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修罗的城堡 II 暗古堡

第15章 Chapter 15 雨声(上)

花开时节伊人去,雨幕声中又闻君。

——红豆君

“又是医院。”

当冷星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三日深夜了。

旁边的桌旁,是正执笔面对公文的千汐月。她看似专注地盯着文件,实则心不在焉,又担忧又愤怒,右手紧紧攥成拳放在桌上。

“嘿。”冷星唤道,不过千汐月仿佛没有听到。

冷冷地扫了眼面前以莫卡维和冈格罗为首的几个家族发起的,请求对狼人发动攻击的请愿书,千汐月在左上角流畅地挥笔写道:“同意。蔷薇亲王。”

她似乎沉思了片刻,又在下面来了一行批注:“特派遣卡玛利拉第一军团对狼人采取严厉打击。”

不管布鲁赫的军队在暗地里多么不愿服从她,明面上,他们还是要卖她这个军部首脑的面子。更何况,若不是他们对狼人作战不力……

她砰得一拳砸在桌上。在属下面前绝不会失态的亲王,独自一人(因为她以为冷星还没醒来)的时候,终于抑制不住暴怒。

可是,为了军部的稳定,为了大局,她却不能对他们做出分毫惩罚,相反还要安抚那些因为战斗而死亡的士兵家属。感谢疯疯癫癫的莫卡维和充满兽姓的冈格罗,给了她一个充分的理由。

“千汐月,你手不疼么?”冷星慢悠悠地开口,“几点了?”

千汐月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下一秒钟,她像幻影移形般出现在冷星床前:“你醒了。”

语气中忍不住泄露出一丝颤抖,带着难以置信和极度狂喜。

“嗯。好像下雨了。”冷星声音软软的,“过来。”

千汐月俯下身。

冷星拉开被子,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上来。

她先盖上冷星的被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然后脱了外套才再次掀开,爬上去,拉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似乎很久都没有如此做一般。

“感觉如何?”千汐月的声音竟然比冷星还要低沉,充满了沉甸甸的疲惫。

“我很好。”冷星笑了笑,尽管似乎还是有点虚弱,“之前感觉就是剧痛,还有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变得遥远,现在还好,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仿佛很满意自己的“打趣”似的,尽管千汐月唇角勾了勾,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但是,你不好。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它们伤了我?”

她伸出手摸着身边人的脸颊,继续柔声道:“没必要,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为此愤怒而伤害自己,不如去做别的事。”

“换了你,你能做到?”千汐月声音低哑。


狼人爪子所含有的毒素其威力甚至可以跟蛇毒媲美,同为混合毒素,不仅可以造成血液循环障碍,使得伤者流血不止,发挥其血液循环毒素的效力,同时亦含有神经毒素成分,可以激活或者阻断人体胆碱能受体使得受伤者痉挛不止或是肌肉无力,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医生根据症状,作出了毒蛇咬伤的诊断——千汐月自然不能直言原因,况且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信,这就像有人声称自己被外星人掠走一样,听上去“荒诞可笑”。

然而,蛇毒的治疗措施一步步实施,却收效甚微。毒素千千万,每一种都不完全相同,像这样又出血又痉挛的实在棘手,抗毒血清注射后完全无用,其余方式也宣告失败。心电图波动越来越小,千汐月险些因为灵力暴动毁了整个医院。

关键时刻,爱丽丝及时赶到,将现场的医生全部带走,并且换上了血族中研究医疗科技的科研人员——只有他们才可能清楚如何应对棘手的狼人毒素。狩猎狼人之后又去搬救兵,又一次大范围清空人类记忆,爱丽丝做完一切后已经力竭虚脱,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她靠在墙边,堂堂军部公爵席地而坐,完全没有丝毫顾及,短促的字一个个从口中迸出:“这样,救了你,也不算对不起殿下了……”

