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会说谎的人

学校的大门在暑假时也敞开着，毕竟还有田径社和游泳社的人要用学校的设施场地练习。夏天似乎总是充斥着竞争的汗水味与费洛蒙，这些运动员们会在夏末初秋的时候被推上赛场。

这些人当中，有几人能如愿以偿呢？

月季花迎合着我的到来，进入校门后的长坡上弥漫着月季的浓香。我踩在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混凝土坡道上，热量穿透鞋底缓慢加热着脚板。它热情似乎不止来自太阳，还得益于于操场上的喧闹。

我径直走入二号教学楼，正在进行训练的田径队队员们产生的呼声渐离了我。我浸入了一个静谧而幽寂的空间之中，平日里热闹的走廊现在也只承载着无声的孤独，它积极把鞋与地砖的碰撞声向前传递，然后又借着墙壁反传回来，就像在玩一种传话游戏。

葵，会在那个地方等着我吗？

走到四楼的时候，这片空灵的世界中传出了一阵有逻辑的旋律。我侧耳倾听，这是《永远的微笑》的旋律，有人正在五楼用收音机听歌。

如我所料，老器材室的门敞开着，所以收音机的声音能传那么远。我站在门口稍微嗅了一下，没有旧软垫发出的臭味，想必葵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就站在那，窗边。万里无云的天空是她的背景，她融入其中，背对着门，双手撑住窗框，凝望着无法看见尽头的蓝天。

此情此景，美得微妙。

收音机正在播放中文电台的曲子，这种小众电台不经常放流行曲，所以可以挖到很多小众的歌——至少在日本，算是小众。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收音机前，聆听着这首曲子。

等这首曲子播完，葵转过身来，想换台听其他的。她看到我站在房间里时，差点没从身后的窗子翻下去。

“友香！？”我看她脚尖马上朝我对准过来。一般来说，她的这个先兆动作是想飞扑过来抱我，但现在，她很好地把自己的冲动压制住了，转而把脸上的表情控制成一副冷峻的模样：“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来找你谈谈。”我看了一眼地上铺着的席子和矮茶几，这个距离对分手了的我们来说太近了，不方便坐下谈。

“谁和你说我在这里的？”

“我去画室找你，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了。”我说。

“这样啊……”葵的防御软化了那么一瞬间，随后马上又绷紧起来。“那你想找我谈什么？”

我在脑内把所有可能的对话都过了一遍，决定先软化葵的防御：“我昨天看你状态很差，很担心你。”

“你担心我。”葵冷笑两下，“为什么我状态差你不知道？好人坏人真是都让你当了。”

“葵，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继续保持温柔的态度安抚着葵，“我如果不担心你，为什么现在会跑来这里找你谈呢？”

“你不是说，你没有任何感情吗？”葵依然抱着高度警戒，“那你这个‘担心’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详细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转移话题道：“坐下谈吧，站着谈感觉你很快就要送客。”

“不错，我就是想要赶紧送客，你别在这里打扰我清净。”葵虽这么说，但还是主动落座了，就坐在她以前坐的老位置上。

我则稍微远离了一点坐下，保持不会太过亲密的社交距离。“我看得出来你也有很多想要问我的，那让我们轮流发问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和我说那么过分的话。”虽然不大确定，但是葵的说法仿佛是在暗示我们还尚未分手，只是在冷战。

“我和你解释过了——”

“那算什么解释！”葵的膝盖撞到了茶几，“为什么不想着和我一起攻克这个难题呢？我们难道还不能形成相互依赖的关系吗？”

“我……我不想把它治好。”我对恢复情绪的生活，只有排斥。“我只能待在这个状态下生活，所以为了葵着想，我把葵推了出去。”

“然后你就去找了另一个人，那个在花店打工的，是这样吧？”葵的怨气明显上来了，咄咄逼人。“什么‘为了葵着想’，我没那么傻，不会被这种话骗。”

“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吗？”我真诚地向葵发问。

“你别诘问我！”葵的呼吸加速，眉间爬上一丝痛苦。“你应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做的！你把我甩了，然后马上跟那个家伙在一起。都做得这么过分了，还想要来哄我，让我安分点，是不是这样？！”

“……”我没有急着辩驳，因为现在这个状态的葵是不会听进去的，讲了也白讲。要做的，就是等待，她自己会恢复冷静的。

很快，葵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但是，听我一句劝吧，友香。那个在花店打工的姑娘，她压根就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她不想和你进一步发展关系，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我问过了。”

椎名真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就好了：能玩弄一个不会情爱的人的感情。

而且，葵没发觉昨天是我在用真的账号和她交涉。

“现在愿意听我说几句吗？”我试探着葵的情绪状态。

“你说吧。”葵点点头。

“首先，我要回答你最关心的问题，我和椎名的关系。”

葵没有抬头，但是她的眉毛挑了起来，说明我答对问题了。

“我和她，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我说，“葵，我从来不对你说谎。我向你坦白过，我没有感情，这是实话。”

我的诡辩似乎让葵很安心，而我知道我上面这番话的漏洞在哪里：我先射了一箭，然后才画了靶子。先强制我的后半句话成立，然后反过来验证第一句话，这样第一句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谎话，因为它始终在“我不会对葵说谎”的靶子里。

距我和葵离能互道真心话，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