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潜伏者（上）

危险往往来源于意想不到的地方。

——凯门·诺菲勒

“我看到笔记了，千汐月。谢谢你。”

冷星飞快地发了条短信给千汐月，然后端起茶杯，品尝着刚刚泡好的正山小种。

感受到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她又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开始操纵显微镜。

将切片刚刚放好，对准焦距，冷星便抓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边嚼边看，千汐月的短信就回过来了。

“不客气。早上去军部看一下。中午回来。”

三个短句充分展现出亲王殿下的高冷和惜字如金。冷星知道她大概在忙，也就回了几个字。

“好，等你。”

她咽下第一个小笼包后，又抓了一个往嘴里送。这时候手机响了。”

“你的快递下来取。”冷星还没来得及吱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甚至没说在哪个地方。万一是学校呢？万一是到付呢？她钱包丢在宿舍柜子里了，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尽管丧心病狂的亲王殿下前几天丢给她几张信用卡，从金卡到钻石卡级别不等，而且要她本月至少刷够一百万，但是快递小哥难道会随身携带POS机？

“这都什么跟什么……”冷星恶狠狠地嚼着第三个包子，忍不住吐槽，“为什么给我送快递送外卖的人永远说完就挂电话！”

她在千汐月的威逼之下，去商场刷了几套衣服几个包包一堆首饰还买了几打书，但是这远远不够一百万……连一半都不够。后来她实在没办法了，又去买了两块表，她和千汐月一人一块。

然而还差了几十万。难道她还要继续买表？！

作为一个独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冷星才不屑于将恋人当作饭票。为了“强制刷卡”的事情，她差点和千汐月大吵一架，不过最后她还是拗不过偏执狂亲王。

“不是，你非要塞给我卡就不说了，还一百万！我得有多拜金，多奢侈，多挥金如土才能在一个月内眼都不眨地花掉一百万！”

“相信我，你的富二代朋友们可以在一天内眼都不眨地花掉一百万。刷一辆超跑就可以。”

“我不会开车！我还没成年！”冷星把杯子放到桌上后继续对千汐月吼，“而且我拒绝！你上次已经塞给我一辆车了，而我连方向盘都没摸过。亲王殿下，你这是强迫！”

威武霸气的亲王殿下上次直接把那辆蓝色敞篷超跑的钥匙丢给了冷星，还声称冷星若是不愿意收下可以考虑送人，反正车子她已经送了不再过问。冷星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有这么单方面决定事情的吗喂！

好一对儿奇葩情侣。别的人是为了一方不肯花，一方想要对方花钱而动辄吵架，她们俩是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要。

“宝贝儿，这一百万必须花。”千汐月的口吻不容置疑，“买什么都可以，就是这个月必须刷完。我的卡额度太高了，刷不够会降额的。而且还要多交年费。”

“wtf……传说中钱花不完的烦恼？”冷星扶额，“你自己去刷不就好了，如你所说，刷一辆超跑解决问题。”

“上个月刚刚买了三辆，光各种手续就把盖文烦得要死。”千汐月躺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爱丽丝表示她已经想不出可买的东西了。”

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七块表，都是败家亲王干的好事。每一块都是六位数，可就这样都没能消耗掉她庞大的信用卡额度。她究竟有几张卡啊……

“所以你把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可是我不知道该买什么！”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最近太忙，没空购物。”

合着她不肯再剁手是因为没空？冷星腹诽。也是，以千汐月的奢侈，别说章鱼八只手，就算是蜈蚣她都能给剁完了。

为了让千汐月的信用卡不被降额，冷星不得不去恒隆把平常根本不去的奢侈品专柜通通逛了一圈，然而里面大多数物品的风格她实在欣赏不来，买衣服简直能想破脑袋。无奈之下她冲进书店开始整箱整箱地往家搬，可惜杯水车薪。

最后不得不祭出买表的大杀器，终于完成了大部分任务。冷星没招了，她寻思着去买台莱卡算了，否则她真的是……

冷星匆匆忙忙拉开衣柜，抓起一条短裤套上。她刚起床没多久，就穿了件超长的白衬衣，晃荡着两条腿走来走去的。和千汐月在一块的时候，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这造型，但是她总不能就这么下楼取快递吧！

一路胡思乱想着，冷星下楼签收了快递，然后无比野蛮地撕开，发现是个方形的黑盒子。

Tom Ford……嗯，口红。一打开全都是方形小黑管，五十支。

冷星连脚趾头都不用动就知道是谁送的，不过某人并不需要化妆，为何如此懂这些玩意？

毕竟上个月她才收了一整套萝卜口红，这个月又是TF，所以下个月会是……

纪梵希？阿玛尼？YSL？她还是乖乖地去吃第四个小笼包吧。这种烧脑问题最好不要多想。

“亲爱的，谢谢你的口红，我收到了。我想说目前我还没有用完上个月的那一堆，哪怕我每天换一个颜色。所以下个月你打算……什么牌子？我表示好奇。纪梵希？阿玛尼？YSL？”