冷星刚刚脱离危险,正在沉睡。

千汐月收到庞提塔斯的紧急召见,不得不回去——执政官的人手损失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这使得他愤怒不已。即便他知晓全过程,也要装模作样地跟千汐月来一次秘密会话。更重要的是,他怀疑有人提前泄露了他的计划,想要探探口风。

千汐月疲惫不已,为了大局只得按捺下来,压着火和焦心去见庞提塔斯——尽管今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他,这个布鲁赫的五代血族,门莫耶斯的第一个亲子撕碎,但……她必须忍耐。


“爱丽丝。”盖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殿下很生气,非常生气。”

“我没有执行好她的命令。”爱丽丝抱着双臂,“她应该不想看见我。”

“所以你更应该回到军部,帮助她安定大局。有人走漏了风声,卡玛利拉议会大半议员都已经知晓此事了。”

所以,殿下必须要去先稳住整个卡玛利拉军部的局势。而梵卓……梵卓内部已经遭到渗透,此时正是作乱之机……

“我明白了。”她勉力起身,“修罗堡交给您了。”


“换了你,你能做到?”

她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就像蓄积力量的火山,表面平静,压抑的能量却越发巨大,一旦爆发,将无法抑制。

“我会把这些贱人统统切碎喂狗。”冷星说了句脏话,虽然笑得灿烂无比,“但在此之前,一定不要因为愤怒伤害自己。”

她轻柔地吻了对方的唇。

复仇的快感是甜蜜的,怎能沾染上愤怒的阴影?


“好。”很缓慢很缓慢地吐出一个字,千汐月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那些曾袖手旁观的士兵,我已让他们,为你复仇。”

冷星淡淡地笑了。肩上的伤口还是很痛,不过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那场战斗,是你已经预料到的吧?”

“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们是冲我来的。”冷星睁眼望着天花板,“因为以你的一贯个性,必定是避而不见,绝不会正面迎战。”

“我不是胆小鬼。”

“不是这个意思。”她把千汐月附近的杯子拉了拉,仿佛对方会冷似的,“借力打力才是上策,而正面迎战会让其他敌人有可乘之机。那日你在我面前急匆匆离去,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意追问,但绝对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你的车出了车祸,我在新闻上也看到当时的场面了。总之,你四周到处明枪暗箭,而我是最大的弱点。”

“很惨烈。”她轻描淡写道,“可惜了那辆车。”

还有开车的司机。

“如果我坐在里面,必定……”

“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千汐月冷冷地说,“有事的会是策划者。”

“你找到是谁了?”

“快了。似乎不像是血族,可能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对了,今天几号?”冷星问道,“我寻思着,到底几天没上课了……”

“3月9日。”千汐月抿紧嘴唇,“你昏迷了两天。”

“我天!”冷星差点没坐起来,“我错过了闺蜜的生日!My BFF!啊啊啊啊!快给我手机!”

她狂叫起来,看上去异常崩溃。

“哦。”千汐月很淡定地拿起手机递给她,结果冷星刚接过去,铃声加震动就像触发了炸弹一样。

她一解锁就……

“冷星!”

“嗯?”

“你几个意思啊?!十几个电话都不接!发生什么事了!”

“云希声你能小点声吗?”冷星赶紧调低音量,“我对象还在旁边呢。”

“是不是帅哥?来来来,发照片。”

“女生,多谢。”

对方没有丝毫震惊,继续笑起来:“重蹈我高中的覆辙?Good luck.”

千汐月递给她一个“她是谁?”的眼神,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以冷星的性格,绝不会喜欢别人听到她的谈话内容,无论对象是何人。

“不用。”冷星按住她,“高中好友而已。”

“得了吧你……”她继续讲电话,“我对象可比夏某人成熟多了,从来不犯中二病,更不会没事要薄荷糖吃……”

千汐月在一旁听得暗暗笑起来,冷星一边伸手摸她脸,一边听着对方的吐槽。

“她犯的不是中二病,是高二病。薄荷糖不是她要的,是我巴巴地送上去的,而且人家还不稀罕……”

“你心急火燎地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不是你风格啊。”不想再提对方的伤心事,她就此打住。

“那是,一般人一通不接我就此打住,别想让我打第二个。”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鬼扯了这么久还不说正事。”

“冷星。”对方的语气突然正经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哪有啊?”她打着哈哈,“你看到喽?”

