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文化节（下）

自回忆中抽离，冷星重新扫视着课本。闹脾气是难免的，但是千汐月最终还是会因为心疼她而妥协。被爱的一直都有恃无恐，所以她即便是心伤，但最后也能恢复平静。

就像那晚，其实当千汐月一颗一颗扣上她的扣子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后悔，后悔那样毫不留情地刺伤她了。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抱住她落寞的背影吗？她怕被推开，就像千汐月最后突然冷却的眼神一样。

然而，终究她们会互相包容的。

而蓝焯……她不可能去抚平他。所以她了解他的感受，却无能为力。她对任何事都可以仁慈，但感情，她假装不来，也无法勉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无法委屈自己，更不想对他人不公平。

因为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点开手机，轻轻敲了三个字。

“我爱你。”

对方回复的很快，不过一分钟，长长的消息出现在手机上。

“我也一样。怎么突然想起来发这个，不是在上课吗？”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她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柔情蜜意散发到空气中，旁边的舍友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又在甜甜蜜蜜啦？”

“只是有点想念。”冷星的心情显然不错，并没有否认或者转移话题。

“哟，这还上着课呢，要不要下了课赶紧约会去？”一抹贼光闪到了她。

“不要，她没时间。”语气恢复平静，冷星敲了敲书，“老师要讲重点了。”

“我也是。快好好学习吧。”冷星又一次笑了。

“这么正经，好想亲你一口啊。”她熄灭了屏幕。

“好啊，等你下课。”

她刚准备回复“物理课完了就可以解放了”，然而蓝焯的短信进来了——

“今晚九点文艺部开会。”

她正准备回复“收到”，又来了一条。

“冷星，准备改一下策划案。”

冷星整个人就瞬间不好了。她默默打了两个字：“收到。”

刚才那种感同身受的悲伤气氛瞬间消失，冷星心里哀嚎了一声，一头栽倒在物理书上。

“亲爱的，明天再见吧~~~~(>_<)~~~~ ”她“眼泪汪汪”地回给千汐月短信。

“等你。”这次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等我。”

不过冷星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眼泪汪汪”地到第二天才见到千汐月。下课之后，早已厌恶食堂的她在教室又随便翻了会儿书，玩了几局天天酷跑——在那个时候还是相当流行的游戏。她还在期待着校门口一票小吃的到来，如果没有，她宁愿饿着。反正只要没有危及到生命，冷星会死扛着坚决拒绝自己讨厌的所有东西，这点和能伸能屈的千汐月截然不同。六点半，蓝焯解决了晚餐，于是两个人开始修改策划书，继续修正预算方案。

和元旦晚会如出一辙的煎饼预算办满汉全席活动的不幸再次上演，然而仅仅身为部长的蓝焯无能为力。“物美价廉”的代价就是时间，而时间紧张、预算不足并且要求过高——其实这背景和放卫星没什么两样，他也做不到亩产万斤粮，稻穗压弯茎秆头，所以眉头皱得老高。

而冷星呢？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开支已经一减再减，然而缺口还是补不上。元旦晚会自掏腰包那档子事，文艺部还没拿去算账呢，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尽管至今没有收到垫付服装租赁款的人的不是她，但冷星打心眼里讨厌这种刻意为难——又要省钱，又要高大上，又要效率高，简直就是用淘宝价格要求专柜服务和定制品质。拜托，我是写策划的不是变魔术的，就好像修正了预算选择粗制滥造的布景就能万事大吉似的。钱又不想花，还要效果好，你咋不上天呢？

她心里的怒气真的快要化作一个窜天猴，嗖得一声炸了。

两个人面上虽然很冷，但到底还是克制着，没有一致大骂起来，只是心里几万头羊驼不停奔腾，终于累死累活地修改了之前超支的预算。既然布景费用减不下来，那唯一可以克扣的就是服装开支了。至于参加节目的人要如何发牢骚，那已经不是他们俩可以控制的范围了。

所谓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不是不能完成，代价无非是成为出气筒和挡枪牌罢了。

做什么都是错，还真是叫人不省心。

临近八点，又饿又累还有困倦的迹象，冷星脚步虚浮地朝着校门走去。她再也不想饿着自己了，她早知道就该买点零食垫着，弄得现在冷风呼呼地刮着还没能吹散她眼前漂浮的鸡柳、炒面、里脊肉饼、蛋黄肉松寿司和烤红薯，还要加上刚刚洗好的草莓。尽管，时节不对。

