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华倾<清末民初文>

第119章 无标题

第四十八章 革命风潮日千丈

「当真是苏沛?」


恒瑞点头,林逸随即蹙眉,「肃亲王那边口风怎样?」


「听肃亲王口气,应是颇为同情革命党的,亦惧怕日后党祸日夕相寻,想来会去劝说摄政王从轻处理,就不知摄政王那边如何打算了。」


林逸稍舒口气,不管怎样,好歹有肃亲王出面,谁都撒手不管的话其罪必死无疑,剩下权且看摄政王那边怎样。福祸一半在人一半在天,人事已尽,余的唯有听天命。此事林逸实在无从搭手,全凭恒瑞在其中尽心竭力相帮,即便知道恒瑞对苏钦有情意,林逸却也不得不感佩这男子的大义肝肠。恒瑞看出她眼中感激神色,不等她开口忙抢道,「这谢字我自然会向苏大小姐讨过,倒不必林二小姐代为开口了。」


林逸听他话中有调侃又笑得朗朗,细想来,自己倒也的确没有代苏钦言谢的理儿,这个谢字也就压在喉间心头没出口了。


善耆遂到醇亲王府为几人说项,言道,「冤仇宜解不宜结,革命党岂非几人乎?即使来一个,捕一个,但是冤冤相报,何时始已。」


载沣态度,对这几人原本是杀无赦的,但肃亲王说了话,不得不从轻发落,都判了永远监禁,以示清廷之开明,亦可软化革命党人。善耆此后便将苏沛与与其一道被捕的汪兆名、黄复生移至他民政部的监狱中,住在裱糊一新的居所中,伦贝子和肃亲王都曾亲视探望。这次刺杀,苏沛本抱了必死的心,丝毫不愿屈就,宁为满人刀下鬼,也万不愿受其所谓的宽仁恩惠。但眼见这次刺杀当头的汪兆名态度日渐软化,日夜劝说他留得此命,日后当为革命捐身,苏沛也就暂时死心下来,静待出狱之日再谋他算。


恒瑞带回消息与林逸,二人不由都喜上眉梢。恒瑞放下心来,余下事情托了林逸,苏钦面也没见,径自启程离京回江苏去了。林逸知他怕见了苏钦面苏钦必定感激,又多一番客套繁缛。只做当做的,并不求她什么感念,这心林逸懂得。


林逸急不可耐地要将这好事告诉苏钦,也没管天色多暗了,这日就赶到苏家,急急地唤人来开门。莫忻不知何故不在家中,苏钦亲自来开的门,耽搁了一阵,林逸只道她是睡下了,面上喜滋滋地开门见了苏钦就拉了她手往里去了,倒没多在意苏钦脸上猝然慌张。


「苏钦,我可有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你说呢。」


「哦?」苏钦稍有些环顾左右地心不在焉,不过也对难得从林逸口中脱出的这件『天大的』好事十分兴趣。看林逸神情是极欢喜的,笑笑地眯了眼睛看她。


「敢情是什么好事儿,能叫林二小姐高兴成这样?」


「说得这事还多亏了恒瑞,只可惜他在江苏脱不开身,早早就走了,故此要我捎个话来给你。」


这说辞恒瑞没教她,她也知道该怎样应付苏钦,苏钦自然也听得出来其中意味,不由笑笑林逸何时也学会打这官腔来了?


