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无标题

Day After Tomorrow（5/上）

──………腦袋劇痛，耳邊是強烈嗡嗡聲。

爆炸後的巨響和衝擊力過於強大，那個坐在安全玻璃碎片堆上的人一手捂住腦袋，楞楞地看著聚集在周圍的黑衣局員們，大家驚惶的臉色和動個不停的嘴巴，明顯就是對突如其來的事件最常見的反應。

但なのは什麼也聽不到，嗡嗡聲還沒退去，只能搖頭快點甩開暈眩，一手壓著牆壁把雙腿無力的身體硬撐起來。

仔細一看，四周一片狼藉。

作為實驗的替換動力爐在中心爆出黑色氣體，炸破的牆壁和玻璃碎片散落各處，なのは的臉頰和手臂都有輕微割傷，本來工作一整天已過於骯髒的外貌，現在也只能用全黑來形容了。

「……沒、沒事吧，高町一尉？！」

「喂、誰去把動力爐關掉！」

「防禦力場下降30%，快叫安全人員來！」

「──慢著！」稍微恢復點聽力，なのは仍一手按著刺痛的頭，嗓音乾啞地指示：「現在關閉就前功盡棄了！先看情況再說……！」

「但是……」操縱人員看著儀表功率，很難忤逆階級較高的她。

「不要緊，一切都在計算內，渦輪功率有改變嗎？」按住頭的掌心觸及濕滑熱液，なのは的眼角視線看到鮮血染紅了整隻手。

「60%、但、但還在上升中！」

「……爆炸也是在計算內嗎？」黑煙逐漸散去，替換動力爐也不再噴出熱氣，就在實驗室門口，伴隨著不知到來多久的黑色身影，沉柔聲音一同響起。

「艦……艦長！」所有人都愕然望向那裡，一時半刻沒人有動作。

除了なのは。

「就是知道可能會爆炸，才要全員先退離現場。」她走到替換動力爐前方，在操縱台上調整數據和輸出能源，鍵盤的滾燙溫度卻讓指尖很難工作。「釋放調整器緩衝力，微降1.2%，讓運算程式重回最初設定！三度偵測儀接上了嗎？現在功率呢？還有、請誰來冷卻一下操縱台，拜託了！」

一隻義手挪開なのは燙紅的手指，原來是Fate已經來到身旁，沒有詢問確切流程，飛快輸入的數字卻與她想做的一模一樣。

戰技教導隊出身的なのは，或許在武器研究上是專家，但在理科領域，具有博士級知識的Fate，毋庸置疑是與她並駕齊驅的出色科學家。

追根究底，這本來就是Fate的戰艦。前任Harlaown艦長殉職後，花了兩年時間親手打造，成為前線戰爭最強而有力的象徵。

要論被這艘船燙傷的痕跡，要細數被熱氣嗆傷的次數，絕沒人比Fate更多。

因為普羅米修斯不僅是一艘次元船艦，更是這裡每一個人的家。

「艦長、高町一尉！現在功率到達89%了！運作也比原始動力爐更穩定！」幾名觀測人員忍不住露出開心神色。

替換動力爐可以使用，加倍提昇能源轉換和空間跳躍移動力。更重要的是，以後不會再有擷取太多能源導致全艦機能癱瘓的事件。

也不會再有深夜被叫到船艦最底處，修理那顆頑固動力爐的不幸。

隨著其他局員放鬆下來，なのは觀察儀表平衡波動的數字，總算心安地吐出大氣。

「有人受傷嗎？」Fate問，瞄了她一眼，語氣平淡。「──除了高町教導官以外。」

「報告艦長，沒有人受傷。」研究團隊的某個人回答，同樣看了なのは一眼。「──除了高町教導官以外。」

哎嘿嘿嘿。なのは乾笑幾聲，尷尬地搔搔頭。「那我去一趟醫護──嗚哇……！」

代表撤退的宣言還沒講完，突然就發現自己被攔腰扛在肩上，面朝地板。

「Fa、Fate二佐！請、請放開我！」脹紅著臉，她兩手抓住那個人的背部衣料，不敢看向瞠目結舌的所有局員。

「清理現場，統整破損器械，把近一週功率輸出表交給輪機長和Commander Lanceter，明早staff meeting我要看到完整報告書。」Fate沒有理她，只是逕自向部下給出明確命令。「另外，高町教導官從今天起自動力爐周圍一百公尺被禁足，直到她傷勢痊癒為止。如果有人看到她出現在附近，就把她抓到我面前，我會給予執法局員兩天休假作為獎勵。」

