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定位

“可以吃了吗。”

“大概……还得等？”

“我不知道，我很少吃火锅来着。”

“菜应该可以吃了吧？”

…………

“为什么你肉在菜之后才放下去的？”

“一样吧，感觉没差，不是涮涮就能吃的肉吗。”

“水温会降的啊。”

“先喝啤酒吧，啤酒……”

咔。哧——

“漫出来了！”

“你是小孩子吗……”

我起身去卫生间抽了几张纸给阳花。不管你信不信，这间出租公寓里没有抹布。

“咕……咕……”阳花豪饮着啤酒，看她这架势，买的这些啤酒大部分都要给她喝下去。“呼~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靠酒精生活的人就是这样子的呢。”我夹了一片从锅底飘上来的羊肉，放到碗里晾凉。

“前辈，难道今天就只是来吃火锅的吗？”阳花一脸坏笑地问道。

“不然你觉得我来干什么的？”

“明明平常软磨硬泡都不肯来的。”阳花喝了一口啤酒。“ 莫非是来发展我这第三条船的？”

“你知道你去参加猜谜闯关节目第几轮就会被刷下去吗？”我把羊肉塞进嘴里。这火锅的汤底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几粒浓汤宝，和真亲自熬的汤比起来，得从日本海差到印度洋去了。

“那前辈为什么不和女朋友们过年啊，非得来找你不喜欢的后辈？”阳花在锅里挑三拣四，寻找她刚刚放下去的羊肉。

“首先，你从来不是我‘不喜欢’的后辈。不要试图用这种特别明显的语言暗示让我感到愧疚。”我夹起一个香菇，放到碗里晾凉。“其次，回答你的问题，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没法处理两人的关系。”

“这就是花心者的下场哦。”

“嗯，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人际关系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恋爱问题上。”我说，“你给香菇改的这刀也太难看了。”

“人家又不经常煮饭，哪里像前辈的女友那样优秀，琴棋书画兼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精通的。”阳花也把一块香菇夹起，检验自己的改刀成果。“啊，为什么煮软了就变成这样子了。”

“人家那也是练——”我一想到葵给我做的咖喱饭是她一气贯通做成的，就不再说下去了。

我们往锅里添了两轮水，又加了一块浓汤宝下去，阳花也开始喝得起兴了。房间里渐渐地填充起了那股精油的味道。

“果然，这么冷的天，就有点想泡温泉了呢。”大概是酒精和暖炉的双重效力在发作，阳花把外面两层衣服都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高领竖纹毛衣。

不看她挑战。

“温泉可不便宜。如果去温泉乡之类的地方只是泡一泡就走太不划算了，还得住一晚，但那不就更贵了吗？”我埋头吃着碗里的乌冬面。

“我家就有哦！”阳花自曝道。

“你喝了多少啊。”

“真的，阳花家里就是开温泉乡的。”阳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碰得汤锅里的汤水乱晃。“这里是村的入口，走啊走……”

阳花从门口走到厨房。

“这里是村尾。”阳花说，“这么大的地，几乎都是我家里的。”

“很厉害啊。”我敷衍道。

“所以，前辈要是想泡温泉的话，只管和阳花说就好了。”阳花又跌坐回桌前。“给你最高级的服务。秋天去的话，温泉馒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会给你添麻烦，我就不去了。”我说。

“不会啦，接待几个客人不是接——”

“会给‘你’添麻烦。”我强调了一个字眼。阳花就安静下来了。

阳花又喝了几罐啤酒，现在她那边的地上已经全是啤酒罐子了，房间里的精油味道也越来越浓，混和水汽加热着我们两人的躯体。

“前辈……”阳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我这一边来了。“前辈对阳花特别照顾的地方，其实阳花都知道。”

“我怎么没这自觉，你不会自我感动把我也拉上了吧。”我的鼻子已经遭受了太多气味冲击，目前暂时把阈值拔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甚至闻不到那股精油味了。

“这种事情可多了……唔，第一次接大合同，我没赶上工期，是前辈帮我把那份进度补上的；碎纸机卡住的时候，前辈帮我出面解决；知道我怕冷，把暖气边上的位置让给我……”

“不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前辈还帮我回避了很多次有关我家里面的话题，对吧？”阳花离我有点太近了，超过朋友距离，进入了亲密距离内。“……谢谢。”

“那也没什么。”

“对阳花来说，这已经是重礼了。”阳花又开了一瓶啤酒，“只有温柔的人，才会对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温柔。”

买来的那一大堆啤酒全被阳花喝完了。她躺在我的大腿上，似乎昏睡过去了。

我把火锅下的电磁炉关停，背过手去，摸索床上的枕头，想给阳花垫上。话说回来，我也喝了不少，酒力慢慢难以抵挡了。

“前辈。”阳花突然说话了，看样子她还没那么醉。“有了前辈，我可以把小熊丢掉吗？”

阳花从我的腿上爬起，以跪爬的姿势朝我靠了过来，脸贴得很近。就算我的判断力因为酒精下降了，也绝对不会会错意。

“你喝醉了。”我用手撑住阳花的额头。“给我去好好睡一觉，我来收拾桌子。”

阳花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居然敢对我上手了。

我思考了大概两秒不到，凝结了我对阳花的所有理解，我推算出了她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只是想要撒娇而已，来这里。”我把阳花放在我小腹上的手掰开，顺势穿过她的腋下，环抱住她的背，把她的头按在我肩膀上。“一个人出来这么久，辛苦了。是个好孩子呢。”

阳花一动不动地在我身上趴了特别久，什么动作都没有。

不会我说错了吧？

如果在这一步说错了，那我所有的自信都会崩塌，这可是我这几年来，与阳花相处，对阳花所有行为估量的集大成之判断啊。

那我要怎么收场？

就在我怀疑我的推算出错误时，阳花小声地啜泣起来，她的身体也随着眼泪而颤抖，最后演变成了放声大哭。

我没有猜错。阳花想在我身上寻求类似亲情的体验，但因为我只是和她有社会关系的前辈，所以她会错误地将这份情感希冀投射成爱恋。但如果我能引导她回到正确的需求上，她就是一个缺乏关爱的好孩子啊。

“我……我真的是好孩子吗……”阳花哽咽着说道。

“你是有勇气有实力的好孩子。”

“家里人……家里人都喜欢大姐……因为她对温泉事业更上心……我才不是不如她……”

“证明给他们看吧。”

“前辈……不会讨厌我吧……我之前做了那么多事，都是想前辈多关注我一些……”

说起来，那天在露天公园烤火时，阳花对我表现出的怯懦，是我的态度激起了她对家族凝视的回忆。

“不会。”我摸着她的头说。

“不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幼稚，然后把这件事分享给前辈的女朋友们当笑料……甚至分享给同事们？”

“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从来没骗过你。”我又搬出了这一套，不可否认，这套说辞就是好用。

“谢谢……”

随后，阳花又嘀咕了些难以理解的呓语，那就是我不能接话的内容了。

我把睡着的阳花抱到床上，清理了狼藉的房间，靠在床边休息了几个钟头。我十二点半睡下去，七点就醒来了。在阳花还没起床之前，我离开了她的公寓，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充当后辈的精神支柱，想想还有点浪漫情节在其中呢。这可是实实在在地以潇洒对抗了巨石，我成功了。莫如说，我第一次确切把握到了他人对我的情感，这可是史无前例的飞跃。

我离对抗黑井葵之影，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