「苏沛回来了。」


苏钦尚还琢磨着,没准备间突然就听她道了这话出来,一时只剩惊得无从言语表情,只管瞪了眼看她。林逸故意,早知她会有这般神情,不住颇有兴致地打量,迎上她又惊又喜却不知从何问起目光。


正此时,门外却『咯噔』一声响,苏钦面色微变,赶忙要上前开门看个究竟,林逸动作却比她快许多,赶在她前面开了门来。


迎面是个青年男子,看来想是要躲避,却已不及,和拉开门来的林逸眉目激荡间对个正着。两人都略略一惊,林逸这才细念起苏钦从开门起适才不自在表情,思绪回转间,那青年男子神色已回转过来,倒不避嫌,大方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温佐生。窃人言于门外,本非君子所为,在下先行赔罪。但仍想冒昧问小姐一句,苏沛他们怎样了?」


林逸面对面地这时看他,生得面如昆山之玉,精神澄明色气丰勃,看来并不是经戎马的人,很有几分书卷气,好在说话不拖曳,精爽简当处林逸还喜欢。如他所言,窃人言于门外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丈夫行径。再者,依中国的理儿,苏钦未嫁,这两人倒不知处在一处屋檐下多久了,按苏钦的性子,如此不避嫌隙倒是难得。


又听他问到苏沛,神情关切不似作伪,两人关系定然不浅。林逸此时心下已有几分猜度,却淡淡也不开口,那人见林逸并无多说的意思,也极知趣地换了话头说,「小姐可否告知我,苏沛他们是否安好?」


林逸点点头,那人也就不再多问,朝苏钦望来,苏钦微微点头,那人告个辞便先回房间里去了。


苏钦进门,林逸随在她身后,反手插了门,作势开窗朝外张望,语有戏谑说,「但愿这次可没人在门外头偷听了才好。」


苏钦忍不住轻笑,原怕她会发作什么出来,却见她仍旧谈笑自若,心下不禁一阵恍惚。想自林逸回中国后,即便苏钦小时与她一同长大情逾姐妹,相比起旁人来如何了然她脾性,林逸而今遇事渐渐的收敛镇定,应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仍是一点都不错。


林逸见着苏钦愣神,在她面前摇摇手道,「真新鲜了,苏钦倒不急着问问苏沛的事么?」


苏钦回神过来,林逸方才语出得过于猝然,又被那青年男子所打断,这么一搅和,苏钦的思绪便如林逸所讲的电路短路般,一时竟接不上了。念着林逸和那男子间的一问一答,询问苏沛是否安好?道是苏沛出了什么事儿了么?那男子又怎会和苏沛这般熟稔,莫非——


莫非——


「苏沛现下正在民政部的大牢里。不过你大可安心,肃亲王待他们是极好的,所以我才道这事说来要多谢恒瑞。」


「难道哥哥他——」


「没错。前阵子闹得城内外沸沸扬扬,妇孺皆知的刺杀摄政王一案中,正有苏沛。」


苏钦愣住,「怎会的?哥哥他,不是到东洋去了吗?」


「你或许不知,海外学生中,留日学生正是革命思想传播最为广泛,言行也最为激进的一群。我想,依苏沛的个性和际遇,是极容易受到革命党蛊惑的。」


林逸不愿重提苏家惨烈往事,只以『际遇』一词浅浅带过,苏钦也自能明白她体贴。冲动鲁莽,行事妄为,林逸仅存不多的印象中,苏沛便只是如此的,苏钦更知道庚子事后苏沛对于清廷和满洲人有了怎样不辨青红皂白的仇恨与反抗。


此事乍听来让人惊诧,在今时今日革命风潮一日千丈的情势下,细究来却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别多担心,有肃亲王代为说项,只是关得一阵,并无性命之忧,过些时日再想些法子就能出来与你相见了。」


苏钦感激,「谢谢你,林逸。」


「这谢你还是亲自跟恒瑞道吧,他可没有授予我代为接受的权利。」


苏钦听她说得打趣,也彻彻底底放下心来。才舒口气,林逸却接连道,「那么另外一件事,总该稍稍与我解释一二吧。」


「你这会儿倒忍不住了,适才可沉得住气。」


林逸听她调侃,「方才是方才,我总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驳你的脸面吧。何况,我自然知道你不说必定有你的理由。你若不愿说,我也万不能勉强。」


「我几时又说不与你说了?」


苏钦听她话中隐约仍是有些责怪赌气意味,嘴角又忍不住轻轻带了笑出来,这林逸,岂不是还是那个林逸么?


