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6 血之契约（上）

血液是血族的生命之源，力量之泉。

——奥斯顿

很甜，比她想象的好喝。

冷星吞了两三小口，感觉越来越不对劲。那种不情愿的感觉逐渐散去，转变为对于杯中鲜血的渴望。

不对劲……更甜了。不过不像蜂蜜甜得发腻，这种甜味很清爽。但是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这种渴望，就像瘾君子忍不住吸毒一样。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深感难以自拔。越喝越想喝，恨不得喝到肚子撑破才好。

“宝贝儿，停下。”千汐月不再配合她，而是将杯子拿开了些许。然而冷星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竟然在抢夺高脚杯！

“给我！”

“宝贝儿，你必须停下！”

千汐月猛地收手将银杯撤走，另一只手迅速扭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够到银杯。一瞬间冷星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目光中流露出饕餮般的渴望：“你让我喝，却又不肯再给是么？！”

千汐月不由得长叹一声。她最开始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的。血族的血液就像毒品一样会让人类上瘾，越是力量强大的血族，上瘾效果越强。如果冷星再毫无节制喝下去，很可能因短时间内摄入太多她的血液而承载不住这份力量。

“缓一下，宝贝儿。”她执起冷星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你若是想喝，我每天放血给你喝都可以，但速度太快你会没命。”

那种晕乎乎的，仿佛吸毒一般的迷醉感逐渐消退。冷星晃了晃脑袋，就像一个宿醉之后的人终于醒过酒来。

“我刚刚干了什么？”脑海中还残余了点方才的场景。她口腔里依旧是那股清爽的甜味，只是没有之前那么诱人。

“你想一次性把杯子里的血喝完。”千汐月无奈道，“我要拿走你还不肯，伸手和我抢杯子。”

“我的……天呐……”冷星颓然道，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此前那样不愿意伤害爱人，现在又对她的血液如饥似渴，一旦喝起来都无法停下。

“不怪你。”千汐月继续亲吻她的指尖，“我刚才告诉过你，血族的血液对于人类就像毒品。你上瘾了。这杯都给你喝，只是不能太快，就像你不能一次性吃掉一头大象一样，会撑死的。”

“对不起……我……”冷星骨节僵硬，哪怕千汐月的吻都没能使她的手指松弛下来，“我从没想过我会变成这样。”

“不怪你。”千汐月的掌心温暖，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即使你能承载我的力量，也不代表不会上瘾。”

她瞥了眼地上羊绒套里的匕首，又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不到八点，时间足够了。坐下来先歇一会儿吧。”

千汐月放开冷星的手，走了几步，背靠石墙坐了下来。她抱着双膝，想了想，又打了个响指。

壁灯中火焰燃烧更旺，悬浮在空中的火焰则像得了号令一般，向冷星靠拢，停在既能让她取暖又不至于烧到她的位置。冷星不禁伸手接近那火焰，没想它却像后退去，仿佛在躲避什么。

千汐月左手按在旁边的地上，银光涌动几秒后，她收回了手。

“过来休息一下。”她指了指身旁地板，“不要去碰那些火焰，很危险。”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被烧着吧？”冷星走过来坐下，感觉地板暖烘烘的，“那火焰竟然跑了，就像被吓到一样。”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火焰规规矩矩地跟上，保持着方才的距离，继续尽职尽责地提供热量。

“伊尼斯的火焰是无法用正常手段熄灭的。”千汐月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杯水。她倾斜杯子，冲其中一簇火苗倒了下去，“你看，就像这样。”

水穿过火焰落下，仿佛空中什么都没有一样。千汐月眼疾手快地将杯子放在倒水的位置，接住了那些水。她又取了一张纸出来，向那火焰抛去。

纸还没落到地上，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你是从类似于随身空间这种地方取来水和纸的么？”

“嗯。”千汐月靠着她的肩膀，“我用得不多，毕竟也需要消耗灵力。”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熄灭你们的火焰呢？”

“要么强迫火焰的召唤者停止召唤，或者干脆打断对方的灵力供应。要么……”千汐月拿起银杯，扬手泼了几滴血出去，“用伊尼斯的血液。”

火焰就像被黑洞吞没了一般，在接触到千汐月血液的一瞬间消失了一簇。

千汐月放下杯子，瞳孔中光点一凝，重新点燃火焰。

“哇塞，这也太厉害了吧！”冷星不由得赞叹道，一脸神往地看着她，“那战斗时简直是……只要用火焰困住对手不就好了？”

