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破灭的温情
我按响了葵私人别墅的门铃,尽管我有可以出入庭院的通行指纹。
没有反应,甚至连可视门铃都没有接,看来要么是正在忙什么事情,要么是把我当作是来骚扰的狗仔队。
要和葵对峙,是需要勇气的。可是,勇气这种东西,我没有啊。严格来说,我就算有勇气,那也碰不过葵。
我没有帮真出头的意思,也没有在两人之间搞制衡的想法。如果把人际关系单纯地看作是恋爱文字冒险里的数值,那多少有点游戏人间的意思,会在我本身就大罪大恶的人际关系上再多添一笔。
总有一些事情是要做的,出于身份的必要性。我是真的朋友,理应要做这件事情。再旁观下去,眼看她受伤,我还能从“朋友”的身份中获得稳定的联系吗?答案是连朋友都当不成,只能任由这段关系断裂消散。
是了,这是一种保护的想法。我想要去保护真,因为我的身份职责要求我这么做。和葵谈谈吧,怎么样都好,必须得把事情解决。
我再次按下了可视门铃的传呼键。
这回,门铃那另一头终于有反应了。
“友香,等一下。”
这时,我抬头看了看四周,注意到光是前院的大门就有一前一后两个安保摄像头在监控。
我不存在的那份情爱之心,是不是已经属于葵了呢?如果是,那我为什么不肯直接离开真,而是要让她们同时与我陷入拉锯的状态?是因为我的自私,还是胆小?换个角度想,难道我是忠于真的?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该继续和葵见面才对。无论怎么想,都感觉自己的行为无法解释。
我的存在给了真一个迷幻的愿景,她用大半青春的时光陪伴我,守望这个可能的愿景实现。也就是葵没有回国的那条世界线,我和真终成眷属的可能。但葵的再度出现,这个愿景就彻底消散了。
很明显,真是没法守住我的。葵甚至还没有发全力,只是调动调动了舆论,就压得真喘不过气。谁知道她后续还有什么手段呢……看似是照顾我的想法,葵才没有对真下狠手,可细细揣摩来龙去脉,正是我的存在,这些本不应由真承受的压力才会蜂拥而至。
这也是我之前所说,选择一方并不会解决闹剧。我越是偏袒弱势的真,葵就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选择葵呢?
我的选择根本就不是葵行动的原因。葵就是要战胜真、要真臣服而已。葵和花梨在本质上趋同,她们都病态地要求自己,以及要求自己的对手。并将对手彻底击败、摧毁,使对手无法再和自己相提并论,那才是她们的最终目的。
偏执是一种粘腻的精神疾病,它在我、葵、花梨三人的血液里流淌,因此我们能互相理解对方,又互相排斥对方。当葵的偏执对我以爱的形式呈现时,我除非觉醒同等力度的厌恶,否则就无法逃脱这连光也无路可走的情感黑洞。
面对黑井葵的示爱,我已经输了。我没有一锤定音的选择权,成为葵那扭曲爱欲的战利品。尽管现实中看上去,我们的关系甜蜜如饴;但精神上的我们早就烂在了一块,暴露的血肉上有无数啃啮出幻痛的、名为时间的蠹虫。
爱,很可能就是这种共患的精神疾病。包容着对方的精神顽疾,搀扶在精神的领域里持久地溃烂,直到一切都化为脓水,再也没有彼此之分。
也许这样不是不行,只是真该怎么办……她洁净而脆弱的精神,容不下这样荒唐的污秽。
门开了。
先是别墅的门,葵欢快地跑出来,像在草原上撒欢的小鹿。她小跑到铁门前,为我打开通往她独居别墅的道路。
“我不是给你录过指纹吗?”葵的头发,已经从刚回国时的齐耳短发,慢慢地长过了耳朵。而她现在将它们盘了起来,可见她正在准备颜料的工作。
“我有事情要找你聊。”我看着她那双灵动的双眼,直到我把购物袋抬起来之前,它们都还是清晰有神的。
“……”葵用左手抱住自己右边的胳膊。“进来聊吧。”
别墅内部已经装修完毕,只是一些家具还没迁入。地上随意放着各种板条箱,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绘画工具和摆设物件。
“我要准备新作了。”与其说是画室,不如说是画堂。无影灯从各个角度照亮葵的画布。在画架的边上,有一个由机械臂托起的平台。她所指的新作,足足有三米高。
“我不是来这里和你聊画的事情。”我直入主题。
“那要聊什么呢?”葵装模作样,好像她这个始作俑者一点不知情。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购物袋举起来给她看。
葵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绕过这个问题,反问了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友香是怎么知道的?”
“电视上都播了,你和真去购物这件事。”我把购物袋直接丢在地上,纸袋被压瘪折叠,里边衣服之类的东西散了出来。
“你是在吃醋吗。”葵见我态度强硬,不仅没针锋相对,反而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哎,友香都有后辈找上来,那我——”
“别装傻。”我说,“为什么针对她。”
葵看样子还想再按刚刚的思路说点什么,被我一打断,她的表情变得很冷峻。“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对情敌难道得请到咖啡厅去,好言好语劝她离开你?就算这样做了,她会听吗?”
