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sdbtkq77 于 2010-7-1 11:48 编辑

第七十一章

「小冉，你回来了！你看这是谁来了？」

叶小冉看苏镗脸上的酒窝深出了印子，笑得亮晶晶的眼睛都流光溢彩，父生子相，当真是和见了巧克力的苏振一般。她抬眼一看起身来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柔顺乖巧和善可亲，一个神采奕奕气度风流。高些穿洋装的姑娘起身时便对着她微微点头一笑算是招呼，她还没说话，那个长得清清白白的姑娘也开口了，「七嫂！」

「这就是跟你说过的，我姑妈家的表妹苏钦了。怎么样，没见过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吧？」

哦——叶小冉脸上展开一副「怪不得如此」的深长意味，果然是姑苏水乡里长出来的温软文秀的女孩儿，给苏镗当妹妹，他当然是要爱的了。

苏镗介绍完这边厢，立马又一个步子跨到叶小冉身边，轻轻一搂她肩膀，笑说，「叫得没错，这便是你七表嫂叶小冉了！」又指了林逸说，「这位林逸小姐，是随苏钦一块来的。说到古玩一行，我还须得向她讨教呢。」

叶小冉含笑瞪他一眼，甩开他手，径自走到苏钦和林逸面前，拍拍手道，「他呀，整天就知道和他的那些瓶瓶罐罐打交道，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呢。苏钦，你也别叫我七嫂了，我俩的年纪还指不定谁大些，不如我们三个来排排辈，怎样？」

天知道叶小冉是个多开朗快活的脾气，才会教出苏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调皮鬼，她这么直接随意又这么理所当然，便连受西式教育长大的林逸一时间都愣住了。素闻鄂人多心直口快行事恣意，她们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三个人按生辰排下来，倒是林逸最大，叶小冉第二，苏钦最小。差了不过一岁半岁，叶小冉自然就更不依被随着苏镗叫了。她虽是四岁苏振的母亲，天真气已不再有，灵动俏皮却又是另一般风情。林逸苏钦初落楚地，虽都是第一次见这般女子，但她们两个往心深处俱是宽达性子，稍处就觉得这人有说不出的亲近可爱。

三个人闹腾得亲热的时候，另一边的两父子为了叶小冉带回来的那一罐巧克力却简直要打起架来。

「这又是怎么了？」

小苏振正掀着鼻子努力攀上父亲高举着巧克力罐的手臂呢。闻得救兵到来，鼻翼抽一抽，回过身来咧嘴做一个哭相，声气没出，白净的鼻头上倒先渗出莹亮的汗了。

「姑妈！」苏振一瞥叶小冉神情，便知父母亲是统一阵线的攻防同盟。那声问明明是叶小冉所发，一个侧身，却倒向苏钦怀里了。

「巧克力，姑妈！巧克力！」苏钦低头望一眼拖着她胳膊一脸狡黠求助无门的侄儿，又抬头望一眼七哥七嫂。这一望，就先把苏镗给叫下阵来。

「死小子，就知道吃咖啡巧克力，小心哪天变了黑小鬼！」叶小冉低声笑骂一句，接过苏镗的手，将巧克力搁在了桌面上。

「得了得了，他这样，还不都是你和岳父大人给惯的。」

苏镗话说得无奈，却伸手去捋捋叶小冉头发，倒颇似安慰她了。

苏振对父母亲的话置若罔闻，早伸着他雪白的小胳膊去揭巧克力罐的盖子了。揭开了，细长的小腿儿一蹬，把罐子抱在怀里蹦下位子来，恭恭敬敬地捧到苏钦面前，「姑姑，给。」

姑姑完了是漂亮阿姨，父亲和母亲，苏振挨个儿捧了一圈，才心满意足地坐定下来，换了几个大人的相对一笑。

叶小冉这边挪到二人身边，一手扯了一个，便往楼上走，「你们来得可好，我这边正巧有好东西与你们看呢。」

两人跟着叶小冉一进屋子便愣了，林逸看一眼满屋子高低错落的各样衫袍裙裤，笑说，「你们近来不是想开个服装展会吧？」

这叶家祖上做的是绸缎生意，几代下来已颇有根基。因苏镗跟外国人来往颇多，又借了女婿的关系，对上至北地，下到南国，远及西欧各国当下流行何些款式面料的服饰都了如指掌，后来便兼替人设计裁减衣服。武汉身为中国大都市，女子的眼界就也不同平常中国城市，穿衣上无不追求万般风姿各展妖娆。叶家渐渐便主营量体裁衣的生意，绸缎买卖反而成了副业了。

