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 73 筹码（下）

“小蔷薇？”辛西娅一脸疑惑。当她转过脸去，看到服务员干的好事，一瞬间表情变作杀气冲天。

“你想死是不是？！”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辛西娅声音里饱含暴戾，千汐月则平静如水。在场的吃瓜群众很难分清她们俩究竟哪一个更吓人一点。

辛西娅离开千汐月的怀抱，正准备上前亲自教训不知死活的服务员，再次被千汐月攥住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小蔷薇，你看清楚，是他想泼我，这温度你试试看？我就不信……”

“你亲自动手教训？”千汐月嘲讽般问她，“他也配？”

千汐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周围装成平民的保镖上前，扯着那个面如死灰的服务员，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M记。周围的吃瓜群众都被她俩吓到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能帮忙点个餐么，经理先生？”千汐月礼貌地开口，然后转向辛西娅，“你要喝什么？”

“可乐就行。”辛西娅抽出之前在运动会时千汐月扔给她的手帕擦拭溅到胳膊处的液体，“少加点冰。”

“两杯桑格利亚，不加冰。一杯可乐，少冰。现金支付，谢谢。”千汐月收回目光，抽出钞票递给经理。

“是倒是，但是我没能在他身上……”辛西娅有些不忿，“小蔷薇，我……”

“你给我闭嘴。”千汐月声音平静，却暗藏了一丝危险，“一会儿跟你算账。”

辛西娅一脸委屈，但也没再说什么，收敛了眼底怒气，安安静静站在千汐月身后等她买饮料。

“我说……你刚才也太凶了吧！”辛西娅咬着吸管，举起阳伞遮住两人头顶毒辣的日光，“你搞清楚好不好，是那个服务员先嘴贱。”

“我知道。”千汐月不紧不慢地喝着冷饮，另一只手则提着带给冷星的那杯，“所以我让下属把他带走了。”

“他还想拿咖啡泼我，搞错没有啊！”辛西娅火冒三丈，“我泼他用的可是冷饮，拿咖啡不过是吓唬他，我操，没想到这男的这么歹毒，嘴巴不干净手底下也黑得要死。”

“公共场合和服务员大吵大闹，你还有没有血族贵族的样子？”千汐月声调毫无起伏，“有什么事情直接找经理就行。你多管闲事的结果就是被人泼热饮，知道么？”

“他真泼到我弄不死他。”辛西娅恶狠狠道，“刚买的新衣服！而且兜里还有……”

还有千汐月忘记找她要回去的手帕，上面还有姓名缩写。

“辛西娅，不要随便给我惹麻烦。”千汐月停下脚步望着她，眼瞳深不见底，“你也应该明白现在正处于年中述职的节骨点，我又是这座城市的领主。奥斯顿议长阁下的妹妹在我的领地和人类发生冲突，你知道媒体会怎么写？”

辛西娅一脸愕然：“小蔷薇……”

“你是否觉得，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千汐月手指扣了扣她的手腕，重新迈开步伐，“庞提塔斯指使下编造的胡言乱语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一些，你知道后果么？”

一瞬间揭开的所谓军队腐败案惊动了整个卡玛利拉。自上到下凭空生出一片声讨浪潮。平民也好，高官也罢，对于整个军部都有一股极大的不满情绪。

军部首脑前阵子还在讲话中鼓动民众支持战争，转眼间下属就开始贪污军费甚至在晋升过程中大搞黑箱操作？

千汐月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别说这件事真假如何，就算是真的，她作为首脑，总不可能连低级军官也亲自过问吧？将级以下军官的贪污受贿行为也能扯到她的身上，哪怕对方隶属于梵卓军队？她只管辖少将以上的军官好不好？

“小蔷薇，你指的是最近热火朝天的军队腐败案？”

千汐月没有回答她，唇角向下一撇，算是默认。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辛西娅不平道，声音里满是气愤，“你管得到上尉少校那种级别么？还不得把你活活累死过去啊？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真是一群白痴，被人牵着鼻子走！”

“民众不这样想，辛西娅。”千汐月声音疲惫，“军部出了事情，他们不会考虑我有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辖，只会觉得是我御下无方，才生出这一系列事端。”

