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巢穴

吃拉面最舒服的阶段有两个。一嘛，是把热乎乎的面条吃进第一口的时候，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吸面声，胃里一点点暖起来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二则是吃完拉面，回味着有点咸的面汤，浑身发热、冒出层微汗，有点惬意又有点不舍的感觉。

我和葵就正处在第二阶段这里。葵在自己的兜里摸索着什么。

“你要抽烟吗？”我问。

“哈啊？”葵皱褶眉头看我，她的手继续在口袋里撺掇着什么，最后捏出一个分药盒来，药片胶囊被按次分好。“让人闻二手烟也是非常没有礼貌的，就算我抽烟，也不会在这里抽。更何况我讨厌烟味。”

“婆婆，麻烦来杯温水。”我帮葵要了杯水来送药。

服过药，葵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对我问道：“你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回家玩游戏算安排吗？”我老实回答道。

“不算。”葵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这个微动作意味着她偷偷把眼皮抬起来了一些。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监视别人。“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我把我们两人的面钱先结了，接回两枚一百日元硬币找零。

“喝酒。”葵完全地把眼睛睁开，从置物架上将自己的长披肩薅来，裹在身上。

“又要违背医嘱了？”我也跟着她站起来。“看你吃的那些药，你自己不觉得麻烦吗？不如赶快把身体养好起来吧。”

药片药丸的形象在我脑海里闪现而过，加上花梨的近况，令我不得不警惕葵的身体健康。

葵明明是在仰视身高优势的我，却让我有种她正在俯视我的错觉：“爱担心的婆妈小姐，现在给你选择。你是要回家玩游戏，还是要跟着我去喝几杯——不管你来不来，我都要去小酌。顺带一提，我酒量不好。”

“你这不是在绑我上船吗？”我无奈地点点头。“行吧，跟你去就是了。”

这次轮到我跟着葵走了。她轻车熟路地把我带进一条隐秘的巷子里，沿着地下通道走到电车站，坐上电车，选择了人最少的一节车厢，下车，我们停下来玩了会儿久违了的扭蛋机，这回葵两次就扭到了想要的扭蛋，只花了三百日元；继续向前走，前进，迈开脚步，因为争论法国足球队的问题耽搁了五分钟左右，重新开始走，对脚力的考验，我的脚后跟都有点疼了，葵穿着高跟鞋还能走这么远，她的脚不痛吗？

到了。

葵的家。

当我意识到这里是何处时，葵已经对着可视门铃打招呼了。

我不觉得我有害怕过什么，也不会害怕什么。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栋豪华得几乎要发光的房子，我真的真的真的想拔腿就跑。但我做不到，为什么呢，因为脚软了。

“不是……那个……我说啊。”我急中生智，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了，晚安。”

“干嘛啊。”葵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惯用手力气好大，我的手腕被她擒拿得发出清脆的响声。“答应好了不是么？”

“你不是说要去喝酒吗？”

“有人说要在外面喝酒吗？”葵侧过脸来，“我只是说我酒量差而已，可没说要你护送我酒后回家哦？某人的自我意识确实过剩了吧。”

铁栅栏门上的电子锁发出“嘟”的一声，门就立刻向后两侧打开。我在绝望之中被葵抓进了她的家中。

那里是龙的巢穴。我在这里对葵是绝对没胜算的，也就是说，事情会完全超出我的掌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小姐啊，欢迎回家。”向葵打招呼的是一个年老的女佣，她从葵的手里接过披肩，把它放置到衣架上。

另外有一名年轻的女仆为我们送上了拖鞋，葵的拖鞋像是两团大毛球，看着就暖和。

“爸爸妈妈呢？”葵脱下高跟鞋，把脚放入柔软的棉鞋当中。

“老爷和夫人去歌剧院了。”年老的女佣答道。

“感情真好。”我暗暗想道。

“感情真好。”葵说出了我所想的话，让我不由得朝她那看了一眼，目光对撞。

“快，把鞋换上。”葵催促道。

我才刚进屋一会儿，就感觉有些热了。这么大的厅堂，居然没有客人的时候都开着暖气，每月的电费得要多高啊？葵肯定不在乎这种乡巴佬式的问题，但对于我这种每次查看水电费前都要深吸一口气的人来说，这个疑问想必是可以理解的。

我想象中等会儿和葵喝酒，就是在坐在客厅，或者在卧室里支一张桌子起来。葵拿出一瓶好酒，倒在很好看的杯子里，开喝。

并非如此。

葵的家里有私人酒吧。

“没有调酒师，想喝酒的话得自己动手。”葵打开酒吧的廊灯，橘色的暖光灯照亮了吧台，以及吧台后的一墙酒，酒瓶闪闪发光。

我穿过横挡板，走到吧台后面，打开调酒桌下的冰柜，拿出一块方冰。这勾起了我高中时在酒吧打过一阵工的回忆，当然，因为被发现未成年，在培训期间就被辞退了。

葵坐在吧台前，面露微笑，从口袋里把刚刚玩扭蛋剩下的硬币掏出来，压在桌面上：“一杯冰割威士忌。”

“事先说明，不一定雕得好。”我笨拙地用挫冰刀把方冰块一点点敲打成近似圆形的模样，看上去还有模有样，其实压根就不合格。冰块的体积太小了，合格的冰球应该与杯口近乎等大。“要不让我玩雪克壶吧。”

葵把我凿的冰球丢进杯子里，起身从墙上取下一瓶威士忌倒入杯中。“你呢，友香，你想喝什么？”

“我就喝啤酒。”我从冰桶里铲了些小冰块进啤酒杯里，满满地倒上啤酒，让泡沫翻腾在杯口处。

“感觉你完全没成长呢。”葵一面走回座位，一面晃动酒杯，让冰块融进酒里，降低酒的度数。“怎么到现在还只会喝啤酒啊？”

“那你想我喝什么？”我从吧台后走出，坐到葵的身边。“同事聚餐都喝啤的，我平时也不喝酒。”

“哼~”葵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那今晚肯定要你多试试。夜晚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