许是命里该是女儿命，叶家一连三个生的都是女孩儿家。那叶家的老爷也达观知命，虽心有遗憾，对几个女儿倒也宝贝得紧。尤其叶小冉，嫁在了武汉，十日里便有三四日都是往娘家去的。叶家做了新式衣服，免不了要依样留个一件半件给这女儿，也不想叶小冉再是个爱美女子，一日一轮，也穿不来这许多衣服。时日一长，自家的小楼粉饰一新，挂个招牌，倒可以开张大吉做个服装店了。

苏钦趁着叶小冉取东西的当口，笑着捏了一把林逸脸颊，「这下可称你心意了？」

原来林逸除了爱好骑射网球外，生平另一大兴致却是淘换时兴衣服。她虽不喜欢胭脂水粉，对别致奇巧的绢花步摇，约指耳坠之类却是有独钟，尝在京师之时便常常为此不吝尽散钱财。无奈京师虽贵为国之都城，时至今日风气却依旧守旧迂腐，竟每每叫她长吁短叹不能尽兴。

林逸听了她话不由咧嘴展颜地笑，笑得简直连心肝儿都活蹦乱跳出来。苏钦又好气又好笑，碍得叶小冉在旁边，只得狠狠瞪她一眼。

穿衣一事，叶小冉在家自小耳濡目染，看女子的眼光是毒辣非常。林逸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一立而风姿卓绝，偏偏生来两分少年侠气，倒很是适合素练重裙著地飘；苏钦则是极为清和安顺女子，灵秀绰约，拿一身细微处方能显山露水的衫裙罩住正好。三个女人把衣服换了一圈，又并着把叶小冉的鸾钗簪花，耳环挂坠都胡插乱戴了一通，好一顿叽叽喳喳下来，林逸和苏钦一声声「小冉」就叫得分外熟稔了。

换好了衣服下楼吃饭，叶小冉老早便瞅见楼下的苏镗甚不甘愿的一张脸。她心中轻轻一阵笑，她与苏镗夫妻连心，便是闭着眼都能将他心中所想猜个十之八九，你当她是不懂得苏镗那么点心思么？

搁了碗筷，叶小冉便眼睛里边转了一个眼波给苏镗暗暗送了，边一手牵了林逸，「你们初来乍到，想必还不曾有个人引着四下转悠转悠。我不知京师是何等模样，不过这武汉三镇嘛，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此地可是一等一的风流好地方。」

她话音刚落，一边的苏镗也早上前去拽了苏钦手过来，「不成不成，我这个妹妹，最受不得劳累，也好清静，你要把她带到那五方杂处的市面上，也待歇息两日再说。」

苏钦觉着手被紧了紧，会心一笑，道，「我倒真觉着乏了。」

这夫妻两个一唱一和，殊不知苏钦林逸两个，自小就被说成两颗枝蔓相连的成双星子，骨子里透着相亲相知，指尖一碰都通透对方心意。你看苏钦站在苏镗的身边，一个眉眼温弱，一个气宇昂扬，又都一般长身玉立，一般的纯挚颜色，连林逸都觉着这么般配，活该是一对兄妹。她自然眉开眼笑地应和，「既是这样，小冉，你便陪着我出去走一走吧。」

叶小冉点头，转个身也扯过苏振来，「走吧。」

苏振却跟条活蹦乱跳的小泥鳅一般，扭着身子要从母亲手掌里挣扎出去。诶，怎么就算上他了？他可是想陪着姑妈的，他不知为何笃定这个姑妈会疼他宠他，在做了错事父母亲打屁股的时候替他求情。可又不单单只是这般，他从不知道在他那行事轰烈的母亲和姨妈之外还存在这样一种女人，像水一般，滑溜溜的，冰冷冷的，前呼后拥着他要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他倒不害怕，便安安稳稳，大大方方地承受了。他只是想知道，那未知名的远方究竟有什么在待着他呢？

