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修罗的城堡 II 暗古堡

第78章 Chapter 78 棋局(上)

我的心里没有善恶,只有利弊,以及必须达到的目的。

——千汐月


2014年7月1日,上午10点30分。

冷星身处于满目疮痍之中,向着校园大门的方向单膝跪地,手撑住滚烫的地面,止不住地颤抖。她脸颊和脖颈处各贴了一枚创可贴,肋骨处突起一块,在衬衣上勾勒出纱布的方形线条。

右手腕处的绷带还在渗血,晕染出一片猩红。

她的左手则攥着金色的权杖徽章,金属锐利的棱角刺破掌心,留下几滴血珠。

来来往往的学生惊叹于校门口突如其来的灾难场景后,便或皱眉或忧虑或疑惑不解地离开。没人在意她失魂落魄地半跪在废墟中央,更没有人上前一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所有人只是在忙活自己的事情,譬如,赶紧奔向家里或者火车站,准备迎接一个漫长舒适的假期。乌云笼罩在头顶,而他们还觉得阳光刺眼,希望那太阳能够稍稍消失一会儿。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冷星并没有为此烦恼,她正在想另一件事情。或许这涉及那个不可捉摸的未来。

她在前阵子,准确来讲是三月份的时候,看到了千汐月研究的核物理资料。千汐月不仅试图计算核武器的威力,甚至还想要了解氢弹的构型。

无奖竞猜解谜游戏她不想玩,毕竟无奖,何况还是千汐月留下来的。是设计她还是嘲弄她,亦或有其他目的,冷星不愿去想。她从小便被父母教育要全力以赴争夺第一,哪怕玩游戏时相当看重输赢,以至于后来回想才发觉自己失去了游戏的乐趣,也思考过是否该做出改变。

然而现在不是享受游戏过程的时间。她一点都不享受,但这个无奖游戏她必须通关。不仅要赢,而且不能出现失误。如千汐月所说,“这不是游戏,回到现实吧”,她也不可能屡屡启用SL大法,在无数个未来中挑选自己最满意的那个。

如果没有赢的话,后果可能是她将面临一个灾难般的未来。

“好吧。”冷星自言自语道,“想想似乎都快扯到拯救世界上了,呵。就凭我这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么?”

背脊被烈日晒得滚烫,但她心尖却一片冰凉。

越来越动荡的局势,无论是政治剧变也好,自然灾害也罢,亦或是爆发的流行病,都绝非偶然。如果仔细思考,这一切完全可以和战前预告扯上联系。

研究武器,生化试验,以及扰乱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挺符合千汐月做多手准备,把26个字母按照顺序挨个计划的风格。她必须要想到最坏的那个可能性,不过目前看来,似乎已经不是可能性而是现实了吧?

千汐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结束的交代呢?这才是冷星最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出于尊重她而满足她这个具有仪式感的人,那些语言甚至行为上的羞辱又算什么?

这并不符合千汐月的人设,而冷星觉得自己想破脑袋都不可能知道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千汐月心狠手辣且不择手段,就算她真的爱自己,赌博游戏她也一定要赢。

所以,为什么要画上休止符呢?隐瞒甚至欺骗,刻意误导,利用人心的弱点,贪婪也好,软弱也罢,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才符合千汐月的人设。千汐月绝对有手段可以继续哄骗她,但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我爱你。但你不会接受,只会觉得是侮辱。因为那就像你爱你的狗,爱打游戏,爱看动漫,爱红烧排骨和草莓冰淇淋一样,只是这种东西。”

或许……她真的因为疲累而厌倦了吧?攥紧拳头不松手的千汐月终于摊开掌心,将冷星远远抛了出去。

但千汐月的行为动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这决定了如果开战,人类是否会被夺去先机。

核物理,战争,多个计划……以她的战略意识,当然会选择首先卸掉人类最有力的武器。

那就是……

冷星眼神一凝,右手处的绷带因为使力而撕裂了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一次渗出红色。

她站了起来,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冒。然而她咬着牙,努力克制住酷热带来的眩晕感,在包里摸索手机。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她此前希望最好不要碰面的蓝焯。

真讽刺。冷星撇了撇嘴角,心中不由得嘲讽自己。这个时候才想到……蓝焯还是很有用的吧?

毕竟他有一个身为军方高官的父亲。

这让她感觉仿佛在利用蓝焯,而冷星讨厌这种感觉。她无法回应对方又充满莫名的愧疚感已经够糟糕了,现在还要忍受“我不过是有事想起他才会利用他,我就是这种烂人”的自我否定感。

能把愉快暑期的开头过成晴天霹雳,大概也只有她这样的好运气才能触发吧?

