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面对巨石

“喂。”

我说。

“你喜欢真吗？”

得不到回应。

“不说话是吗。”我紧接着说下去。“是害羞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沉默。

“振作一点，好好想想答案。”我鼓励着对方。“那换个角度想吧，真喜欢你吗？”

“喜欢。”

“果然是喜欢着的吧。”

“嗯。”

“有到什么程度呢，一层楼两层楼那么高，还是直冲云霄了？”

“不知道。”

“没有这种说法吧，你给我好好想清楚来。”

“一个人，长年累月地、不计回报地为你付出，陪伴在你身旁，你觉得这是什么样子的喜欢？”

“果然已经冲上云霄、当事人都已经自觉是在恋爱状态了吧。”我点点头。“现在把话说回来了，你喜欢真吗？”

死一样的寂静。

“是在思考吧，我给你时间，一分钟。”

严格的六十秒掐表。

“必须要给我答案啊，这可是关乎真的后半辈子，你不会想辜负她吧。”我催促道。

“我不知道啊……如何定义喜欢呢？凭感觉吗，还是有成熟的理论体系？”

“这你都不知道，可给我长点心吧。”

“啊……我觉得果然还是……不喜欢……吧？”

“真心话？”

“换个话题吧。”对方说。“你觉得葵对你是什么态度？”

“爱。”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连‘喜欢’这个词都不用了？”

“或许吧，那就是爱。如果要转换成喜欢的单位，那就是太空中的射线暴、太阳风。不仅高，而且强。”我说。

“就像葵本人一样呢。”对方调侃道。“你这没感情的家伙，怎么知道她爱你的？从她的表现上来推测的？恕我直言，恐怕有些武断了吧。”

“我是胆小鬼，所以我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我说，“如果我是在逃避葵的强势，那我早就逃之夭夭了，规避锋芒的秘术，我了然于心。但我一直在逃避葵对我的爱，所以我逃不走。”

“那你来试着分析分析吧，对真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你不也对真很好嘛，那从你的行为反馈总结来说，你也是喜欢真的。”对方说道。“你不承认，那你就不能说你的总结有意义。”

“是这样的么……啊，没错，确实是这样的。”我说，“你觉得，该不该喜欢真呢。喜欢真，意味着什么呢。”

“是有这样的难题，但恋爱的话，怎么说呢……你如果都感觉不到自己喜欢她，那有什么称自己在恋爱的必要吗？”对方辛辣地说。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啊……”

犹如停尸间般的无声无息。

“睡着了？”

“思考问题。”对方说，“你不是能很准确地把握你那后辈的心思吗？怎么到了真、自己这一块的时候，反而犹犹豫豫的了。”

“我总觉得对不起真，我给她添了太多麻烦，而她对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我能够和她携手至白头。”

“你抱着偿还债务的心态和她交往？”

“我……或许是吧。但又不太像，因为我反复确认过，最起码，她和我是朋友。”

“如果在这里有一念之差，连朋友都当不了了。”对方尖锐地剖析道。

“不对，我不是要偿还欠下她的人情才待在真身边的。”我抗议道。

“那你为什么要和真调情？明明给足了她幻想，现在却又要让一切破灭？就好像你当初对葵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你完全没有成长，甚至还在重蹈覆辙。”

“你说的没错，这只不过是重蹈覆辙。”

“暂时换个话题、换个心态吧。”对方提议道，“你对葵，又是怎么样的想法呢？”

“我或许是爱着她的，也可能是喜欢。但也有两者都不是的情况。”

“前者和后者的区别？”

“我不知道。”

“所以你甚至会觉得这两者有可能存在，哪怕你完全感知不到它们？”

“可以这么说吧。爱也许不过是两人的精神同步，而喜欢只是对这种同步的向往与憧憬。”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漏洞。”

“什么？”

“就算你不确定，你也不觉得你对真抱有这两种情感。你甚至不提它们。”

“啊……”

“看来，可以敲定一个问题了。”

“是的。”

“来，问我那个问题。”

“你喜欢真吗？”

“不喜欢。”

“明明不喜欢她。”对方说，“那为什么要为了不喜欢的人，去惹恼葵呢？明明葵也是爱你的人。”

“因为真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朋友是互相的关系吧？”我说，“就算是葵，用那种方式伤害真，我也会以朋友的身份捍卫她。”

“要和你这种人相处，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嗯，我和葵本质上很相似，所以麻烦程度也接近。”我说，“不过，要不是这样的话，或许我早就遭不住葵的小脾气了。”

“就算你说出不喜欢真这种话，葵也不会原谅你胳膊肘往外拐哦？”她提醒道。

“我不是为了取悦葵，才要说出这一点来的。我相信，她这个人会理解我的，哪怕她妒火攻心。”我说，“退一步说，就算是葵不再原谅我了，我也不会对为真站台这件事感到不安。”

“……所以，真要怎么办？”镜像说。

“真要怎么办？”我对自己说道。

这个决定，迟到了太久。

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不对，我不是没有意识到过，只是我太胆小，选择视而不见这样微妙的差别——我对真和葵的情感态度，其实是有差别的。不是今天才有的差别，而是一直都有差别。

我一直以为我在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守护真，为了让她开心。扮演着她准恋人的角色，填充着她生活的每个角落。殊不知越是支撑着这道幻象，真就越没办法接受我并不喜欢她这一现实。

是时候该停止对真的伤害了。我不是伤药，而是掺杂在巧克力中的氰化物，待外面那层甜蜜散尽……为时已晚。

我摸了摸镜子，上面的扑克脸毫无变化。

该和真说明这一点了。

该去面对命运的巨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