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加蓝珀色情感

第69章 情书指导

你最好心无旁骛地写作。


这是我在写作课上学到的,也分享给大家。


手头边烧着水壶,电视音量开得很吵,脚上有狗或者猫。最好把这些干扰项都清理掉了才动笔。


我经常读到那些大师作家们可以在喧闹地环境下集中精力写作的故事,但我没那天赋,所以还是将周围都清理干净了再开工吧。


我买来了信封和信纸,它们成套出售,放在便利店货架的第二层上,只要一百日元,还可以拿到两张贴纸当作封贴。


端详信纸,洁白的光泽使得它看上去有点无辜,它既期待笔墨,又抗拒笔尖。当笔尖在信纸上游走时,可以轻易地感觉到笔尖接触到纸纹回馈给笔杆的轻颤。


“见字如面。”我挥毫写下这几个大字,然后便一筹莫展了。


情书肯定要写得很肉麻,酥软到骨头里那种才够称之为正宗。就像某种卤料汤,某种老曲酒,要极尽可能地深入,抓握住其中的奥秘。放到十年二十年后再读起来都不会皱眉的情书,那肯定不合格。


但是,究竟怎么样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呢?我推了一下眼镜,从书架上取出我的词典来,稍微拣选了几个词备选。


爱。选出这个词是因为它太泛用了。字里行间塞上一两个都不嫌多。当然了,情书嘛,理应要讲情爱的。然而用得多了就显得庸俗且廉价,我想尽可能地不去用更好。


雨。湿气是一种很暧昧的氛围,雨也经常作为欲情的化身登场。很适合作为一种餐前酒用在情书里——大概吧。只是现在的时节基本上写不到雨。


雪。无非是图应景才选上。最近也要下雪了,天气预报总是在报道今年是大雪之年,然而到现在还没有看见雪,大概是大海将寒潮全推回去了,又或者空气质量很好,没有足够的结晶核……总之,要是在写的过程中下雪了,就用它。


除此之外净是些堆砌辞藻才用得到的词语,没有什么深意。


想来我高中时给葵写的那两封情书也是,蹩脚得要死,一向矜持的葵看了都笑得前仰后合。所以就算我能记得起它们的内容,也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我把笔插入笔筒,把手背在头上思忖了片刻。要我写文案那些理性诉求的东西,我还能写得得心应手,一旦把我放逐入感性的领域,那我就真没法子了。就好像麻瓜被丢进魔法界,你把魔杖法器都给我准备好了,也派不上半点用途。


别看我对着葵和真一副麻木不仁、油盐不进的模样。事实上,近八年来我已尽我所能去融入正常人的环境,我比以前更爱笑,尤其是那种“呵呵”“哈哈”这种浅显易懂的发声笑,我用得更多了。把握好笑的时机,你就能很融洽地在一个群体里被亲和、包裹。


但到了真和葵面前,我就疏于计算面部表情了。除了极少数情况要照顾两人的情绪,我基本上就摆着张扑克脸。


要是知道了我这副真实的模样,我那个妹妹头后辈一定会很诧异和伤心的吧。从那次迎新会之后,她就一直觉得我是个温暖阳光的人,这份虚假的幻象还是维持下去更好,最好永远别打破。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营造出的社会面具是个阳光温暖的人。不止后辈这么认为,真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而她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令我不解)。


比起写这种很没意义的情书,可能对两人多做些表情管理要更好一些,切实地让她们能从我身上感受到温暖,而不应该要她们照顾我的情况,对着一副扑克脸说笑。


毕竟是答应下来的事情,写还是要写的。我结束短暂的休息,把笔从笔筒里拔出,准备继续写作。


忽然间,我起了某种在伦理道义上不该起的念头。


“致我灵魂的一部分:”


笔感来了,我接着往下写道。


“见字如面。因为煮了碗小豆年糕汤,就想到了你,想和你分享锅中的甜蜜与热气,所以就有了这封信。”


好像要开始肉麻了,我反复检视了这封信的行文,继续写道。


“我总是抱有一种侥幸的心理……”


…………


“稀客啊。”葵倚着门框,还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这副模样颇像一只不高兴的猫,不断用尾巴捶打地板。“吃完东家的饭,还想来西家住宿么?”


不过从她那个表情上看,我更像是只流浪猫,跑到了这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


“给你。”我不由分说,直接把信封塞给葵。


“这什么啊?”葵用修长的手指以优雅的姿势夹起信封。


“情书。” 我说。


葵果断撕掉黏住封口的贴纸,取出信纸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信纸,说:“再多站会儿吧。”


她的目光刚扫过两行,眼角就有了笑意。但她又想起自己正在耍小女生脾气,不方便直接笑出来,刻意地整顿了表情,接着看下去。


“我想进屋。”


“不行。”


“外面冷。”


“你这样嚷嚷我怎么看信啊。”葵明明把信已经看完了,却还要反复再看一遍,难道我在不经意间写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吗?


我正在做的事情相当过分,拿着本该写给真的情书先给葵看,而给葵看的目的又是为了写出更好的情书送给真。


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让我都隐约觉得不妥。也许,我在生命中某个节点误入歧途的话,干杀人放火这类事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吧。


“葵老师,我写得怎么样。”


“写得好烂。”葵把手中的信纸抖了抖,发出“簌簌”的划空声。“你是在推销自己吗?”


“职业病。”


“职业病。”葵重复我说的这句话,彻底被逗笑了。“我收过好多情书呢,要不要拿出来给你参考参考。看看人家怎么写的。”


这话一听就是在激我。无论是花梨也好,葵也好,她们总热衷试图刺激我不存在的冲动,哪怕我已经无数次令她们无功而返了,她们依旧乐此不疲。“好啊,拿出来。”


“你真想看啊?”葵把信纸藏在身后,身子向我的方向前倾过来。“不会暗戳戳地吃醋了吧?”


“嗯嗯,我吃醋了。”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出演嫉妒这么复杂的高级情感,只好糊弄糊弄。


“敷衍。”葵扶着门框说道。“我不会让敷衍的人进屋哦?”


其实现成的素材也有。我回想了一下高中的葵是如何表现的,然后如法炮制。


“你不会真的收藏了高中的情书吧?”


“我可没说只有高中吧?还有初中的份呢。

”葵露出了一种寻猎刺激的坏笑。“但是初中的小孩子呢,写得都很幼稚,还没友香这份写得好。如果友香想看的话,拿出来作为对比找回自信心也不是不行。”


“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初恋吗……”


“没错啊,我确实都拒绝了他们。但是情书被保存下来和这件事不冲突吧?”我从葵的眼神中解读出一种领先的快乐,她重新找回了驾驭我的感觉。


“……”我握住拳头,沉默了,因为我没牌了。这样扮戏可能显得更像一点。


“哈哈!”葵终于绷不住笑意,一个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又顺势把我勾进了门里。“看你这个样子……噗……哈哈哈!好了好了,我骗你的,别人的情书我一封都没有存。”


“真的没有存吗?”这一谨慎的确认是将演技推向逼真的重要收尾。


“我和某个东食西宿的家伙不一样。”葵这时候还不忘嘲讽我一句。她饱含笑意的眼神逐渐被一种至切的关怀取代:“没真冻着吧?先进屋,我给你泡杯热咖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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