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憎恶的爱慕

“正在导出结果。”令我意外，“基石”的人声是某种具有亲切感的女音，就像在任何一个家庭里都能听到的主妇的声音。

“顺带一提，那是我母亲的声音样本。”尽管花梨因我而陷入窘境——她凝重地望着屏幕，手握成拳。却还是在关键的地方向我介绍“基石”的一切。

不用过多的解释，我能从这一系列举动中得出结论：花梨是真的把“基石”当作母亲来看待的。

“仇恨：31％；喜爱（朋友）：12％；嫉妒：100％”屏幕上还出现了一些象征性的数字，方便我理解。老实说，它们并不让我意外，直到最后一行数据出现。“恋慕：47％”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不狡辩，‘基石’不会算错。”花梨举起手来，向我示弱。“但我也不会和你解释……除非你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

“你说得像是暗示我解决不了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多跟花梨较劲，重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我也不要你的解释。你只要答应我，要和葵好好谈谈过去那些破事，该道歉的道歉，不要抓着不放。”

“你这老妈子语气从哪里学来的，是真教你的？”花梨把已经有些凉了的咖啡放下，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看向屏幕。大概有某种邪恶的灵光从她高度发达的大脑中闪现了，使她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地看到了没有病态的花梨。她以略带亢奋的语气对我说道：“友香，你想这么玩的话，不如我们把赌注再翻一翻。”

“你想干什么？”我对花梨性格深处那份躁动有了更多的了解。表面上看，她只是一个安静文雅的女孩，实际则唯恐天下不乱，似乎只有世界到处燃起大火才配得上她肉体的痛楚。

“你要是没把问题解决的话，我就去找葵表白。”花梨大胆地说出这话来，“如何，反正你也没想要和她复合，那就把她给我吧。你看，‘基石’上可写着呢：‘百分之四十七的恋慕’。”

“葵又不是我的所有物，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她的芳心所属。”我在键盘前犹豫了一阵，“而且，就算我有权支配葵，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我不容许你抱着玩弄人的心态去接近她。”

“那又怎么样，你管得住我吗？现在是自由竞争时间。不怪任何人，毕竟是你不愿意和她复合。”花梨挑衅道。每当她试图勾起我怒火——这种不存在的东西——时，就会在用词上变得尖锐。

“我会保护她。”我面向花梨说道。

“保护她？你可真高尚。”花梨像咳嗽一般笑了几声，在她的喉咙里仿佛有一块息肉，将这古怪的笑声增幅了嘲讽意味。“一想到是谁把她置于不受保护的境地，就显得你更有道德感了。”

“所以你现在愿意帮葵说话了？”我走向花梨，故意贴到她跟前站着。这时，我的身高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花梨在我的投影下显得格外稚弱。“怎么，你不是最讨厌她了吗？”

“是啊，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第一名’是要留给她的——我最厌恶的人。”花梨向我举了举咖啡杯，“但是呢，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们还在说你的问题呢。”

“你就是不肯道歉么。”

“到此为止，这个话题。”花梨摇了摇头，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时，那纤细的脖子似乎就要支撑不住她的脑袋了。“现实又不是过家家，也不是晨间剧。在经历过这些之后，你觉得是几句交心就能了结的事吗？专心你自己的事情吧，友香。我和黑井的关系就保持这样，挺好的。”

“你甚至都没试过。”

“你知道吗，你不用把手伸进火里也会知道那会让你受伤。”花梨把咖啡杯放下，“我干脆就直接说了吧。是啊，我很喜欢她。黑井有具漂亮又健康的身体；我有什么，一个聪明的脑子，还有呢？是，黑井她在本来就优异的基础上还具备了一点小聪明。那就够了，我不贪心，我就要这么多：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灵光的脑子。”

“你因为这些东西……呃，物质条件，喜欢葵？”我问道，“不是因为一些足够让你记忆深刻的互动，或者是你们共同经验了什么吗？”

“那当然还有一些……隐私的事。我不会和你讲。”我第一次见花梨露出这副不坦荡的表情，如同在兜里偷藏了糖果，又不愿给家长发现的孩童。“别说是你，我妈——‘基石’也不能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基石’也不知道，那也就是说……”我察觉了其中的一些奥秘，“‘基石’给出的计算结果有偏差，你不仅仅对葵只有百分之四十七的好感。”

“为什么你在这种事情上脑子就动得快呢？”花梨眯起眼睛，用不好观察到的间隙叹了口气。“反正这就是全部了，你满意了吧？现在别问我为什么不跟黑井道歉云云，管好你的问题。”

“正在录入问题。”

我把手指点在回车上，却不肯按下去。

“俄罗斯轮盘的游戏轮到你了。”花梨勾起一丝得志的微笑。“别怕，开枪。”

“我没有怕，只是有些想说的。”我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是我经过自己的思考得出答案来的。”我的指腹感知着回车上的一小格凸起。“思考这样的问题，对没有感情的我来说，就像在沙漠里，不断地给一株枯死的植物残骸浇水，以期它能够复活，开枝散叶。”

“聪明的人会知道这是徒劳的，于是她不再浇水，离开了沙地；而我并不够聪明，像只知道重复机械劳动的傻子。我只顾浇水。浇啊，浇啊。最后的结果并不违反世界的守则，植物的残骸被风卷走了，连根都不剩。可我不断浇下去的水，却滋养了在砂土之中的另一颗种子。”

“‘星川友香是不是爱着黑井葵’，这种问题对这两人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葵是已经远走高飞的聪明人，而傻子也不在意那株枯死的植物能不能复活，现在她明白了——她只是热衷浇水而已。”

“我，只是来给傻子找一个停止浇水的理由的。”我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花梨，按下了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