“但是也不能……”辛西娅还是一脸愤懑，继续为千汐月打抱不平。

“别说了，辛西娅。”千汐月再次停下脚步，望着小区门口的石墙，上面写着小区名称，“我知道是谁炮制了这些，都会一一还给他。伞给我，你现在可以回你的公寓去休息了。”

“小蔷薇，我有点东西需要给你，还有些事情……”辛西娅递给她阳伞，撑起了自己那把，“两小时后伊斯迈达兹市政广场见如何？”

“好。”千汐月点头，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两小时后见。”

“回来了？”冷星听到千汐月开门，从死气沉沉变得生机勃勃，赶紧跳起来出去迎接她，“买个饮料而已，怎么用了这么久。”

“天热，人多，还有点小意外。”千汐月递给她饮料便朝浴室走，“你肠胃不好，我让店员不要加冰。”

“小意外是怎么回事？”冷星插上吸管，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买个饮料都……唉，千汐月，你不会被我传染了柯南体质吧？”

“前面排队的人发生了一点口角。”千汐月简单冲凉后换上睡衣，“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那就好。”冷星耸耸肩，见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走了几步上前接过浴巾为她服务，“你赶紧休息一会儿吧，外面热得都快烤死人了。”

“我两小时后出门，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千汐月等她擦完头发便示意她尽快睡觉，“你下午也有考试，睡一会儿吧。”

“嗯……计算机而已，不是很要紧啦。”

冷星没有看见，千汐月一脸漫不经心地走到书桌边，佯装整理书本资料，实则从虚空中拿出了一本古旧的字典夹在中间，故意露出来一半封面。

“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她听到千汐月爬上床来，然后带着水汽的身体拥住了她，“宝贝儿。”

“千汐月？”冷星被她忽然抱住，颤抖了一下，“你不是不睡午觉吗？”

“可以和你一起睡。”千汐月的下颌磨蹭着她的后颈，“反正是夏天，你不会冷。”

冷星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轻轻握住，刮了刮她的指尖：“你愿意把头发留回去么？我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好。”千汐月捻起新生的长发放到她手心处，“这样？”

“这么快？”冷星转过身来，神色有些讶异，“也是，你们修复肢体的速度都很惊人，只要灵力充沛，何况是头发。”

“嗯。”千汐月闭上眼睛，声音慵懒道，“你喜欢就好了。”

“很喜欢。”冷星拿着手机定闹钟，“觉得你长发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温柔。现在一点，我们三点起吧。”

“好。”

冷星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来了。两点三十几分，窗外日光暴烈，即使有窗帘遮挡都亮得让她烦躁。室温是她喜欢的23度，怀里有一个人形冰雕一般的千汐月，她本来应该很舒爽。但不知为何，满脑子沉甸甸的，她就是睡不着。

忽然间喧嚣的蝉鸣声响起，而且连续叫了五六分钟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冷星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还是放在一边，躺在千汐月的怀里思考人生。

是因为下午有讨厌的考试么？可是计算机也不算多难。还是因为她今天两次碰见了蓝焯？然而蓝焯又不是洪水猛兽，她最多觉得看到他尴尬。或许是因为那个男子还在跟踪她？也许吧，可是他能得到什么呢？手机已经翻过了，自己的行踪不需要亲自跟随，也能通过信号发射器掌握。所以，为什么呢？

大概真正的原因和这个抱着她的人有关吧？冷星端详着千汐月的脸。她的脸依旧白得像雪，嘴唇也不似往日艳丽如血，而是浅粉色，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长长的睫毛遮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也遮住其中流转的光彩。千汐月不需要呼吸，也没用心跳，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

她就像一个谜，而冷星读不懂多少。她既猜不透千汐月的表情，也看不穿对方的心思，而千汐月却对她了若指掌。

到底是她神经过敏，还是千汐月真的有问题？二选一的选择题，她就是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答案。她希望是前者，但理智提醒她后者更有可能。

可是千汐月是她的爱人，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去想对方有问题呢？然而冷星不聋不瞎，不止如此，还远比常人敏锐。

她悲哀地发现，就算自己有满腔的爱意，但还是无法停止怀疑。而千汐月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但对方镇定自若，心里藏着一堆事还可以轻松自如地和她演戏。就算再给冷星一百年，她也自认为学不会千汐月这份从容。

