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寻常的情感

办完月票之后，我按照约定，要给阳花买饮料。我本意是在自动售货机敷衍一下了事，但在这个陌生的城郊车站边上，居然还“刚好地”开着一家奶茶店，排队的人甚至不算少，而且有随时间逐渐增多的迹象。

“前辈~阳花要喝那个。”阳花指着奶茶店明示道。

“这个，要排队很久的吧。”我借着身高的优势，远远地眺望了一下队伍的总长。

“前辈，莫非是想去自动贩卖机买罐装饮料给阳花吗？”阳花敏锐地猜透了我的心思。“那样的话，可就不是道歉的态度了。”

如果当初不是我接手阳花这个新人，又会怎么样？事情一定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糟糕且麻烦吧。人们常说命运如何如何，阳花也是我命途中必须要经过的人吗？一个人会在一生中经历多少个性格迥异的人，才能碰上一个像阳花这样性格的类型？

交织的路途汇聚在我的脚下，抬目望去尽是无法预测的朦胧前景。阳花这种变数之人的存在，更是让原本就无法预测的未来扑朔迷离。

其实，我也从来没对生活的未来进行过深远的展望。那种为了明天为了未来奋斗的热血，我一刻也没拥有过。我只是想要待在一个比较沉静、平稳的环境里，不需要太多情绪流汇就可以安度余生。最近我隐约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正是因为我选择了和葵继续藕断丝连、保持着暧昧的关系，我所想要的平静就绝对不会到来。

会有更多事情发生，阳花只是这类事情的具现之一而已。

我就像一个蹲守在巨大篝火边的背包客，阳花不是添进火堆里激化火焰的柴，而是火焰本身太旺盛了，跳出来了许多点燃四周可燃物的火星。我只能拿着外套拼命扑扇，压灭小火苗，但是对焰堆正中心的熊熊烈焰毫无办法。

“前辈，不要发呆啦。”阳花说着，牵着我的手往长队末排进去。“你看，一直在队伍外面犹犹豫豫的话，排队时间不就变得更长了嘛。”

我挺直了腰板，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的排头。那是一对高中生吗？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似乎很期待即将呈现给她们的饮料。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份心情，就像真也会拉着我排长队，就为了买一份限定蛋糕一样。为了转瞬即逝的东西付出那么多的时间代价，真的划算吗？又或者说，是有什么潜在而我所不知的驱动力，驱使这些人群对排队这事充满了喜悦？

“阳花。”我问，“你自己平常会排这么长的队来买东西吗？不止是奶茶，甜点什么的也算。”

“嗯？这是什么问题啊前辈，算是窥探阳花的个人隐私了。”

偷偷跟踪过别人的家伙没资格说这话。

“一个人傻排的话不觉得有点可怜吗？”阳花说。“又不是拿钱帮别人跑腿。”

我大概懂了，带着别人排队是一种忠诚的试炼。陪伴渡过这段压抑又无聊的过程就是证明自己的赤诚。那这么一来就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真要拉着我排队，而葵并不会热衷做这种事。真内心缺乏安全感，需要我不断证明我依然忠诚且可靠，排队只是这种被动心理的一种投射而已。

当然，也可以说真只是单纯需要陪伴而已，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动机与潜在诱因。或许我也并没有那么了解真。这样解析他人的行动也只是我思考之下的产物而已，并不一定靠谱。

假设我的构思是成立的，也就是说，排长队是一种考验。那阳花为什么要拉着我排长队呢，她也是性格当中缺乏安全感的人吗？其实把话说难听点，阳花是很偏执的人，她要强又不服输，但是又不得不屈服于社会允许她活动的环境里。所以才会有这种很奇异的表现：在公司唯唯诺诺不敢出大气的妹妹头后辈，一到私下里对着自己的前辈颐指气使。一旦给了她膨胀的空间，她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扩张自我意识的领域。

这种性格的人，我真不觉得她会缺乏安全感，相反，她应该是会主动给别人安全感，证明自己是可靠者的那类人。这么说来，我心里又有了数。阳花是在向我证明她的可靠，她愿意陪我排长队，把时间与精力消磨在等待之中。虽然宣称选得并不好，借用我要请她喝东西的名义，看起来两人的行动诱因就反转了。

所以说这种人麻烦……

排了足足有半小时的队，我给阳花点了一杯烤奶奶绿加奶盖，自己点了多加冰的葡萄果乐。

“前辈，这么冷的天喝冷饮，会喝坏肚子的。”阳花把她的热饮举到我跟前。“来，不要客气，喝阳花手里这杯暖乎乎的奶茶吧！”

“你不是喝过了吗？”我摇了摇杯子，晃动杯底的冰块。天气预报说要下雪，照这个气温看来也离不远了。

“前辈好见外！明明阳花喝过酒的杯子都肯喝。”

“不是拿错了才喝的吗？你那时候就坐我边上啊。”我实在不想揭穿她，那个杯子就是阳花自己放到我手边的。这种小伎俩我一酒醒就回味过来了。

“那，反正都接触过了，也没关系的吧？”阳花继续尝试着要我喝她的饮料。

“你可能是在关心我的胃，但真是不关心我的牙。”我说，“刚喝完冷的就要我喝热的，它们受不了的。”

“前辈借口真多呢。”阳花故意把奶茶喝得呼噜噜地响，借此抗议。“前辈这种不懂少女心的人，到底是怎么被那么漂亮的人看上的？”

你问我这问题，我自己都没个答案。哪怕葵向我告白了那么多次，我依然无法找准她对我的情感脉络。别人向我输出情感是一回事，但要我理解并消化这些情感，就是另一回事。一般人早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两件互相独立的事融会贯通到一起去了；而要我领会它们，还需要些时日。

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突悟葵的内心，品味到一直被隔在心之壁垒外的温暖与甜腻、苦涩与回甘。

可至少，不是现如今，被后辈问起这种问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