“你不是莫名其妙不接电话的人。”

“嗯,没什么事情,受了点儿伤,这会儿在医院里躺着呢。”冷星不以为然地拍拍枕头,“可惜没家里舒服。”

“医院?”对方提高了声音,“住院?”

“肩伤而已。外面居然在下雨,前几天我们还春游呢。”

“春游?真爽,我还在线代里面挣扎呢,死啦死啦滴!”

“如果没春游我应该也不会进来。”冷星语气又低了几分,“你到底要说什么事啊?”

“冷星。你看今天新闻了吗?”

“没呢。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吧。”

“你自己看新闻吧。还有微信朋友圈。”对方似乎不愿开口,“跟你妹妹有关。”

“冷旻?神神秘秘的,闹哪样啊?”她不满地嘟囔着,“你能直说吗?”

她似乎没有跟高中任何同学提过她妹妹吧?

“我真的不想说……其实我上高中的时候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不过你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我也装糊涂。你叔叔现在好歹也是那么知名的人物……不说了,你看新闻吧,但愿一切安好。拜拜,冷星。”


“什么啊这是……这人越来越奇怪了……”

她刷了遍朋友圈,发现冷旻的自拍,以及一句话——

“终于要回家啦!”

配上一个开心的表情。

她又往前翻了翻,发现了一些冷旻在吉隆坡的照片。

千汐月始终沉默着,气氛格外诡异。

刷了一大圈,似乎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或许是因为她只点了冷旻的动态?

她换了新闻,刚打开,突然间明白了高中好友打来电话的含义。

冷旻在吉隆坡。

她发出那条动态的时间是3月7日晚上。

而就在几个小时后……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点了下去,一大行字映入了眼帘——

“马航MH370航班失联24小时。”

窗外的雨声,像是会持续到整个天明般,如雷响彻。


“冷星……”她没听到千汐月的呼唤声,一把掀开了被子站起来。

一步,一步,她光脚踩在地上,直到走到窗前。雨水哗啦啦地流下来,手指贴上玻璃,冰冷刺骨的寒意袭来。

千汐月想起了之前冷星说起那个梦时的神情——

“我会怕,我会发疯,我承受不住这种恐惧。我已经失去太多太多,我再也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人了……”

蓝宝石戒指贴上玻璃,反射出幽暗的眼瞳。

“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冷洛城是死是活。”千汐月听见冷星幽幽的声音,“但是她不可以死,那是我唯一的亲人。”

冷星的指尖用力摁着玻璃,力气大到整个手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她喃喃道:“她绝对不可以有事。”

“你妹妹,她……”千汐月的喉咙干涩,“她不会有事的。你先好好休养吧。”

“不。”手机滴——滴——的呼叫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在我没有确定前,我不会休息。”

时间就像被拉长到无限,以至于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煎熬。冷星依旧握紧手机,千汐月的手紧紧撑着桌子。单调的呼叫声还在响着,两个人的心都重重坠落下去。

她担心她的妹妹,她担心她。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for the moment.Please try later.”

千汐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冷星则一脸茫然。

“不可能……”她咬着牙,“我不相信!”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for the moment.Please try later.”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phone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for the moment.Please try later.”

一遍又一遍,直到千汐月捏断了手中的笔,墨水流了满手满地。

“来人!”

仆人急匆匆地奔过来。

“收拾干净。”千汐月连眼皮都没抬。

冷星把手机径直扔了出去,却被灵力稳稳当当地接住。

这是她第二次失控砸东西,上一次还是在那场车祸之前。内心的不安和暴躁似乎通过破坏才能缓解,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就是没法控制。

“我不信!”