「什──！？」なのは睜大眼睛，馬上抗議：「等、等等！Fate二佐──！」

那不是獎勵，是賄絡！而且還非常有效！

大家朗聲應是，在他們眼中，高町教導官不再是與眾人日夜努力解決核心能源的夥伴，而是能讓他們非常幸福休假兩天的支票。

Fate依然沒理她。針對差點把船從停泊空間炸飛的加害者，這是很寬容的待遇。

右手放在頑強動個不停的腰臀，黑色的艦長就這樣把人扛走了。

約莫經過兩條走廊，なのは已經懶得對局員的注目有所反應，自暴自棄地抱怨：「這個姿勢讓我腦袋更痛……」

「正適合某人熱血充腦的現況。」Fate沉聲應答：「“就是知道可能會有爆炸，才要全員先退離現場”，很顯然高町教導官忘記還有自己獨留在場。」

「高町教導官必須留下調整動力爐內部，不然其他人會受傷的。」なのは嘆息。「抱歉，我知道妳很擔心，但那場爆炸在控制下，我只是擦傷，妳看、頭上的血也止住了。」

不如說，現在會暈眩都是因為妳把我扛在肩上的緣故。なのは囁嚅反駁。

若說長高的Fateちゃん最作弊的一點，就是這個能讓她離地面很遠的懲罰。

「我不想聽妳的解釋。」平靜低緩的語調，與不自覺攬緊腰臀的手勁相違。「這麼多年來，我已經聽夠妳的解釋。妳認為自己有必須做的事，我允許妳做了，現在我也有必須做的事，而妳只能乖乖聽話。」

「但是──……我真的沒事，腦袋有點痛而已。」

「妳的腦袋比石頭還硬，難怪永遠聽不進我說的話。即使如此，還是得命令醫官檢查妳的傷勢，就像雖然知道妳不會聽，我仍得繼續說一樣。」

……呣。なのは講不過她，頹然閉起眼，接受被艦長當成小豬扛走的命運。

再次確定，Fate二佐的嘴巴真的很壞。

而且霸道得讓人束手無策。

＊＊＊

夜晚，艦長室響起開門聲，桌後的Fate從閃爍報告的螢幕中抬起頭。

「Fate媽媽，」來者是Vivio。「我聽說實驗室發生的事了，なのはさん還好嗎？」

「頭部沒有嚴重創傷，在醫官治療後睡了一整天，我想明日就會有她溜出醫護室被抓到我這裡的小插曲了。」

溫和回答，想保持嚴肅表情，卻忍不住輕輕發笑。

Vivio也笑了。「なのは媽媽一直說，自己身體很強壯。」

「她的確從未懈怠肉體鍛鍊。」Fate的眼神充滿懷念。「身體和心靈都是真正的強者，不可多得的魔導師。」

「身為女性也是不可多得吧？」Vivio這個反問，讓Fate訝異看著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所幸，Vivio也沒打算獲得答案，繼續說：「Fate媽媽，我能去醫護室探望なのはさん嗎？」

「為什麼問我？」Fate狐疑地審視那孩子。「妳每次見她都沒經過我同意，為什麼現在突然問了？」

「因為……因為、昨天在中繼站，Fate媽媽跟なのはさん吵架了，所以……」

是這件事啊。Fate嘆了口氣。

「Vivio，我們不是……那不是吵架。」把椅子往後推開，雙手放在桌緣交握，斟酌話語。最後，她這麼說：「是我不好，我對高町教導官的態度並不公平──」

“若妳還想跟他們當朋友，妳也得讓他們當妳的朋友。”

昨日莉娃的提醒浮現腦中。

根本沒給對方機會當朋友，怎能指責別人不把自己當朋友呢？

「──我應該向她道歉。她已經為我們做了許多事，不該再受到那種對待。」

「其實……我、我也是……」Vivio兩手放在大腿前，十指交叉，慚愧地吐露真相：「昨天我……說了很任性的話，讓なのはさん很困擾……很難過。」

她看起來像要哭出來。Vivio的臉上出現感同身受的悲傷。

我又、差點惹她哭了。

「必須向なのはさん道歉不可。我……不想讓她在回家後，偶然想起這裡、想起這個世界的我，卻覺得不愉快。」Vivio垂下頭，眼底累積霧氣。「我希望當她將來想起我時，會是打從心底微笑著。」