人世中有种第一眼相见的缘分，便这样在面对着二十一岁苏钦的四岁苏振心中就此安营扎寨了。

「我要陪着姑妈！」

小苏振往父亲身边一立，昂首挺胸，二十年后又一个时代青年苏镗。那眼神，天真无辜，坚决狡猾，刹那把四个大人善意的话里有话垒起的围场搅得天翻地覆。

「你留在家里做什么，也不怕聒噪得搅了你姑妈的耳根清净！」

叶小冉的红脸既出，自然有小白脸要紧随而上，「振儿，不知道大汉口哪家的巧克力味道最好。你带一带路，巧克力管到你吃够。如何？」第一次哄小孩儿的林逸弯下身来，伏在苏振耳边低声细语，轻言浅笑。

苏振满月般的小脸上眼珠子骨碌一转，在心里飞快地打了个小算盘。姑妈回来还可以再见，到底是巧克力的魅力更大些。忙应声说，「好的好的。」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谢谢阿姨！」林逸给他叫得面上一紧，心下大为怅然。

出了门捱不过苏振吵吵闹闹地恳求，叶小冉便带了他到顺和居去吃烧梅。顺和居是英租界内长江边上经营烧梅的一家小馆子，因其用料十足，味又鲜美，常年都有不少的食客。三个人挑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对着江面上一眼望去米字旗高张的英国商船军舰。这情景便如当初林逸刚落中国时在上海江面入海口看到的情景同出一辙，她照理该见惯不惊，但却正如苏沛所言，她因离开中国日久，回国后又偏安京师，对中国世相民情毕竟所知所见极为有限，见了此景，竟还是有些微怔了。

叶小冉手托了下巴看林逸，笑道，「你千里迢迢一趟，总不是单单为了陪苏钦回家吧？」

「也不完全是。我一直都窝在京师，这趟陪苏钦出门走走，也正好看看四下风景。」

叶小冉听了这话，不由低低一笑，「武汉现下可没什么好风景可看，你若要看风景，就万不该到武汉来。」

林逸听出她话里有话，待想细问。叶小冉捋捋头发，手半撑着下巴似有若无地瞟着窗外道，「我家祖居汉口，听闻当初沿长江的一带，每年夏时水来，官府所筑堤防便溃若散沙，无人敢居，历经数代都不过一片荒滩沼泽。及至后来汉口开埠，英国人又修筑新堤，汉口才始有如今的繁盛。」

林逸听她提到英国，又想到曾经和和苏沛科林的争论，心中一时有些百味杂陈，到底有点接不上话了。叶小冉见她不说话，倒不以为意，摸摸一边苏振的脑袋。苏振抬头看他的母亲，滴溜着眼睛，包了一嘴的桔饼肉丁葡萄干，很是安静，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母亲方才一星半点的话。突然努力咽下嘴里嚼了一半的烧梅，抻着脖子对着林逸身后喊，「顾叔叔！」

林逸听得身后脚步渐近，脚步停下，身后人也随之开了腔，「小冉。」

谁知叶小冉并不领他情，横眉一瞥道，「别瞎套近乎!」

「那叶美人——」来人话音未落，跟转过头来看他的林逸眼神一碰，两人俱都怔住。顾大海深深看她一眼，看过之后便边笑边大大方方在林逸旁边坐下来。叶小冉瞧他坐下后就盯着林逸不放，不由在桌上轻轻摁住林逸手指，向顾大海道，「你都孩子爹的人了，什么时候收收你那浪荡性子。」

顾大海这回却不如往常服帖地受教训，仍旧不眨眼地看着林逸道，「小冉你这回可错怪我了。」

叶小冉愣住，就见林逸也偏头盯着顾大海，半晌道，「没想到能在武汉碰上你，海炮仗。」

顾大海闻言哈哈大笑，听出了话里的几分怨气。摸一把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似乎因诨号被美女记得还颇有点得意，「你若有空，这两天该到我那里去坐一坐。算我欠你的，这么些年没见，也叫我招呼招呼你。」