“盖文。”

管家应声出现。

“去查,那架飞机的下落,冷旻到底在不在上面,去查。查不到不要回来。”

冷星愣在当场,怔怔地望着袖口还滴着墨水的千汐月。要知道,茫茫太平洋,失踪的客机怎么去找?失去了定位,一切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是,殿下。”盖文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是事情。

千汐月五指一张,一双鞋迅速出现在冷星脚上。毫无疑问是具现化,将灵力转化为实物的高级魔法阵。她又一扬手,刚才被摔出去的手机飞向冷星,稳稳当当落进她的掌心。

“让军部的人稍后过来。”

她厌恶地抽出丝帕擦掉手上的墨水,然后冲着仆人和管家轻轻挥了挥手。

两人立刻离开。千汐月迅速解开扣子脱掉衬衫,换上了新的。全程冷星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仆人来了,拿了脏衣服又走了。

军部的人来了,拿了文件,和千汐月低语了几句也走了。


“千汐月……”

“放心,你的妹妹不会有事的。”她的声音轻柔好似诱惑,却又忽而降了温度,“盖文办事从不会让我失望。”

冷星这才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回去,忍不住抓起她的手查看。墨水的痕迹被丝帕全部拭去,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

“是布鲁赫的人做的。”千汐月的声音沉沉得没有半点笑意,“上面有我们的敌人。”

她知道了原因,可是她不能说,或者说,她只能说到这里。

“所以,那两百多人,包括我妹妹就该陪葬吗?!”

“事情还没有定论,目前只是失联,不是失事。”千汐月一字一句道,“这就是血族做事的风格,更是庞提塔斯的一贯手腕。”

冷星看上去又要炸毛,千汐月松开了她的手,抬起来抚摸她的头发:“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她。”

“你的手……”

“墨水我擦掉了,不用担心。”千汐月低垂着眼眸。

“不是……”冷星急道,“那算什么,我看你的手好着没!”

她翻来覆去地看,发现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去睡吧。”千汐月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抚平衣袖上的皱褶,“你已经落下两天课了。”

说罢,悄无声息地朝门边走去。

“那你呢?”

“我会留下来陪你,看公文。”她转头笑了,眼睛流光溢彩,“你好久没有吃饭了,我去拿。”

“我不饿……”冷星下意识地回应,发现只剩自己一人了。


“躺下,我喂你。”

“不要……”她扭头,“我自己有手。”

千汐月没有说话,眼神有点危险。她喝了一小口汤后,扳过冷星的脸庞,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也不会弄伤她。之后,冰凉柔软的唇贴上。

“如果你想要我用这种方式,我也不介意。”

宛如耳语的低声后是炽热的舌尖和香浓的汤。

丝质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冷星能瞥见修长的锁骨,以及下面的……

“不了不了……还是正常的方式吧……”她顿感口干舌燥。

对面的人勾唇,然后取过靠垫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在床头。

她完全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也会细心地吹凉每一勺汤,小心翼翼送到她唇边,如此温柔,之后又用丝帕轻拭她的唇角。一切动作都如此流畅自然,仿佛已经上演过千百遍一般。

她软软的银发垂落在自己手边,脸颊线条在暖黄光晕中柔美至极,全无平日锋利的感觉。冷星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她的发尾缠绕在指尖。

千汐月又是一笑,没有动人心魄的魅惑,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冰冷,而是充满暖意。宝石蓝的眼眸清澈无比。

冷星知道,只有对自己,她才会这样的笑容,全无冰雪的寒意,而是像温柔的月光。

正当她沉浸其中时,一室灯光悄然熄灭,身旁人的嗓音低柔:“睡吧,宝贝。”

“那你呢?”

“留下来陪你啊。”她感受到掌心细腻的肌肤,感受到枕边人的眼角眉梢,还有她唇角的扬起。

于是,她安心地闭上眼,窗外虽有疾风骤雨,窗内却一世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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