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华倾<清末民初文>

第84章 无标题

第三十一章 心定意决

林逸好容易缓过劲来,起身来腿发麻了手也僵直,想自嘲弄地笑一声,却不大笑得出。打盆热水进来,脱了外袄,卷起里衣的袖子,子弹擦着左臂而过,擦出了深深的灼烧弹痕,撕开那一摊血出来。


疼倒没多大疼,只看着触目,林逸拿毛巾清洗了伤口,又拿苏钦给她的白药抹在上面,正要把里衣脱下来换掉,门上叩响,响得急促慌张。


林逸皱皱眉,不欲搭理,门外声声却是苏钦心焦的喊声来。


「林逸!我知道你在家呢!开门,林逸!林逸!」


林逸被她喊得捱不过,只得匆匆随便披了件衣裳在身上,出屋去开门。


门一开,苏钦一个踉跄,几乎跌到她身上。林逸伸手去扶她,若无其事地笑说,「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看这副样子——」


苏钦闪进门,背靠着将门一插,也不说话,只扯了林逸的手把她往屋里拽。


「哎——」


林逸从没见过苏钦竟然也有这种蛮横时候的,还没回过神来,来不及反抗已被她拽进了屋,苏钦把她摁着往凳子上一坐,劈手就掀了她披在身外的衣裳来。左臂一块,尚未及换下的里衣,衣袖之上,一摊血红。


苏钦紧唇,林逸眉毛一扬,带些不平气笑说,「恒瑞这小子,说话一点儿都不算数的。」


「你还说他!他不像你,不会和你一处,总想法子来唬我!」


苏钦这句话冲口而出,未带一点思量,明明地带了十足怨气和怒意。


林逸一愣,转而赶忙收了脸上的玩笑神气,捋了袖子给她看说,「你看你看,我哪有唬你了?真的只是皮肉的小伤而已,干吗这么兴师动众的?」


苏钦也觉出适才不妥了,只低首抬起她手臂来到眼前细细地查看,的确是只伤了皮肉,心中稍微安定,连忙边放了袖子下来边问说,「就只这里吗?没伤到其他地方?」


林逸点头,苏钦替她把外衣披上扣好。


林逸看她夜里匆匆赶来,面上神色一片散乱不堪,心魄也像是失了半窍的,天差地别,全然异与平日温淡。心下一动,抬手拨开她额前跑乱刘海,手背蹭蹭她微微发红的脸颊,柔声说,「干吗这么着急来着,看把头发都跑散了。」


夜里没车,苏钦一路跑来跑得急,她向来体弱,纵使跑跑歇歇,胸口这时还仍在气喘着起伏,听了林逸话,就不自觉地下意识去拢头发。林逸话没什么,但不知怎的,脸上却又添了更深的红晕来。偏偏林逸一双眸子,清莹流转,深如秋泓,这时就直直地望着她,唇角似扬非扬,牵出将笑未笑,待着她什么般。


想到适才的慌张焦灼,苏钦心中泛起阵阵没法言说的担忧愁绪,身子一倾,上前抱住她说,「林逸,你应我件事儿吧。」


「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先应了我再说。」


林逸哭笑不得,苏钦这句话,怎么就生出了女儿家的横蛮不讲理来?


「那不成,你还是先说说什么事,我能应你的自然应你。」


苏钦把她搂得更紧,下了什么很大决意般,伏在她耳边说,


「林逸,回英国去吧。」


她这话是贴着林逸耳边而出,说得轻柔浅淡,一句话,却炸得撕裂林逸耳廓,之前怎样的柔软温暖心绪都顿时被冷凝了下去。


林逸解开苏钦搂着她的手,轻推开她说,「我在这儿,碍着了苏钦么?」


苏钦一怔,转眼那时,眼中竟不听使唤地蒸腾起蒙蒙水光来,林逸看不过,落在眼里逼得她难过心痛,只别过脸去不看她眼。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我打早就不该把你扯进来,你打早就应该回到英国去的。


我真的从来就不曾去想,从来就没存了这个指望,竟然能在十年之后再见到林逸的。见了你,看着你那么好,过得那般安平,我心里也高兴。你原本就是不喜欢中国的,我怎么能破坏那样的好打碎那般的安平,把你困在中国?