就像なのは媽媽──

她握緊雙手，下唇咬得發白。

──なのは媽媽每一次都會、笑著喊出Vivio的名字。

「……Vivio。」溫柔的聲音。Fate關掉仍在處理公務的螢幕，將椅子調整方向，抬起右手招喚。「到Fate媽媽這裡來。」

Vivio紅著眼眶走近，Fate輕握她的手，她便順勢蹲跪在面前。

「她來到這裡，讓我們知道在次元世界中，還存在著想像不到的另一個世界，而她同時也讓我們知道，不管在哪個時代，不管是怎樣的她……」Fate的音調，與微潤赤瞳隱含相同情懷。「在她心中，在她的生命裡，妳都是她最珍貴的人，是她摯愛的孩子。」

這些話，與其說是為なのは轉達心聲，更像是Fate藉此表明無法直說的心意。

Vivio總覺得，似乎有點明白了，這個人……Fate媽媽愛著人們的方式。

「等她回家，每當想起妳──而且，她絕對會想起妳──」兩手放在Vivio頰邊，Fate輕托淚痕猶濕的臉。「一定，每一次，都會露出為如今的妳感到自豪、充滿情愛的笑容。」

妳的母親比世上任何人都愛著妳。

不管何時，不論何地，都會為了Vivio趕到身邊。

只有這點千萬不要懷疑。

「……好嗎？」Fate微笑，大拇指抹去晶瑩淚珠。

「Fate媽媽──」Vivio不想這麼愛哭的，但一開口，淚水又嘩啦嘩啦滑落，可憐兮兮地邊哭邊問：「Vivio對Fate媽媽來說，也是這樣嗎？」

Fate望著她，因吃驚而忘記該回答。

「Vivio有、有讓Fate媽媽也露出笑容嗎？」用手背擦掉眼淚，肩膀因抽噎而抖顫，與豔麗外表不符的孩子氣。「Fate媽媽想起Vivio的時候，會覺得開心嗎？還是──」

連擁抱也做不到，只有濃烈的哀傷呢？

連愛也沒資格說出口，只剩窒息的傷痛？

「Vivio……我相信……儘管此時存在無窮痛苦，總有一天，依然能走向越來越好的將來。」水光迷濛的紅眸，倒映著哭泣面容。「都是因為有妳，Vivio，因為有妳在，我才能繼續這麼相信……我希望、自己會變得越來越好。」

對不起。Fate輕聲道明，我知道我從沒跟妳說過。

「我從沒跟妳說，妳也是我無以取代的家人。」

在生命裡，在戰場上，在每一次呼喚中。

妳將我從黑暗中拉回來。

是妳，一而再地拯救了我。

那個人留下的孩子──成為我內心最大的支柱。

「Fate媽媽……！」Vivio緊緊抱著Fate，手臂環繞後頸，把頭埋在金色髮絲的頸間。「Vivio比誰都喜歡Fate媽媽，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就算現在還不能聽到Fate媽媽說喜歡。

得不到Fate媽媽回抱的溫暖。

就算，兩人還擺脫不了悲傷，心裡的淚水都尚未止息。

但因為有許多夜晚，會夢到終於把Vivio抱入懷裡的Fate媽媽，所以、所以……！

「我仍是──最喜歡Fate媽媽了！」

Fate呆楞地被抱著，耳邊傳來不可置信的真實。

一直以為，Vivio在夢中拚命尋找的媽媽，是那個人……只有、那個人而已。

──Vivio、我──

抬起右手，想放在依靠自己的背上，想擁緊這個溫柔而堅強的孩子，指尖卻在觸及的最後一秒，震顫地縮回去。

這段日子以來，我到底已經離妳多遠了呢？

輕輕撫摸暗金色的頭，Fate想著這件事，等待Vivio情緒宣洩完畢。

之後，兩手放在肩膀拉開距離，她凝視那雙碧紅的異色瞳。

「我們一起想吧？向那個人道歉的方法。」唇邊揚起安撫淺笑，略微靦腆，Fate柔聲說：「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Vivio。」

「嗯！」Vivio用力點頭。「兩個人一起努力吧！嗯！」

明天，好好地向那個人道歉。

向那位傾盡一切幫助他們的女性，至少說一句，謝謝。

然後──

Vivio離開了艦長室，Fate則仍坐在椅上，望著窗外包容萬物的次元之海。

下定決心換自己主動，與她再一次……。

就從明天開始，讓我們重新當一次朋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