所以当冷星看到了炸鸡柳大叔时，可想而知，她的反射弧整个都激活了。冷星调动着全身的ATP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姿态冲过去，然后几分钟后，她捧着刚刚出锅，凶残地撒了红艳艳一片辣椒的鸡柳开始狼吞虎咽，其间大叔还问了她几句话，而她甚至都没能说出个整句来。

当那盒鸡柳连渣子都没剩下的时候，第二盒鸡柳刚好出锅了。冷星正兴高采烈地接过，准备继续饕餮般风卷残云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在吃什么？”

她想念已久的人抱着双臂站在几米开外望着她，目光柔和，笑意盈盈，长发垂落下来，暖黄灯光将她的线条修饰得没有往日那么锐利了。

她的嘴唇……是的，前几日才亲吻过的唇虽然单薄，显出主人冷酷的个性，但是在光亮下也如此润泽迷人。

“鸡……柳……哇……”边吃边说的后果就是她呛到了，咳了几声。

千汐月连忙走过去拍她的背：“慢点。”

“嗯嗯……我真的……好饿……”冷星又咽了一大块下去，“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千汐月正准备回答“不”，食物已经到了眼前。

还撒满了红艳艳的辣椒粉。

当即她的嘴唇就有点发抖了。千汐月不动声色地抱着双臂后退了一小步，开口道：“我不吃辣椒。”

“哦，sorry。”

冷星“精挑细选”了一块只粘上一丁点粉末的递到她唇边。千汐月从善如流地张嘴。

然后脸色大变！

就算只是“一丁点”她也被辣得吸气，漂亮的瞳仁里瞳孔通电般颤抖了几下，然后异常幽怨地望着冷星。

冷星赶紧拧开手中的可乐递给她，千汐月不管不顾地灌了好几口下去，完全忘记自己最不喜欢的饮品之一就是碳酸饮料。

毕竟她生活得那么健康。

“冷星……我……”

我不吃辣椒啊！

她差点没暴走了。虽然说鸡柳本身外酥里嫩，倒是很可口。

冷星有点愧疚。她确实没想到千汐月对辣椒那么敏感，虽然说上次羊肉串她被辣得满脸通红、连连吸气，但毕竟上面裹了满满一层。

“呃……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敏感……”

“敏感？”千汐月挑眉，眼神有些古怪。

冷星心知她又联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方面，连忙转移话题。

“那个……你觉得抛开辣椒不谈……”收到了一记眼刀，“本身口感如何？”

“不错。”她才不想说自己根本没嚼几下。以及，该死的碳酸饮料。

“要不要来一份？”

“嗯。”千汐月心不在焉地点头，目光投向远方。

她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人，虽然说只有两次。

第一次，她和眼前的人一起送了他去医院，第二次，她和眼前的人一起看元旦晚会，见到他忙碌的身影。

是的，那个人是蓝焯。而且，她知道他喜欢冷星。

“宝贝儿。”千汐月亲昵地搂着冷星，长长的胳膊搭在她肩头。冷星正准备去拿刚刚做好的里脊肉饼，突然感觉肩上多了一丝重量。她非常讶异地扭头看千汐月，深感古怪。

千汐月的眼神可以说，宠溺得有些过分，以至于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当然不是对着冷星本人的恶意，而是有点表演欲的，大有“做给你看”的架势。

修长苍白的手指捻着丝帕，轻柔地拭去她唇边的辣椒粉末。灯光映得那眉眼弯弯格外动人。

她甚至挑衅般亲吻冷星的唇角。只不过冷星也非常镇定地任由她吻，然后接过了里脊肉饼，举到千汐月跟前。

“没有辣椒。”

于是千汐月咬了一小口，唇红齿白，细嚼慢咽，注视着冷星在自己咬过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咬了第二口……或许正是知道对方对于这种类似于“共享”的行为近乎偏执的抵触，所以成为个中例外时有别样的成就感。

这种刺激比直接热吻都更能满足腹黑闷骚的亲王殿下。

等冷星靠着千汐月的肩，漫无目的的放空视线时，才明白千汐月眼底深处那一抹不怀好意究竟源自何方。

要知道吸血鬼的视力可比人类好得多。奥斯卡影后果然喜欢演戏。纯粹就是“做给你看”。

她看到一个高瘦的男生，乌发凌乱地垂在额头上，眼眶下面有抹青色，长腿迈起来大步流星，走路都带着风声。

是和冷星一样被饥饿打败的蓝焯同学。

千汐月笑得肆意张扬。挑衅的眼神不止是对着男生，还有部分分给了爱人。仿佛她能料到冷星接下来如何做一般。

并且冷星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冷星微微偏头，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告诉对方知晓她一切小心思后，踮起脚吻她的脸颊。