“你想要的话，全部。如果暂时不打算用，可以放进冰箱冷藏保存。”

“口红不能冷藏吧……”

“不能冷冻，也不能交替处于冷藏和常温状态。”

“你这么个不化妆的家伙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我都不知道诶！”

“盖文说的。”

她的管家是百科全书还是gay？冷星没见过盖文几次，仅有的印象也就是温和有礼，做事得体，非常典型的绅士。

“我放进冰箱了，亲爱的。中午吃什么？”

“吃你。”

冷星看了眼千汐月的回答后迅速锁屏，然后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哼，这个索求无度的大色磨，她才不要接这话茬儿。

千汐月敲完最后两个字后，也如冷星一般，将手机锁屏然后反扣在桌面上。她不用猜也知道冷星会是什么反应。肯定是羞得不想再回话了。

“莱因哈德。”她扫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殿下。”低沉的声音，语气充满谦恭。

海因里希连头都不敢抬。他不知道这个女魔头究竟还有什么手段用来整治他。上次被迫“泄密”和承受病毒实验的阴影历历在目，他算是领教了千汐月的手段之可怕。若不是带回了人类秘密实验针对血族的生化武器的消息，包括后续的一些进度报告，只怕他早因背叛血族而被秘密处决了。

“人类有什么动向？”千汐月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如昨夜出现在冷星面前一样。只不过，胸口少了那颗镂空的家族徽章。

她军帽上的银色权杖闪闪发光，像极了莱因哈德曾经戴着的纳粹军帽上的雄鹰。

“他们还在进行生化武器实验。”他可不敢看美杜莎的眼睛，毕竟不想变成石头。莱因哈德悄悄地瞥了一眼后迅速低下头去。

“针对对象呢？”千汐月坐得笔直，完全不似在冷星面前的慵懒姿态。她的右手摩挲着一条项链，那是冷星不久前送她的礼物。

“对血族的还在继续……”海因里希努力克制心头的恐惧。他知道，面前的亲王殿下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实际上越在意这件事情，“执政官阁下下令放宽初拥后，新生儿数量暴涨，其中许多都被人类捉去当成了试验品。至于到底是……”

“到底是什么？”湛蓝眼眸闪着猎鹰般的光。千汐月的瞳孔放大了，她微微前倾身子，仿佛饶有兴味般问道。

“属下不敢妄言。”海因里希并不知道千汐月早已经把他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毕竟只是猜测。”

“既然只是猜测，但说无妨，毕竟不是指控。”千汐月微笑道，语气和煦如三月春风，“何况只有你我，海因里希公爵阁下。”

“到底是人类单方面针对血族才将大量新生儿掳走用于实验，还是执政官阁下与人类合作，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计划，属下并不知情。”

“很好，莱因哈德。”千汐月露出赞许的目光，“你很有远见卓识，我没有看错。”

千汐月拿起拆信刀，动作优雅地将面前的密信拆开，抽出了几张薄纸。

第一页是一个极为艳丽的图腾。大火焚烧，一只神鸟从中破壳而出，震翅欲飞。

下面有一行工整的英文，浮雕般凸起，如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图腾一般生动。千汐月的手指摩挲了下那行文字。

“Phoenix Project.”

海因里希整个人几乎要平行于地面了。千汐月的威压排山倒海般袭来。

是“凤凰计划”。

然而片刻，暴风般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

“莱因哈德。”千汐月恢复了微笑，只不过像水面上的薄冰一碰即碎，“除此之外，人类还有什么试验？”

“还有……在非洲针对狼人的病毒实验。就是目前爆发的埃博拉。”

千汐月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可捉摸。她站起身来。

“那为什么，针对狼人的实验会造成大面积的非洲人感染埃博拉病毒，海因里希公爵阁下？”

军靴有节奏地敲打地面，声音离海因里希越来越近，带来沉重的压迫感。海因里希忍不住发抖，跪下的双腿在打战。

“回答我，海因里希公爵阁下。”千汐月居高临下俯瞰他。哪怕海因里希比她高了半个头，但他跪在千汐月华贵的地毯上，就像萎缩了一样，半天不敢说话。

他几乎都能感受到那双蓝眼睛里射出的光将他心底一切所思所想洞穿。没人能够隐瞒她吧……

莱因哈德知道，蔷薇亲王的耐性是有限的。当一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她还没有得到回答后，自己最终的命运很可能是……