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儿的话——有什么事儿的话,我——」


「什么事都不会有。」


林逸打断她话,抓了她手靠在胸口,「我总记得有个人在为我忧心着记挂着。伤了那人的心,怕是连枪炮子弹也会长了眼的舍不得。」


苏钦手粘湿冰凉,林逸心疼不过地裹进了衣里,苏钦手挨着她胸口,只觉着腾腾地散着热气,又是柔软,又是温暖,她鼓噪的心跳就撕裂了指尖怦怦地沁到了苏钦心底,苏钦有些不安,却也没抽出手来,看着她不言语,脸上不知该摆了如何神色。


林逸就是这样,犀利刻薄的是这张嘴,冷淡克制的也是这张嘴,说些蜜透人心最最唬人话的还是这张嘴。听了她话,教人哭不是笑不是,恼不得却也欢喜不得。真想知道排开那些蛊惑话语,背后被孤零而出的林逸,是否会有她故意藏于人前的深意。


林逸起身来,脸上神色微变,说,「我已经应了沈先生在先,暂时不会离开中国。无管能施行与否,也不计较要被人去怎样言说,罄尽一生心力,立中国古今未有之法,先生只这一点的坚持,就足够让我屈折叹服。所以我答应他,至少参与拟订这一批律法。我没有先生那般的胸怀容纳,但应了沈先生的事也当尽我所能一力做到。」


苏钦看林逸暗夜灯光下的沉峻面色,眼中坚定流转的眸光。


「何况——」


林逸侧身挪到她身边,俯首下来轻声道,「我也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你,苏钦。


苏钦恍神,这晚的心智,这晚的绪念,这晚的所为,原本根本就不似她苏钦平日里的举动。可明明,却明明,就这样做了,不管怎样惊诧了旁人的眼,不管怎样依违了自己心中的定念。她此时此刻就不想推开,就不想避让,就只想这么地贴在她怀里,满满的依偎相亲,这么才是她真实想要的心意。


对于林逸,一直以来那些隐隐的心曲,她拿不定,没有把握,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思。而偏偏林逸的明媚张扬,行事的恣意疏狂,话说得石破天惊,她就害怕了,有时候就想躲着她,疏远她,避开她,可见不着又想,争吵了又落寞。这些心思,她不会去与人说,更不会对林逸说,甚至连自己也不去刻意触碰,指望着烂在心里,不敢去究个明理。


苏钦反手,不由紧搂住林逸肩背,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去管它,也不想再去多猜度林逸心中所想。当下,就只想抱着她,搂着她,知道她好好儿的,心中就宽松,就泰然,就一无所求。


喉间一热,话就来不及多经掂量地脱口而出,「我也舍不得你,林逸。」


苏钦自怀中,摸了折得齐整的一个小纸包出来,递到林逸手掌心中,收指握好。


「这包你先收着,赶明儿个回家我再配两幅给你送过来。」


林逸看那纸包,会意过来,忙要递回到她手上,「我不要。」


苏钦却收手避开她,不让她还过来。


「我知道,冷凝散是续命奇药,是苏家从不外泄的传世药方。除了危难关头,由苏家人亲自给的救人性命外,平日里无病无灾从不施与旁人,而且一次一幅,并不多给。我说得可对?」


苏钦点头,「不错,这是苏家的祖训。」


「既然这样,不要破了这戒才好。」


苏钦笑笑,「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个什么条戒的吗?我没提及,怎么倒自个儿在意起来了?」


「有些可不在意,有些还是需在意。」


「那这次便算个特例,林逸——林逸不算是一般旁的人。想来爹娘在世,也不会责怪我的。」


林逸听了心中喜欢,也就不和她多扭捏推辞,收在身上放好了。


苏钦在林逸屋里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林逸送她回去,两人说笑着开门。才打开门,却赫然看到林承业在门外,林逸立时熄了一脸的欢颜,锁紧眉心,脸色沉下去。


林承业本只是为了来找林逸,林逸在京师做些什么他从不敢过问,他前几天都来过,但林逸屋里总没有人。这天就想着起一个大早,她总该在屋里吧。来得早了,也不敢敲门去唤她,怕她还在睡觉,怕吵得她恼了,就候在门外等着,等她自个儿出来。却没想到门一开,见着了林逸,也不期然见着眼前这个陌生女孩儿来。