然后刚好让蓝焯撞个正着。

或许让他彻底死心才是正确的吧，她想。

虽然说心头还是萦绕着莫名的愧疚感。而且以冷星的惯常性格，并不会配合千汐月这种挑衅。

总之，一个诡异的时间，一个莫名的地点，一对性别不同的“情敌”和当事人汇聚，并且场面十分……奇怪。

蓝焯也是很能克制的人，即使心头非常愤怒，火焰嗖得升起，也不影响他依旧维持着不动声色的面容。

“嗨，冷星。”淡然自若地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千汐月目光灼灼，一眼扫到他的心底，然后露出满意得近乎欠扁的笑容来。

“嗨，蓝焯。”冷星用同样的口吻回复，靠着千汐月，好像是件特别自然的事情。

本来就特别自然，无论她们是外人眼里的“朋友”，还是实质上不为人知的“情人”。

“我的基友。”读到蓝焯询问的眼神，她从善如流，既说出了真相又让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误会，同时保留了日后增加各种解释的可能。一词多义被她玩得烂熟，何况动作已经一定程度上提示了哪个“义”的可能性更大。虽然说存在“朋友往往无所顾忌”的可能，但是她就是个很肆无忌惮的人啊。

蓝焯轻微点头，对着鸡柳大叔道：“一份炒面。”

冷星取了刚刚做好的肉松蛋黄寿司，和千汐月你一个我一口地吃着，继续等待正在热油中翻滚的鸡柳。熟稔的喂食动作看得蓝焯闹心不已，于是男生索性眼不见为净。

等炒面好了，鸡柳都出锅好几分钟了，两个女生还是站在原地。男生拎起炒面，女生非常合时宜地向他挥手：“我还要等下我的寿司，你先走吧~一会儿九点见。”

于是蓝焯转身离去。刚好并不存在的寿司也做好了。

两个人在漆黑的小路上慢慢踱步。

“满意么？”冷星不冷不热道，剜了对方一眼。

“很满意。”千汐月舔舔嘴唇，享用着垃圾食品——如果按照她的定义，油炸食物都属于垃圾食品。

“幼稚不？”冷星踮起脚敲她的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争风吃醋小把戏，如果我不配合你，你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我知道你会配合。”对方不紧不慢，一派胸有成竹。

“哼，那是我心情好，哪天心情不好了让你吃瘪也说不定呢。反正这么幼稚的小把戏也没必要次次配合吧，降低我的智商。”

“你不也想让他死心么？”千汐月依旧含着笑。

“你又用了读心术？”冷星的语气瞬间降温，“我告诉过你不要对我这样的。”

“不……”她轻轻摇头，抱住了旁边的女孩，“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

冷星感受到她臂膀的无力。

“不受控制？”她既惊讶又心疼，“也就是说，无论你想不想你都可以看到别人的真实想法？”

“是的。”千汐月的声音有一丝软弱。

被迫读取不想知晓的信息，这绝对是一种折磨。冷星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叛逆的鲁路修》，无法关闭geass的毛，每天都被无穷无尽的声音烦扰折磨，难以安宁。

“所以我并不想呆在任何人多的地方。”

那些无休止的，和自己无关紧要的声音让她心烦意乱。或许这就是异能同源化的代价——她必须要加倍努力克服攫取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带来的反噬。

“你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冷星回抱她，甚至手掌轻轻拍了下她的背，“我对你几乎没有谎言，所以也不必烦恼。即使有，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晚的文艺部会议，蓝焯开得心不在焉，句子重复和遗漏多到令人吃惊的程度。他悄无声息攥着拳，努力压抑内心的愤怒。冷星心知原因，却依旧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尽管如此，众干事还是搞清楚了各自的任务，并且通力配合着。

这场由文艺部挑大梁的盛会在春分那日拉开了帷幕，而冷星等人类学生并没能想到在此期间会发生什么。任何人都没有。

她只是在后台的行走匆匆中，扫到了一双一闪而过的深邃眼眸。

是她最为熟悉的那双，汪洋般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