他记得千汐月在那位布鲁赫将军的葬礼上致辞时，表情沉痛又严肃，眼底泛起一缕杀意，仿佛为同胞命丧狼人之手而不平，但是莱因哈德知道……

是千汐月要他死。

所以他必须得死。

原因大概会与那个女孩相关。毕竟，蔷薇亲王不会放过任何利用的机会，她会将每个人的价值都榨取得干干净净。如此意气用事要第一集团军对抗狼人并非她的作风。她深谋远虑，绝不会鲁莽出击，让己方力量受损。她不会预料不到这样做必定损失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所以，能让她做出如此决断的原因只有一个。

——复仇。

正如她对普罗修斯做的那般。

“或许是因为……尼格罗人种的基因和狼人在病毒易感性上有某些相似之处。”他颤声道。他希望可以远离这个恶魔，不过恶魔近在咫尺，身上冰冷的气息几乎浸到他心底。

“很好。”千汐月的语调毫无感情，“我也如此想。”

军靴声渐渐远离了他。他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放松了肌肉。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呢？”

莱因哈德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她发现了吗？这个心思缜密又理智到冷血的亲王殿下，他的主君，他无法逾越的高峰，蔷薇亲王。

“还有……还有……”他开始结巴起来。

“还有什么？”声调低了下去，就像被一只大手压住一样。那种压抑感如同风暴来临之前，一切暴烈都呼之欲出一般。莱因哈德忍不住战栗。

“没什么。”他嗫嚅道。

“你可以走了。”蔷薇亲王牵动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她的眼睛仿佛平流层的天空，又温柔又平静。

莱因哈德慢慢站起身来，双腿因为跪得太久而打战，但终究他还是很庆幸。亲王并没有发现——一个瞒天过海的人如此想，内心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尽管，他看起来十分恭敬，甚至有些过分小心翼翼。

“海因里希公爵阁下。”慢条斯理的声音。

一瞬间莱因哈德的肌肉又紧绷起来。暴露了吗？他内心的不安疯狂滋长，如同食人花见到血肉般难以遏制。缓慢地抬头，他对上蔷薇亲王的眼睛。

像是海天相接处一样深邃而温和的颜色，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充满冰冷杀意。亲王殿下没再下达其它指令，或者询问他其余事情。他如获大赦，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小步退出了千汐月的视线。

千汐月的神色冷了下来。她解除灵力屏障后吐出了一个字：“酒。”

血仆立刻恭敬地上前，跪下奉上托盘。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微地晃了晃，冰块在底部闪闪发光，映着灯光更加明亮。

衣袖滑下纤细的手腕，她拿起那杯酒，朝血仆坐了个退下的手势。血仆又立刻快速退下，没发出半点响声。

“你怎么看？”千汐月端详着那杯酒，眼底有深不可测的暗涌激流。偌大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她仿佛在自说自话。

“海因里希公爵阁下……他在说谎……”

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一双岩浆般烧灼的红眼睛出现在黑暗的一角。宽大的黑袍上毫无装饰，包括那人脸上的银色面具也是朴素得令人诧异。千汐月的属下基本都身穿绣有蔷薇与权杖的纹章的黑袍，外面罩着内衬血红色的披风，胸口别着闪闪发光的金色权杖徽章。若是佩戴面具，上面也会有蔷薇与权杖的图腾，绝不会像眼前这人一般。

但这个人不是平民。

当然，也不是军人。确切来说，除了千汐月和禁卫三军的副队长，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凤凰计划……”千汐月仿佛在咀嚼这简单的几个字一般轻声道，然后杯子送到唇边，喉结滚动了一下。锋利的薄唇被酒液滋润得多了一抹亮色，而非之前的暗红。

“传说凤凰起火而尽，又自灰烬中重生，因此被称做不死。”嘶嘶声的主人说道，“所以凤凰计划……”

“是一个尝试复活死人的计划。”千汐月拿起了第二张纸，“那么，海因里希为何参与其中？他有什么想要复活的人么？重要到可以让他冒险周旋于三个身份，在血族军方，人类军方和The Williams Group之间游移？”

她知道莱因哈德的所有身份，人类间谍，军火巨头的代表，当然，还有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血族的将领。而这一切并不因为他露出破绽，仅仅是……读心术。

毕竟这个她所收拢的，原本第三帝国的情报官在作为军火巨头的代表参与三方实验，与她共处一室商讨相关问题时仍旧可以面不改色。当然，董事长小姐一定知道真相，所以他用了一张假脸。

具体是谁的人皮面具她并不关心。她有茨密希的血液，而海因里希并没有，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伪装得天衣无缝，只可惜对上了这样的异能……

或许她该感谢这样暴走的读心术呢，更加强大，连被探查之人的记忆都会毫无保留的敞开。虽然说冷星不会很高兴就是了。

她应该会喜欢那一盒口红吧。千汐月勾了勾唇角。不过那里面可不只有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