开玩笑，千汐月生于中世纪，所经历的时光比任何王朝都要漫长。她的年龄少说也有冷星的三十几倍，哪怕只是普通人，冷星在她面前也跟透明的一样，何况她身处于错综复杂的血族政治圈子，若没有过人的心计早就死掉了。

冷星伸出手想要抚摸千汐月的脸，指尖越来越近，离她的眼睫毛不过毫厘的距离，然而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没能落下去。

千汐月依旧抱着她，左臂被她枕着，右臂搂着她的腰，就像生怕玩具被人抢走的孩子。

她收回手，注视千汐月良久，最终将闹钟改到了三点半，又闭上眼睛。

然而，三点整时，闹钟如期响起。是千汐月的手机。

冷星闭着眼，依旧装模作样地睡觉。她听到千汐月迅速关了闹铃，然后感觉到对方抬起搂住她的右臂，又小心翼翼抽出左臂，一声不响地下了床。

“千汐月？”冷星假装醒来，“你起来了？”

“嗯。”千汐月转过身，蓝眼睛明亮又温润，“看你睡着了，还想等走的时候再叫你。”

“不可能啦，毕竟考试在六点嘛，至少五点去吃饭吧，那其实四点多就要走。算来算去还不如现在就走，至少能休息一下。”

“我送你去。”千汐月轻拭她脖颈上的吻痕，“天气太热，骑车你会很难受。”

“你不是有公务要处理吗？”冷星扫了眼书桌，确认自己没有忘拿的东西，“会不会耽搁……时间？”

她好像在桌上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冷星凑过去看，然后确认那是一本古书，从厚度推测可能是字典。难道这是千汐月拿回来的吗？

她蓦然间想起千汐月那个写满了血族古语的笔记本。

“不会。”千汐月走出房间，“我的手表呢？”

“啥？你表不见了？”

冷星本来准备藏字典，听了这话赶紧出了房间帮千汐月找手表。

“是啊。”千汐月似乎有丝焦躁，“我记得就放在床头。”

“但是床头没有啊。”

“你先去收拾书包吧。”千汐月依旧埋头找表，都没看冷星一眼，“我先自己找。”

“我会尽快弄完的！”冷星风风火火冲回去，快速收拾好文具后，挣扎了几秒，最终把那本字典藏在了一堆毛绒玩具间。千汐月对毛绒玩具没兴趣，自然也不会翻找而后发现藏匿的违禁物品。

“收拾好了么？”千汐月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

“好了好了！我可以帮你找表了。”冷星拎着包急急忙忙奔出来，随手把包甩到沙发上，正准备找表便看到千汐月不紧不慢地扣紧表带。

“我已经找到了，宝贝儿。”千汐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朝房间走去。

“你还要干嘛啊？”冷星不明所以。

千汐月已经收拾完毕，穿着另一身衬衣和裙子，戴着手表，长发扎起，还需要做什么呢？

“没有拿手机。”她看到千汐月很快走了出来，“已经不小心忘记两次了，再忘记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这么短的时间，千汐月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的书不见了吧？

“哎呀，没事啦。”冷星扯过她的手腕，“一会儿而已嘛，你安心去处理公事吧。”

“先送你去学校。”

白色雪佛兰被毁后，千汐月没再买跑车之外的新车，因而继续开之前的那辆辉腾，低调不显眼，以免冷星抗议自己成为人群焦点。冷星原本让她停在校门口就好，但千汐月认为太阳毒辣，坚持把车开到教学楼下才和冷星挥手作别。

“晚上见。”冷星啄了啄她的唇。

就在她准备开门的刹那，千汐月探过身子，双臂禁锢住她，将她抱在怀里。即使隔了一层墨镜，冷星依旧能察觉到那双眼睛幽深似海。

“晚上见。”千汐月又给她种了一颗草莓，“结束后告诉我。”

“嗯。”冷星脑中还是那本字典，“你最近格外任性啊。”

千汐月转回身子，望着前方轻声道：“你会纵容我的。”

“当然。”冷星留恋地摸了她的脸颊一把，“因为我爱你。”

“我也一样。”

