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椎名真

我在花店前等待着椎名小姐的到来。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烤得马路上泛起热浪，飞扬的尘土被汽车的车轮卷动四散。

今天真是好热啊。

我身上简单地穿着一件白衬衫，一件牛仔夹克，为了遮住会被太阳暴晒的小腿，我宁愿忍热也不肯穿上七分裤。

我已经穿得比应季服装还要清凉一些了，奈何今天这天气热得有点反常。

今天也有好多上班族在街上匆匆忙忙地走着，明明今天是周日来着。

偶尔，大概是每十次中就会有一次，我会想，这些人难道不热吗？这个天气穿西装打领带的，怎么新闻上也从来不见报道说有上班族中暑昏倒了的，难道是见怪不怪吗？

在一众灰黑蓝的西装湍流中，一抹飘然的浅白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那头米色的长发，比任何特征都来得有标志性。

“哈……哈……”椎名小姐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虽然穿着她这身衣服绝无可能。

椎名小姐戴着一顶大檐遮阳帽，身着长裙，如果要她跑动起来，那没出几步就要被自己的裙带给卷倒。

“咕……哈……”

虽然这么说，那她为什么又喘得这么厉害啊？

“抱歉……我来迟了吗？”

“啊，不用这么赶也无所谓的。”

“今天太阳太大了，出门前我把家里的花搬到阴凉处，没想到还有点费时间……没迟到真是太好了。”

趁椎名小姐还在调整呼吸，我把视线放宽，不再局限去盯着椎名小姐的眉眼，而是放眼去看她整个面庞。

“狸猫……”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嗯？”椎名小姐似乎意识到我在说什么，用手捧住自己的脸，“是在说我吗？”

椎名小姐是狸猫脸。这之前我一直被她的笑容所吸引，甚至没注意到这显而易见的特点。

“抱歉，因为很可爱，所以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我发挥自己不会羞耻的优点，想随便糊弄过去。

“可爱……”椎名小姐把手背在身后，目光低垂地思考了一下，才抬眼看我，“只是脸圆而已。”

从我注意到的各种小动作来看，椎名很没自信，也很容易害羞。

“好……好啦！”她自顾自地打断了对话，“该去市场了，不然等会太阳就更大了。”

椎名小姐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气，她如同一只环绕着花香的仙子。这芬芳就像站在山林的入口，随风携来的一缕清香。

“月季。”我判断她身上最浓郁的香味来自月季花。我就读的学校，入口处种满了月季，分辨月季花香简直易如反掌。

“嗯？哪呢？”椎名小姐抬头四顾。

“是椎名小姐身上的香味。”

“欸……你认得出来啊。”椎名小姐又把手背了过去，“星川小姐也很喜欢花吗？”

我猜，背手这个动作意味着她想说一些不自信的话。

“只是对月季的味道很熟悉。”我用余光去看忽闪在视线里的浅色长裙，“我读的学校门口种着很多月季。”

“星川小姐在那所高中就读吗？”椎名显得非常惊讶，“那，功课也一定特别努力吧？”

我一般都会把自己是抽签抽中了名额这种事当谈资来说笑，但是我从椎名小姐的语气里听出了羡慕的意思。

我不能拿这件事跟她开玩笑。

“是啊，但是最近感觉疲惫了，因为夏天了嘛……”我撒谎的时候心都不会多跳一下，对此我相当满意。

“因为夏天？”

“我是很怕热的体质，天气一热，脑子也就跟着过热了。所以天气热的时候学不下去。”我扯了扯衬衫的领子，表示天气炎热。在我做这个动作的瞬间，椎名小姐把头扭了回去。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很轻浮的动作？

“我很憧憬星川小姐读的学校。”椎名她的语气里带着点遗憾，“但是，抽签的时候，没有抽中。成绩也离录取线差五分。”

我暗中庆幸没有把抽签这件事拿来说笑。

“当然，也只是因为我不够格吧。”她释然地笑笑，“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才是好事。”我认真地说道。

“只是幼稚而已。”椎名把手顶在腰上，“成熟的人已经放下了。”

“椎名小姐，到现在也在学习上非常用功吧？”我去捕捉椎名闪烁的视线。

“不……我并不怎么努力……”椎名嘟哝着，躲闪我的目光，最后她还是坦白了：“是……”

“因为不甘心而去努力的人很了不起。”我持续地安慰她，“椎名小姐并不幼稚。”

我承认我带着点私心，我是想看椎名小姐的笑容才这样去哄她的。

椎名小姐果然笑了，她的笑要比天上热烈的太阳还要灿烂。

“星川小姐。”椎名小姐把手从背后拿出来，“谢谢。”

我们意外地聊得很投机，也可能是我发现了椎名小姐自信心不高的缘故。

由我引出话题，让椎名小姐继续说下去。我挑选的都是花卉之类的问题，因为椎名小姐喜欢花。然后，再对她的观点加以肯定，如此往复几次，她就明显地放松了。

这是投机取巧的办法，适合对那些没有心机的人使用。

我在椎名小姐身上看到了一股被压抑的表现欲，只要稍加引导，她就能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平日里她并没有能倾诉的对象，没有能互说心声的朋友。

“……和星川小姐聊天很开心。”椎名小姐用食指去卷自己的头发。 我只见她这样做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提到葵的时候。我猜，这或许是一种崇拜心理的投射。至于为什么要用卷头发的方式来显示，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她。

我也不清楚这样和人社交是不是有点病态了。我总带着想挖掘别人行为数据的目的去反复地试探——就像刚刚我解析椎名小姐的小动作一样——直到这个人的行为数据在我脑海里编订成册。这样一来，社交的难度和压力就直线下降了。 正常人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吧。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椎名小姐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