“没那么容易。”千汐月轻笑一声，“血族速度极快，躲闪的本领可比人类强得多。不过一旦沾上它们……那就很难脱身了。”

“如果要是有野外生存什么的……你这个技能简直好用到爆啊！”冷星扳着指头还是计算，“想想你的技能还是蛮多的，瞬间移动，随身空间，召唤火焰，川剧变脸，还有在空中飞啊，治愈伤口啊，隐身啊……我要是有其中一样都开心死了。”

“等你成为血族，除了茨密希更改容貌的技能得不到，其他你都会有。”千汐月笑盈盈地望着她，“包括伊尼斯特有的火焰。”

“是已成为血族就有，还是要学习什么的？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的样子。对了，你能用换脸狂魔的技能，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吗？”

“当然需要学习，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千汐月注视着银杯里的血液，“是的，因为达芙妮是茨密希。”

“你提起父母的时候，经常直接用名字称呼，而不是父亲母亲爸爸妈妈什么的。按理来说，血族应该很在乎所谓尊长什么的吧？”

千汐月的大半边脸被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面部表情。她抱着双膝，声音平稳地开口：“我日后会把我的记忆分享给你。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原因。”

“这……”冷星见她情绪不对，迟疑道，“真的不要紧吗？记忆这么私密的东西，你应该不喜欢别人看到吧？感觉好像和你父母有关的记忆都特别不好。感觉你完全不想提起他们……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千汐月没有过多解释，只回答她三个字。

“我有时候会想我真的何其幸运……”冷星盯着那盛放鲜血的银杯，里面猩红艳丽的色泽就像最纯净的红宝石一样令人着迷，“你不喜欢管闲事，不喜欢肢体接触，不喜欢别人了解你，也不想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否则活了六百多年都没有初拥过。若不是对着我，你连说话都是能说两个字绝对不说三个字。”

密室中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冷星的声音。

“我见过你和别人交谈，温和、礼貌而疏远，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对方绝对无法靠近你，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你和别人隔离开。包括最开始我们见到也是那样，后来好些了……是因为你认出我是谁了吧？讲真，我从来没见过有谁性子这么冷。大概就是标准的冰山美人吧？”

“你不喜欢吗？”

“嗯……也不能说不喜欢，但确实会让人望而却步吧。不过一旦得到你的垂青，就觉得非常幸运，而且很有成就感啊。因为只有我会被你这么捧在手心里。你曾经说过，你不和别人上床是因为不想他们得到你的血液，因为血族上床时会互相交换血液。但是你会放这么多血给我喝……只是为了增加我的力量吧？好吧，以前我从没想过你会愿意分享记忆，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乐意，记忆是非常私密的东西。何况你非常不愿意被人了解啊。”

“这不一样的。”千汐月忽然抬起手，指尖捏住了冷星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无穷无尽的力量涌上来，冷星感觉那戒指滚烫，烧灼着自己的神经。几秒过去，千汐月松开了手。

“现在别问我。”她听到千汐月声音极轻，“能够给你解释的事情，我自然会解释。”

“好。”冷星应道。她想，或许在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结束之后，千汐月真正心安之时，所有疑惑才能够得到解答吧？

“喝完吧。”千汐月指了指银杯，“只剩下不到一半。如果力量爆发的话，刚才就会有所反应。既然现在你都安然无恙，证明你承载住并且吸收了这些力量。”

“那我会不会再上瘾？”冷星担忧道，“等喝完了，我不会失去理智扑过来咬你脖子吧？”

“不会。就像毒品吸食一段时间后需要加大剂量一样，你的身体也会产生抗性，除非喝下更多血液，否则不会达到之前上瘾的程度。”

“那……我去’吸毒’咯。”冷星努力使语气显得轻松，端起了银杯，“不知道你们品尝同类的血液是什么感觉。我觉得你的血很甜，但不是蜂蜜那种发腻的甜，而是很清爽的甜味。而且，我讨厌血也是因为腥味很重，但你的血我闻不到味道。”

“喝吧。”千汐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你的血液比我的鲜美多了。”