“这是你往她身上惹火的理由?她没你这么大能耐,你不知道这一下子会让她多难受。你已经赢了,别做出格的事情。”我指了指地上的高档商品,“她要我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你。如果不收,把账单给她,她还钱给你。”
“谁稀罕这点钱。”葵把几个购物袋从地上拎了起来,直接丢到还没清理出去的杂物堆上。随后她转过身来,朝我说道:“你大半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椎名真说好话?”
“我不只是要给她说好话,还是来警告你。葵,别再自作主张搞这种举动。”我说,“我知道,你最开始的目的甚至不是舆论战。你想干什么我都清楚,你想把真包装成和你一样的人,然后从中对比出你之于她的优越性,用这种方式叫真感受挫败。但你引来的舆论反而终止了你这制胜的绝招。我再说一遍,你已经赢了,不需要再针对真了。”
“我还没赢呢。”葵向后一靠,“你不是还和她腻歪得很开心吗……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后辈,她们都对你情有独钟呢。你自己就没有这点自觉吗?”
“你要继续吗,继续对真施压,或者是直接让她陷入痛苦里?有必要吗?”
“我之前说过……只有友香能始终如一地对待我,我因此爱上了友香——是这样没错,但是不是我这样说,给你了一种错误的自信,让你都有点有恃无恐了。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葵冷冷地说道。“你在偏袒她。如果你不想她受伤,那你直接和她断关系不就好了?”
“你才是一点自觉都没有的人。”我说,“真是我的朋友,我今天说的一切都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的。而你的胜出条件是,要我和真连朋友都不能做、必须要断绝关系。我那么多次地和你说,你已经赢了,难道你还要做绝吗?”
“我是这样麻烦的女人哦,这种话我也告诉友香很多次了吧。”葵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受不了的话,因此感觉到厌恶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我又不会强逼你。”
“葵,你不能操控我。我有自己的选择权,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恋人,这些我都可以选。”
“我没操控你啊。”葵说,“你不是自由的吗?我又没以命相逼。友香大可以选择来选择去,选择黑井葵当朋友也行,选择椎名真当恋人也行……去嘛,没人拦着你。你自己不作为,又说我逼你,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所以你不在乎恋人,你只是在意比较特别的附属物。如果是这样,那我星川友香不会当你的附属物。”我可以感觉到气场在转变,葵最强势的爆发可能会一下子冲过来。
“是要分手的意思吗?”葵闭上眼睛,这或许是她强忍自己情绪涌动的方式。
“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说话。”
“我必须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觉得跟我在一起不舒服,你可以走了。不要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这时候,葵的腕表响了,她看也不看直接将它关闭。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个腕表上有红色的字。
心率过速。
“看来,不舒服的人不是我。”我说。“去休息吧。”
“闭嘴。你去关心你的朋友就好了。”
“你也是我的朋友,而且还要在那之上。”
“请你出去吧,你留在这里我才会这样。”葵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那个分药盒并没有带在身上,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服过药了。
“又来?”葵两次请我出她的画室,都意味着她理性的弦快要绷断了。
“还有,跨年夜你就跟椎名真去过吧。”葵从一个行李箱里拿出了分药盒,“我要闭关了。没事的话,最好也请你不要再来这里。”
交涉失败了啊。
…………
……也可能成功了。
至少一部分的信息是送出去了,只是共识还没有达成。
我从葵的私人别墅里退出来。先给真打了个电话。
“……真,你还没睡吧。”
“嗯,刚洗漱完。”真说,“我在翻之前的视频,评论区全是讨论那件事的……是不是把视频全删了比较好?”
“留着吧,也别删评论,你越有动作就越洗不清。”我说,“嗯……还有一件事,我不能跟你一起跨年了。”
“欸,是决定要和——”
“不不,我也没要和葵跨年。”
“那为什么不来陪我……”真的语气充满了落寞。
“因为我可能要去乡下过年。”我说。
“啊,这、这样啊,之前有听友香说叔叔阿姨都在乡下,我都把这件事情忘掉了。”真的情绪回来了,“那,我就和妈妈一起上去过年了,友香有什么想要的特产吗?”
“安心过年吧。”我说,“还有一件事,葵已经把东西收下了,她说不用你偿还购物的费用。”
“嗯,黑井小姐是好人啊。”真不经意间把对待偶像的态度又搬了出来。“让她破费了。”
“早点休息吧。”我说,“我也准备回家了。”
挂断和真的联系之后,我转头打给了阳花。
“你好,这里是湖原平面广告公司的接线员小野寺阳花,请问您有何贵干呢?”
“啰嗦,你平常接电话哪里有这样殷勤。”我说,“不说别的了,你跨年夜那天没别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