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约定

我在板车前挑选合适的柴火，苹果木在性价比上很合我意。还有箱装的木炭藏在遮阳棚底下，估计是服务给那些自带烤炉的客人，铁桶肯定是用不到的。

我挑选出的这一捆苹果木标价是十斤，九百五十日元。幸好他们只收现金，如果走移动支付的方式，我还得尴尬地跑回去，问阳花要回我的手机才能付钱。

在我看来，这确实是一个很微妙的定价，它其实当收的是一千日元，且期望收到的价钱也是一千日元。现如今，已经很少人会在兜里揣着一堆响叮当的硬币了。光是能掏出五百日元硬币的人就很少；至于五十甚至十日元面额的硬币？我只在柏青哥的机子前偶尔看见一些。

我直接往钱箱里投了一张千元钞票。满足这份定价背后的欲望。

经过去买柴火这一空档，给了我充足的“冷静时间”，现在我可以用平常的扑克脸再去面对阳花，而不显得突兀。掌握表情的极致细节对我是毕生的课题，在我还没精通于此之前，用这点小手段创造表情切换的跳跃是不为过的。

看到我一回来，阳花立马站了起来，帮我接过沉重的柴火。两人都在微妙的沉默中进行着高效率的分工合作，填柴生火一气呵成。这时候反倒有点像我们在公司的关系了：目标明确，负责各自的进度项目，有余力再互相搭把手。如果阳花一直保持着这样高效、干净利落的相处方式，或许我会考虑花更多时间和她社交，而不是疲于应付她不断膨胀的自我意识。

我用剪刀剪开了装着棉花糖的袋子，取出有拳头那么大的烧烤用棉花糖，插在一段削得有点尖的胡桃木枝上，将它递给阳花。

不得不说，大冷天出来烤火确实很舒服。我隐约地感觉内衬下的毛孔悄悄地酥麻舒张，由努力守护热量的状态转向释放热量，就好比是在泡一次畅快淋漓的热水澡那般。

“我们今天，各自惹了对方生气一次呢。”阳花急切地寻找打破沉默的时机。“前辈，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阳花朝我这边伸出她小巧的拳头，试图与我和解。

我也伸出拳头，拳面碰拳面，又在阳花的拳头上下各打了一下。算是告诉她，这事就过去了。

“谢谢。”阳花把侧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尽管她是妹妹头，这样做并没有那么具备诱惑的观赏性。

“感觉像是流浪汉一样。”我说，“像这样围站在铁桶边上烤火。”

“前辈，那是什么刻板印象啊。”阳花一笑，缓缓地旋转着手中的棉花糖，让它表面烤一层糖壳出来。“烤火难道不舒服吗？”

“很舒服。为了省电费，我在家里都不舍得开暖气的。”我自己说出这话时，才意识到自入冬以来，我吹的暖气全靠蹭葵和真家里的。真是不妙啊，难道我已经堕落为软饭女而不自知了吗？

“前辈，顺带一说，阳花的家里有小烤炉哦？”阳花的算盘打得劈里啪啦。

“你那么小的公寓还能塞得下小烤炉？”我说。

“还能把水放在上面烧开呢。”阳花用棉花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也就这么大的炉子。因为公寓自带的厨房太小了，只有灶台和水槽，切菜都得放在折叠桌上切。烧水就更麻烦了，因为灶口就一个，架着锅的时候想同时烧水就没办法了，只能用小炉子。”

“很辛苦吧。”我也学着阳花，旋转手中的棉花糖，均匀地将琥珀色镀上去。

“但是单身公寓也有单身公寓的好。”阳花说。“比如房租真的很便宜。”

我有听其他同事八卦过阳花。她的父母说是在乡下，却在乡下经营着一个温泉乡。不是那种带着温泉的旅馆，而是一整套景点系统都完备的温泉乡。要这样算，阳花的家境都算是殷实往上的级别了，想不通为什么她每天还会苦哈哈地窝在小公寓里喝啤酒。当然，一方面，阳花家里有钱和阳花本人有钱是两码事；其次，我也没和阳花求证过这些流言。这份考虑，主要出于阳花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过自己的家族。我认为她有意在回避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也尽可能帮她打掩护。有人来问，我就把话题支走。

“还有走几步路就可以买到啤酒和小菜，每天都能在家里尽情小酌。”我让嘴角动了动，像是在揭短般说出这句话。

“哎呀，这也是优点之一嘛。”阳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注意到她很经常重复这个动作。“前辈要不也试试吧，在家里小酌很开心的。”

“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和阳花说明，每次在葵家里待晚了，几乎免不了在她的私人酒吧里喝上一杯的。“我不擅长喝酒。你看，除了应酬以外，我不怎么喝酒的。”

“因为这个才不跟阳花去居酒屋？”阳花偏着头问道。

“不都说是因为年底抽不出时间吗……”我想摸出手机确认行程，但手机现在在阳花的兜里。

“哼，有两个女朋友要陪，当然要把前辈这个花心大萝卜忙死了。”阳花嘟哝着，把棉花糖翻了一面。

“开春之后，我想冲一下季度奖金，肯定要接一些大的单子。如果你帮我把这些单子全做完，我就陪你去。不醉不归好吧。”我对阳花做出承诺。

至于为什么想要季度奖金，当然是想要给葵和真各买些礼物。我平时受这两人太多恩惠了，如果不进行一些回报，就真成软饭女了。

“前辈，阳花可不是你冲奖金的工具。”阳花还挺有戒备的。“组里明明还有其他成员，这事只跟阳花商量可不太好吧？再说……”

“那就头疼了。冲奖金这事，拜托别人不成，只能由我可靠的后辈才能经受得住考验。”我说，“本来想第一轮你请客，我们在热闹的居酒屋里点上小菜和冰啤酒，泡沫翻滚在杯口，杯子里要放很多大的冰块。等吃得半饱，再去找第二家。第二轮我来请，这回要喝清酒，而且要喝热酒。最后当然还要去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用咸咸的面汤养护好胃壁。我刚好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拉面摊子——”

“成交。”阳花迫不及待地打断我的画饼。“就这么说定了，前辈不能反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