这一次冷星克制着大口吞下的欲望，喝得很慢。她小口小口地啜饮，希望因此减慢上瘾的程度和速度。她从未喝过比千汐月的血液更诱人的饮品。原本她极度抵触饮血，不仅因为她是人类而非血族，更因为她鼻子灵敏，很容易闻到血液的腥味。然而千汐月的血液并没有那股近乎呛人的腥味。

甜而不腻的口感诱惑她汲取更多，而她一手端着杯子喝，另一手掐着掌心，想要借疼痛保持清醒。如千汐月所说，这一次上瘾的程度不算太厉害，她尚且能够克制，并没有疯到两眼发绿地盯着千汐月的脖子甚至扑过去试图咬出血来。

然而，当她喝尽银杯中最后一滴血后，一种更加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千汐月见她神色迷茫，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一脸担忧地望着冷星，不知道她接下来准备做出什么举动。

冷星的眼前不再清晰，而是有模糊的血光闪动。她脑子里有个陌生的力量在拉扯她，让她去触碰什么。

她不由自主蹲下身，手指渐渐接近漆黑的羊绒套。当手指握紧的那一刻，她恍然大悟。

嗜血的匕首在呼唤她。

冷星动作流畅地拿起羊绒套，面色却依旧迷茫。她对上千汐月情绪复杂的眼睛，却感到格外陌生。就好像她处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而千汐月……也不再是她最亲近的存在。

快来拿着我，握紧我。

那嗜血的匕首仿佛在蛊惑她。

下一刻，冷星的眼神变了。她一把摘掉羊绒套，紧紧握住闪着寒光的匕首，刀尖直指千汐月的心脏。

如果要描述千汐月此刻的心情，或许颇为接近读到欧·亨利小说结尾时的感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于千汐月而言，应该是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她早就知道这把匕首并非善类，倘若兵器可以比作人的话。银月是剑，或许比较有君子风范，而这把匕首一直承担暗杀任务，自然凶残嗜血。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冷星有仁慈之心没错，不过喝了她的血后，意识不完全受自己控制，那就很难说了。

“激发？”千汐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应该说，她给予冷星血液的目的，也是用自己的血液激发冷星的力量。人类会研究自身，血族也不例外。千汐月曾经读到一位学者有关血液力量的论文，大意是高阶血族的灵力场和血液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发低阶血族的潜力，虽然不及摄取高阶血族的血液来得迅速，但潜移默化久了，自然会有所改变。

当然她还假造身份与这些研究血族学的学者探讨过此类问题，甚至做了一些实验。只不过实验的效果不尽如人意，毕竟低阶血族想要抵抗高阶血族的威压都相当困难，他们很有可能还没有被对方激发潜力，就已经承受不住威压而精神崩溃。

或许这类似于细菌获得耐药性的过程。外界环境恶劣不假，正如高阶血族散发出的高能灵力场让大部分低阶血族都难以抗衡，不过一旦抵抗住这种几乎撕裂自身的力量，就能突破到一个新的境界。

冷星死死盯着她，漆黑眼瞳里甚至冒出一丝嗜血的猩红。

千汐月神情更冷。她并不觉得冷星有能力伤到自己，但没人愿意被爱人用匕首指着心脏，哪怕她知道这一切不怪冷星。

“冷星？”她试着呼唤了一声。

冷星没有回答她。她的右手稳稳握住匕首，仿佛面前的千汐月只不过是一具待解剖刀雕琢修饰的标本原材料。然而她的左手却在抖，似乎要捏住右手使匕首转向。

千汐月盯着冷星，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不只要思考这一切的原因，还要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狭小的密室里光线极暗，而且四面都是墙，可以说无路可逃。她不至于“逃”不掉，但她必须待在这里看着冷星。而且她不只无法离开，倘若一会儿冷星被匕首控制心神，她还得一面躲闪一面操纵火焰，否则冷星因为光线太暗伤到自己，那麻烦就大了。

冷星一流血，全城堡的血族都闻得见。

何况这匕首能蛊惑冷星将刀尖对准自己，保不齐因为渴望血液，如果自己消失会蛊惑冷星自残。

千汐月以前听闻阿萨迈杀戮兵器可以左右持有者的心智，让他们嗜战好杀一类的流言，都不以为然，笑笑就过去了。毕竟她拿着这匕首可从来没有被左右过心智。她杀掉的都是自己想杀的人，有没有这匕首她都会这样做。

然而她现在可不这样想了。没把“流言”放在心上的后果，就是冷星此刻面露凶光，拿刀尖指着自己。

而且她还不能跑。

“冷星？”

