴唇抿紧，脸色更难看了。

一支事后烟显然不足以感到舒爽，她觉得自己还需要杯碳酸饮料。辛西娅出了那幢公寓，拿出手机搜索了下附近的餐厅，最后选中了距离自己不到五百米的一家M记。

她热得暴躁，何况方才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女生试图亲吻她更让她感到由衷的不快。

此刻的辛西娅处于易燃易爆炸的状态，可想而知当她听到服务员频频爆粗的心情会有多恶劣。

而且他长得丑，死鱼眼毫无神采不说，脸还是歪的。

那三个男人就像被骂懵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竟然一句还嘴都没有。

“傻逼！没见过这么穷酸的傻逼！”服务员还在骂骂咧咧。

“你有完没完？”辛西娅跨了一步出来，冷冰冰地盯着死鱼眼服务员，“嘴巴放干净点。”

“小妞长得不赖，但是老子告诉你，少他妈多管闲……”

辛西娅面无表情，抄起点餐台上已经做好的橙汁，掀开盖子抬手一泼，不偏不倚让服务员变成了落汤鸡。

“你就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吵到我了。”辛西娅眼神凌厉，“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人类。”

“操你妈你个臭婊子，老子还没见过……”

哗啦。

辛西娅行云流水地拿起第二杯橙汁，再次泼了他一身。冰块顺着那人的脸滚下来，滑进了他的领口。

“你是不是学不会闭嘴？”

她转身走了几步，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直接拿起附近桌子上的一杯咖啡，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被她抢走咖啡的人面前。

服务员的脸从红色变成青色，等他透过湿淋淋的睫毛处黏糊的橙汁，看清辛西娅手里少说也有八十度的咖啡时，脸色一下子变成惨白。

“你再乱叫，我会让你彻底闭嘴。”辛西娅把咖啡重重放在点餐台上，又抽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那三个男人，“叫你们经理出来。”

就在此刻，千汐月走进了M记的大门。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辛西娅，特别是辛西娅和服务员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不，应该说辛西娅以压倒性的优势让服务员想骂却又不敢骂，只能时不时暗搓搓对着她翻眼睛。

“经理先生，这就是你们的服务人员对待顾客的态度么？”辛西娅掷地有声道，“点橙汁怎么了？点橙汁不配在这家餐厅消费么？张口傻逼闭口穷酸，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

“这位女士……您说得没错，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泼人啊……”

“没错，我泼了他，你想如何？”辛西娅的手握紧了滚烫的咖啡，“既然你没有能力教他闭嘴咽下那些恶臭词句，那自会有人教他闭嘴！”

“辛西娅！”千汐月忍不住皱眉，“你在做什么？”

“小蔷薇？”辛西娅松开了手，转过身去，一脸诧异，“你怎么会在……”

就在同时，那个被辛西娅接连泼了两杯橙汁的服务员见她转身，一脸怨毒地伸手够到那杯咖啡，然后朝辛西娅泼了过去！

若她只是个寻常人类，被泼中至少也是浅II度烧伤。

辛西娅背后没长眼睛，千汐月却看得一清二楚。她速度比闪电更快，上前一步攥住辛西娅手腕，朝着自己一拉。

滚烫液体落了一地，有几滴溅到辛西娅的白色短袖上，但对辛西娅而言毫无杀伤力。她整个人被扯到千汐月怀里，脖颈撞到了对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