冷星手指颤抖着翻找短信记录。手机是新换的,她还没来得及导入通讯录,而她只记得千汐月的号码。

烈日烤得她脑袋轰轰作响,蝉鸣声则让她更加烦躁起来。她盯着那串数字,像是下定决心般狠狠一咬嘴唇,然后拨出。

滴——滴——滴——滴——

一分钟过去,拨号因为无人接听而中断。

冷星被太阳晒得受不了了,摸索着捡起阳伞,撑开后走了几步,紧接着脱力般坐在附近的草坪上。不远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是方才千汐月使用毁灭魔法阵留下的。土地像是被割伤一般皮肉翻卷,露出下方的各种管道。

幸好千汐月没有引发燃气爆炸。

她瞥了一眼附近的惨况,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

滴——滴——滴——滴——

接电话啊!蓝焯!拜托你快接啊!冷星几乎都要崩溃了。

千汐月行事谨慎又思虑周密没错,但她一旦拟好计划,执行力相当惊人。冷星感觉此刻简直在和死神赛跑,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蓝焯能够通知身为军方高官的父亲。

说不定只是快了一步,就能抢占先机啊!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冷星又一次攥紧了左拳,金属棱角撕开手心柔嫩的肌肤。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赶紧找见蓝焯。除了让蓝焯告诉他的父亲,她没有任何办法。凭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女生,她能见到军方的高官吗?她能警告他们血族可能会发动战争么?别说此刻的冷星不能,就算回到七年前,冷星家的生意如日中天,冷洛文屡屡登上财经报纸版面的时候,她也不可能做到这点。

别人不把她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就不错了。开玩笑,他们怎么会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吸血鬼的存在呢?自然更不会相信她是卡玛利拉军部部长蔷薇亲王的情人。

而蓝焯的父亲不同,他或许会信。

冷星忽然想起了马航的暗杀事件。

如果蓝焯的父亲逃过一劫后调查是否有人在飞机上动了手脚,说不定会查到些蛛丝马迹。千汐月曾说,那桩暗杀事件是布鲁赫的人做的,上面有他们的敌人。

人类军方的高官自然算得上敌人。

冷星抓起被粉尘弄得灰扑扑的包背在肩上,一手举伞一手打电话,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草地。千汐月的毁灭魔法阵太可怕了,楼宇密集处遍地碎石砖瓦不说,连草坪上也到处是沟沟壑壑,冷星必须要万分小心才不会一不小心就掉到什么坑洞里。

她第三次拨出,内心祈祷蓝焯看一眼他的手机。

滴——滴——滴——滴——

就在她听着耳边单调的电子音到几乎绝望时,熟悉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喂?”蓝焯终于接通,“冷星么?”

“是我,蓝焯,我……”

“有什么很急的事么?”蓝焯问道,“抱歉,刚才没看到,拿起来吓了一跳,你居然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是,非常紧急,拜托你了,蓝焯!”冷星皱紧眉头,“学校门口见,越快越好!”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吧。我约了人去打球,正在路上。已经快到校本部体育馆了。”

“不行!”冷星大吼,“十万火急,必须现在说!关系到人命的!拜托了,一定要见面。没法电话说一定要当面!”

“是那个女生?”她听到蓝焯那边传来男生们的嬉笑声,带着一丝促狭,仿佛在暗示什么,“去吧哥们,加油!”

“别多想不是那样,有别的事情。”蓝焯草草回了男生们一句后,将手机拿近对冷星说话,“好,我马上就来。你等我十五分钟,我去叫个车。”

“我在北校区大门处。附近的道路可能被毁坏了一些,你让司机开车时注意点。”冷星如释重负,语气也舒缓了一些,“拜托了,安全的情况下尽快过来,到了打我手机。”

“好。”她听见一阵风声,像是蓝焯在奔跑,“我先挂了!”

冷星按下锁屏键,屏幕变得一片漆黑。

“拜托了。”她喃喃自语道,“现在只能靠你了。”

冷星抱着膝盖,牛仔裤上全是尘土,而她无暇拍去。白衬衣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她的背脊上。她难受极了,却没有心思做任何事,只是焦急地望着马路方向。

她从来没有如此期盼过与蓝焯见面。她对这个男生并不感冒,但必须承认,他是个可靠的人,无论是作为学生会干部还是同学。想到这里,她的愧疚更深了。

原来她还是那么无力,就如六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她像藤蔓一样攀附着千汐月,然而千汐月离去了。她能推断,能猜测,可她没有实施的力量,于是她又只能向蓝焯求援。

什么时候……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呢?

漆黑瞳仁被水光滋润得闪闪发亮。她透过一层泪水望着左手掌心处的权杖徽章。手腕处表盘翻转过来,撑伞的女人和手持玫瑰的男人相隔不过咫尺。他们快要相会了,在桥上凝望着不远处的对方。

千汐月很喜欢这款表的寓意,相爱的情人站在桥的两端,彼此靠近,直到在午夜相遇,然后又回到原点,开始下一个轮回……就像爱情。

而她觉得,她和千汐月,站在桥的两端,慢慢走向彼此却在咫尺之遥时停下,最后又开始远去了。就算千汐月真的爱她又能如何呢?抵不过对权力的渴望。

蓄积的泪水终于滴落,打在她手心滚烫的徽章上,冲刷掉边角处的血痕。


蓝焯确实相当可靠。十五分钟后,她的手机响了。

“我到了!”蓝焯气喘吁吁,似乎边跑边说,“你在哪儿啊?这……这附近怎么回事?”