这一声像是什么指令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冷星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握着匕首就往她身上刺。千汐月赶紧闪动身形，出现在几米之外。

人类速度再快，在千汐月这样的高阶血族眼中也无异于电影慢动作。她甚至可以以杂技姿势在匕首刺到她的前一刻躲闪过去，不过她显然没有戏弄对方的心情。

她很心累，心累得只想睡觉。

一击并未得手，冷星转过身来，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她身上招呼第二刀。千汐月再次如法炮制地一闪，躲过冷星的攻击，但依旧在对方视线范围之内。

冷星换了个姿势，这次不是刺了，而是刀尖朝下攥着匕首，准备捅她的样子。

“冷星！”千汐月再怎么好脾气，被爱人拿着匕首追得到处乱窜，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她脾气不好，“你给我醒醒！”

方才冷星因为她释放威压而冲她喊了句“千汐月你有点人性，我是你什么人喂，你这样对我！”，现在她挺想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冷星。当然，称呼要改掉。

冷星目光坚定地奔过来，捅了她第三刀。千汐月干脆闪得更远，顺带打了个响指把壁灯火焰弄得更亮，然后召回了冷星周身那些用于给她取暖的火焰。

看来冷星现在根本不需要取暖，她只是一门心思想在自己身上捅刀。运动这么激烈，她需要取暖个鬼。而自己一面要躲开她的攻击，一面还要小心别让伊尼斯特有的火焰烧着她，不然以她的治愈技术，冷星可能还得在医院躺上几天。

就这样，在近乎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冷星追着千汐月捅刀，一刀又一刀朝她身上撩，追了少说有五分钟，而且丝毫没有恢复神智的迹象。

躲闪对千汐月而言轻而易举，哪怕她闭着眼睛都能躲开，但是她终于被弄烦了。因为追她的人是冷星，她不能还手唯有躲闪。换了别人她还用得着躲？对方大概已经被她卸成八块了。

“够了！”千汐月怒喝一声，“你也该醒了吧！”

冷星迟疑了一瞬间，随即面不改色地冲着她再来一刀。

这回千汐月的耐心全耗尽了。她闪身出现在冷星身后，一只手箍住对方双臂，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匕首。

匕首离手的刹那，冷星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跪在了地上。 她转过身来，仰起脸后，看到千汐月一脸怒意。

这可是很少能在千汐月脸上见到的表情。

她看着千汐月一双湛蓝的眼睛中杀气冲天，仿佛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千汐月右手召唤出火焰，左手稳住匕首，烧得那杀戮利器就像虫子扭动般嗡嗡地颤，想要逃脱她的手掌心，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被伊尼斯无法熄灭的火焰炙烤。

“千汐月？”冷星感觉双腿酸痛，脑袋晕乎乎的，“你没事烧它干嘛？”

“它竟敢蛊惑你来刺杀它的主人。”千汐月冷冰冰道，“我以前听闻阿萨迈的杀戮兵器会左右持有者的心智，只当流言，未曾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亲身体验了一把。”

“啥？！”冷星大惊失色，赶忙冲到千汐月身旁检查她全身上下，“不是吧？！我什么都不记得，就感觉像喝了酒一样，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没伤到你吧？该死的这都什么鬼啊，我操！”

“没事。”千汐月依旧在惩罚匕首，语气有些冷。

“这次真不是我……”冷星慌乱道，“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我怎么会捅你？你别生气啊，我不要这玩意了，感觉会惹出一堆乱子来。你为什么不干脆瞬间移动离开这里？万一我真伤到你怎么办啊，你说过被它割伤后会流血不止什么的……”

千汐月轻叹了一口气后回答她：“我以前没把传闻放在心上，今天验证后不敢再掉以轻心。你没在血族世界生活过并不知晓，阿萨迈的杀戮利器可以称得上’魔性’。如果它蛊惑你自残呢？”

她收回火焰，将银质匕首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匕首静静躺在地上，没再作妖，只是刀柄的红宝石闪着诡异的光芒。

“那我还是不要了吧。”冷星脸色苍白，看起来受了惊吓，“我本来就一弱鸡，哪玩得转这么魔性的东西……感谢阳光感谢大地你的灵器很正直，没有蛊惑我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拿着吧。”千汐月取出银月，继续割腕放血，“它只需要多一点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