林承业只一瞟那女孩,便觉得和苏家人像,一看就像,林逸脸上不悦,他却不好问起来。倒是苏钦主动先开了口,笑盈盈地说,「是林叔叔吧,您早啊。」


林逸一愣,林承业也是一愣。听她口中称了『林叔叔』,面上诚挚,并没有作伪之态。林承业对于十年前的事,始终耿耿与心,再加上林逸上次讥讽,成了梗在心中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没料到苏钦盈盈一笑,什么都笑得云淡风清,不埋怨,不记恨,一仍旧贯。


林承业心中酸涩,只得回一声说,「苏大小姐也早。」


没想到苏钦笑出声来,「什么苏大小姐啊,林叔叔还和小时候一样叫我小名儿才好。」


林承业尴尬一笑,却叫不出口来。


林逸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说,「没什么事了吧,没事我可先走了。」说罢拉着苏钦就走。


苏钦却暗里扯住她,低声说,「林逸!」


林承业有些不自在,连忙道,「我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许久没见你回家来,所以——」


「我知道了,我今晚上过去就是了。」


苏钦看林承业走远,叹口气说,「林逸,别这样对你爹。」


「那我该怎样对他?!我没苏钦你这么好脾气大肚量,你真的——就一点不记恨林家么?」


「记恨?我谁都不记恨,再说,这也不是林家的错儿。」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林逸听这句话心中没来由地一『咯噔』,看苏钦脸上一派的安由天命。


晚上过去林家吃饭,难得的是林卓也在,林逸想起上次在戏院中见到他的景象来,心中虽有些许好奇,但她和林卓隔着生疏,也没有去问什么说什么。


饭吃到一半,就听得林默说,「我听闻苏家的人已经回来了。」


众人俱一愣,纪渊大概猜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承业放下碗筷来,只有林卓和林逸自顾自地吃着饭,不动半点声色。


「爹——我记着没错儿的话,林家和苏家是结了亲的吧,逸儿也不小了,既然苏家的人回来了,您看这事儿——」


她知道林承业这些年来一直对苏家心有愧欠,如果苏家人不提出,他是绝然不会主动去退掉这门亲事的。


林承业心中,也自有他的矛盾挣扎。这门亲事,是当初林苏两家交好结下,苏沛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鲁莽浮躁了些,但心地是不坏的,假以时日磨砺也能成器。而林逸小时候的性子跟个假小子似的,不像个女孩儿家,换了谁躲都躲不过来,倒是和苏家兄妹性子相投,日日玩在一处也相处安合,所以才定了这门亲事下来。


庚子年事后,如今再要他言退这门亲事,与人口实无异于落井下石嫌贫爱富,与他自己的心来说更是不忍,因而是万般的不能。然而偏偏这个女儿是林逸,不说他不舍得把这个女儿嫁出去,今时今日的林逸,已经根本不是他这个挂着空头父亲名义的林承业所能左右的。


这顿的功夫,林逸已经吃完了饭,正好放下碗筷来,脸上仍是毫无声情,见不着恼怒,也看不出什么心思。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姐姐费心。」


「这话新鲜了,婚姻大事怎么能是你自个儿的事情,这门亲事是爹当年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是被拿来当儿戏的吗?不要以为出过洋,喝过几年洋墨水,这儿是林家,是大清,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尊着大清的礼法,顾着林家的脸面。」


林逸听到这里,眉端轻扬,众人都以为她要发作了起来,谁知林逸没怎样,只听得啪一声砸了碗盘在地的声响,却是林卓踢翻了凳子起身来,一脸的怒气张扬,指着林默说,「现在都什么年岁了,还什么狗屁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众人的脸都一白,他这话不单骂林默,连着他爹娘也一并骂了进去,当真是大大的忤逆不孝。


林承业也起了怒,砰地拍了桌子,厉声道,「放肆!」


「怎么着了,我又怎么着了——」


林卓毫无畏惧的一幅吊儿郎当模样,「既然我父母健在,由不得姐姐来管事儿吧。」说着挥挥袖,离席自顾自地出门走了。


林承业面色铁青,林默也被他气得脸色青白,纪渊忙着在一边温言相劝。其余各人都面面相觑,不由在心中泛起了嘀咕,林默这一举明明是针对了林逸,正主儿还没怎的,却怎么,惹得林卓这一腔没来由的怒火来。


本帖最后由 sdbtkq77 于 2006-12-29 20:0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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