“你慢点。”冷星赶紧出声。万一蓝焯不小心掉到什么坑洞里,那又得在医院耽搁时间。而且她还得寻思怎么把蓝焯拉上来的问题,“我就在草坪那块。你别走了,我下去找你,我看到你了。”

“好……我操!”蓝焯忍不住骂了一句,“抱歉,刚刚脚下有个沟,差点摔了。”

“你先别走了我过去找你。”冷星重复道,语调高了一个八度,“我还没跟你说事你先掉到坑洞里,还说什么?你站在原地等。”

“好……我也看到你了。”蓝焯冲冷星挥了挥手。

冷星挂了电话,一边打量着四处沟壑一边或跑或跳,向着蓝焯奔去。一分钟后,他们在校门口残破不堪的大理石旁集合,“S省大学”几个铜制大字已经被千汐月的毁灭魔法阵拦腰截断。

“你有什么事……”蓝焯扶着膝盖喘气,“还有这四周……”

他看到冷星闭上眼,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不过一小时没见,冷星整个人都变了样。她全身上下灰扑扑的,衬衣破破烂烂,袖口和肋骨处裂开口子,牛仔裤上也全是尘土。泥土混着血迹弄脏她雪白的鞋尖。最糟糕的是,冷星脸上和脖子上都贴着创可贴,右手腕还缠了纱布。蓝焯可以肯定创可贴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痕迹,而是真的受伤。

“先别管这四周了,这不重要。”冷星眼中焦躁和厌恶交织,看起来疲惫不堪,“刚刚……刚刚……”

说啊!快说啊!她攥紧拳头,徽章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

“刚刚怎么了?”蓝焯见她欲言又止,一瞬间耐心全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父亲……”冷星迟疑了下最终选择继续下去,“是军方的高官对吧?”

“你怎么知道?!”蓝焯惊讶地瞪大眼睛,神情警惕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别管我怎么知道了!”冷星崩溃般大喊,然后像意识到什么般压低声音,“快去找你父亲。”

她捏紧他的袖子,因为使劲再次撕裂手腕处的伤口。蓝焯见绷带上血迹斑斑,脸色一沉,握住她的指尖,将那伤口举到眼前:“谁弄的?”

“先别管……”

“我问你谁弄的?!”蓝焯失控般暴吼,目光狰狞,仿佛准备将罪魁祸首撕得粉碎,“回答我!”

“就是破坏这里的人。”冷星喉咙一梗,终究没能说出那个名字。

“谁?!”蓝焯重复道,“我问你那个人是谁?!”

“卡玛利拉联盟军部部长,血族军队的元帅。”冷星目光空洞,机械地回答他,“满意了么?可以听我说了么?”

她挣脱蓝焯的禁锢。

“吸血鬼军队的元帅?!”蓝焯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和这些东西……”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先听我说完?!”冷星终于失去耐心,“你以为我这么急着找你是为了让你帮我报仇么?”

蓝焯像是被她吓到,乖乖闭了嘴。

“你父亲是军方高官对吧?”冷星不得不靠近蓝焯,在他耳畔压低声音,“有到军区司令的级别么?”

“有。”蓝焯沉声道,“你到底想要我告诉他什么?”

“请你快去找你父亲,血族可能要和人类开战!”

“什么?”蓝焯如坠云雾,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吸血鬼和人类开战?是那个弄伤你的家伙说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找你父亲!”冷星几乎咬牙切齿了,“记住一定要当面,当面找他,千万不要用任何通讯工具。”

“到底什么事?就吸血鬼要和人类开战?这哪是他能管的了的?”蓝焯也有些不耐烦了。冷星这个状态太不正常,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冷星,“联合国才能管这种事情好吗?我父亲连本国军委主席都不是。”

“让他,千万注意军方的核弹安全。”冷星犹豫再三,最终狠下心来,“我怕被窃听,一定要当面找他说,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核弹安全?”蓝焯不明所以,“不是吸血鬼可能要开战么?”

“他们可能要这么下手!拜托了!”冷星狠狠拍了他的肩,手指僵硬扣着,仿佛已经定格,“我只能说这么多,你快去!拜托了!会出人命的!”

“你……”蓝焯望着她痛苦纠结的脸,蓦地想起之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女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三月份英语文化节时出现在后台的那个人就是她吧?那个与他擦肩而过身体冰冷的高个子女生。

身体冰冷……冷得并不像是人类的温度。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攥住冷星的胳膊,“回答我!经常和你一起出现的高个子女生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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