说罢转头又对着一头雾水的叶小冉道，「这几天会里颇多分歧，我被此等烂事缠得脱不开身，一直没见着小秋。今天正巧碰见你，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妥是妥当了。只是我怕你们还不曾做成什么事情，自己先要打个头破血流了。」

顾大海听了叶小冉一句妥当，心便彻底放下来。对于她旁的话倒没怎么往心里去，笑得极开朗，「西谚有云，条条大道通罗马。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嘛。」

顾大海讲完了这话，告个辞，拍拍身起来便又匆匆要走了。走之前从前胸口袋里掏出笔纸来，哗哗划了几笔递给林逸，低声叮嘱说，「你要找我就这两天过来，多过几天怕——」，他想到这里又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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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武汉，午后的风又湿又暖，轻巧巧地便掀开了薄纱的帘子探头进来。壁橱上的西洋钟铛铛铛铛响过了四声，苏钦抿一小口端上来的茶，不动声色地掩了茶盏盖子放到一边，垂手下来只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苏镗，并不多说话。

苏镗啜一口新沏上的茶，在昏昏欲睡的午后顿时给棱棱的金石之气激得一阵清明。他人一灵醒，突地拍拍脑袋，赶紧上前去把苏钦手边的茶盏推开，连声道，「怪我怪我，都被老萨给带坏了。这茶你喝来想是十分杀口的，我上个礼拜托人从安徽捎了涌溪火青过来，那茶才适合给你这种女孩儿家喝呢。丁姐，丁姐——」

「七哥！」

苏镗给她叫得一愣。他那边笑边略紧着眉头的妹妹，怕是觉得叫得大声了，不好意思地低眉敛目下去，黑漆漆的发上叫暖湿的风捎带来的细碎阳光铺了一层茸茸的金毫，脸上也随之落了他之前不曾留意过的，深深浅浅的风霜。

苏镗心惊，竟然一个大痛。上前去两步搭上她肩膀，轻轻捏她肩胛，「我是你七哥，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叫我好好看看你，多少年了，我那年去找你都找不着，你到哪里去了？」

苏钦微抬头，耳上坠子的流苏闪在漾着浮尘的空气里。她的小哥哥，青薄的下巴上细小的碴儿正在冒出头，这么可亲又可爱地正低着头跟她说着话呢，她不由把手掌盖上去，「胡子该刮了，七哥。」

单薄的脸上两条很是秀气的眉毛一撇，苏钦便笑起来。蜻蜓点水般亮堂堂的笑容给灰蓝的天光照一照，明明许多悲怨忧愁还挂在脸上，却又连始终略紧着眉头团起的皮肤都是簇新的。

「我不过出去走了一趟，只是走得远了些罢了。」

她话说得随意而至，要绽的花骨朵一般，安定清静地落在了盈膝的积雪里，开得没有声息。苏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你原来又回到京师去了。你身体一向也不是很好，不如过来武汉吧，苏钦。」

苏镗的手又捏一捏她的肩膀，一句话讲得自然又妥帖，仿若十几年的时光在他这里是全不算数的，他喝一声撤，所有的陌生疏远就都兵败如山倒了。苏钦只是笑了笑，既不推辞也没答应，一只手拿起来静静附在肩上那只温暖而殷情切切的手上，半偏过脸去，「不碍事的，七哥。不碍事的。」

秋光那么明净，灰蓝的光更亮了，浮灰犹如躁动一般飘来荡去，衬在其中的人静静立着，反倒就安平得不能再多半句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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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 鉴于我肚子里墨水太少的关系，部分章节名会暂时空下来，以后有空再慢慢补吧;

P.S.2 因为好像看到有老乡的样子，稍微说明一下，此章中出现的“烧梅”不是现在武汉的烧梅，是过去的湖北黄州烧煤，不是一样东西，用料不同；

P.S 3 写文时间跨度拉得太长，写得断断续续，如果有写完的可能一定要从头改过的，大家有什么问题和意见都可以说。虽然我超级容易被伤到个性又有点傲骄（我好不要脸，我可不是在威胁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