冷星终于寻了一处没有蓝焯也不拥挤的空位坐下，心里十分满意。就这样她坐了一个多小时，去食堂买了块蛋糕仓促解决，又回到了自习室。

等她提前十五分钟到达考场时，发现已经人满为患，只剩下一个座位。

而很不幸，就在蓝焯的前方，并且蓝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脖颈处的吻痕。

冷星觉得这一整天都糟透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坐下，认命，准备考试。

一个半小时后，冷星提前交卷出场，没有给千汐月发任何信息，而是直接回家。

她想去复印那本字典，哪怕有一千页，她也想复印。

半小时后，她回到家，拿了那本字典匆忙去了附近打印店。她本以为千汐月会很快回来，她需要抓紧时间，然而千汐月却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会晚归。

“公事比我想象得多，我让爱丽丝去接你？”

“不用了，我提前交卷回去了，出门转转。你几点回来？”

“或许会接近凌晨。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吧。”

冷星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不需要担心千汐月随时回去发现她私藏自己的书籍还试图复印，至少时间完全来得及。

与此同时，修罗堡内。

“小蔷薇，你其实很想回去见你家小猫咪吧？为什么还在这里待着？”

辛西娅点燃了一支烟，眯着眼，一脸慵懒地享受。千汐月坐在桌前，翻看早上的报纸。

“因为现在不能回去。”千汐月又翻了一页报纸，眼皮都没有抬。

“塞纳刚走没多久吧？”辛西娅打量着她的神情，“我哥哥派他作为特使来拜访，商讨联合出兵的事情。”

“嗯。”千汐月扫过娱乐新闻，再翻了一页，“是。”

“你不来一根么？”辛西娅葱白的手指夹着烟晃荡，“很久没吸烟了吧？”

“冷星不喜欢。”千汐月表情没什么波澜，“她送我打火机的目的就是让我不要吸烟。”

“那你一直贴身带着，也就是想要她放心你不会吸烟？”

“嗯。”

“小蔷薇？”

千汐月放下报纸，抬起头看她。

“你为什么会同意开战，是庞提塔斯威胁你了吧？”

“与你无关。”

“看来我猜对了呢。”辛西娅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能让你被人胁迫的筹码，只有她。”

“我这里有几张音乐节的票。”千汐月凝视她，“或许你可以考虑和塞纳去玩玩。”

“就因为我和他接吻了么？”辛西娅走近她，眼神幽深，“我并不喜欢他。”

“我觉得你们可能需要放松一下。”

“不。”辛西娅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如果和你去，我可以考虑。”

千汐月微微偏开头，神色淡漠道：“我没有时间。即使有，也会陪着冷星。”

辛西娅并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只是收回手，依旧十分平静。千汐月并不喜欢被冷星之外的人触碰，但至少自己碰她，她也不会发火，只是避开而已。

“你怎么得到那个病毒样本的？包括那几家公司研制出的新药样品？”千汐月抛出一连串问题，“总不可能是你参与了这个计划吧？”

“当然不会，即使这是针对狼人的生化武器计划。”辛西娅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很简单，和几个人睡一觉就可以。”

“你会有快感么？”千汐月面沉如水。

“小蔷薇，身体只是筹码而已。我并不在乎这些，你也一样。如果要说快感，当然并不来自于这些交易本身。”

千汐月望着报纸上对于军队腐败案的跟进报道一言不发。

“你非常非常讨厌除她之外的触碰，但我知道……”辛西娅近乎暧昧地摩挲她的指尖，“如果有必要做交易，你可以忍受许多东西，哪怕是肉体关系。我哥哥他其实以为……他藏得很好吧？”

千汐月没有收回手，只是抬起头看她，蓝眼睛深不见底。

“与我无关。”

“当然，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他想要你的心，但交易之下最多能得到肉体，所以他的期望永远无法实现。然而他还期待着有可能得到，所以绝对不会贸然选择交易。”

“我只喜欢女人。”

千汐月露出了一个浮冰般标准的千汐月式礼节性微笑。

“所以，你能不为了政治利益而破例，格外难得。”

“那你呢，辛西娅？”

“我？”辛西娅自嘲地一笑，食指指向鼻尖，“我一直都很清楚，我得不到我最想要的东西。所以，什么都可以当做筹码，我也不在乎交易。我不像你，我没什么可以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