「那人既然问得出哥哥来,你该也大致猜到一二了。」


林逸点头,不插话听她继续说。


「你可听得去年年初在上海码头谋刺海军大臣载洵的革命党人一事?」


林逸听到此话,不禁失笑,「我看这革命党不如改成暗杀党好了。」


苏钦听她口舌无德,稍瞪她一眼,林逸吐吐舌头低了头再不作声,静静听苏钦道来。


「四天前我夜诊归来在巷口碰巧遇见他受伤,起初并不知他身份,但他据实相告,才知他原是此案中尚未被抓捕的一名革命党。但他既告之以实情,我不能做不义之事,故而留他在苏家养伤,也能暂为躲避官府。」


苏钦虽对革命党认识尚浅,但清廷皇帝昏聩,官吏贪暴,更又谄媚外人,内致民不聊生,外致疆土沦丧,国人见之无不泣血。她虽也还不能尽知君主立宪与民主共和差异几多,不能预料革命势起是否会令中国如法国革命那般荆榛遍目,血流成河。但她便知救人死伤是医生职责,即便要断人生死也由不得医生之手。


医者只救人,不伤人。


这点在她进入到协和医科学校后日渐更为清晰深刻起来。她从未如此地懂得救人生死那不止是她苏家一脉的祖训,更是为医者不可背弃的职责。在这一点上,这个古老落后东方国度的大夫,和新兴的欧洲医生们并没有差别。


「我应过他,这事儿绝对不与旁人说。再者,他毕竟还是朝廷的逃犯,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有牵连的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林逸语气摆得重,脸上却云淡风清,一如理所当然。


「你的事就与我有牵连。」


苏钦又听她蛮横,看她神情蛮横得似乎还在情在理,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这事儿也没错,只是他伤好了早些走便是。我看他既然能在门外偷听,伤也应该好利索了吧。」林逸仗着说的是实情,理直气壮得很,嘴皮子底下丝毫不留情面。


「林逸——」


苏钦觉着好气,言下又责怪不起来。这人,怎么对温佐生就这幅得理不饶人的刻薄性子?


这边两人言归此处,那边厢房中,温佐生也正心绪万千。上次在上海谋刺载洵事败,清廷事后防备更甚,再无从下手,他一直只能蛰伏静待,苦于没有良机。前些日子在武汉同盟会中听闻汪兆名、黄复生、苏沛等人意欲进京行刺摄政王,便潜到北京来,希望能与三人暗中接应,如能一举事成,一则令敌人胆丧,二则鼓同志意气,虽死亦荣,岂能甘做亡国奴?!哪知他操之过急筹事不密,接应途中事泄为官府抓捕,受了枪伤,幸而为苏钦所救才保得一命。


他这次又得大难不死逃过此劫,却因自己急躁不慎累得苏沛三人被捕入狱,恨不得以身相代,死了才好。苏钦虽知道他是革命党,温佐生怕拖累于她,其中细由却是没有跟她讲明。苏家一向少有人来,今次林逸深夜造访,来得猝然,温佐生只怕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来苏家捉捕他,这才暗中屈身于门外,见得情形不对早日离开苏家,免得牵连苏钦。先听到来人是年轻女子声音,又听苏钦与她讲话口气十分亲熟,无非是朋友姐妹。心下稍宽,刚要离开却猛听得来人口中道出『苏沛』名姓来,一惊之下,不小心绊倒了门外瓦罐,引得两人出屋来。


好歹听林逸捎带来苏沛等人平安无事的消息,愧疚之外安心不少。林逸出门来时他还稍稍惊诧,看那女子着的是普通斜襟常服,抬眼挑眉,应答接物却颇有恣意风流。摆的是淡散爱理不理神情,温佐生与她正对正地目光相接处,又见她目有精芒暗露。心下自暗暗留心,这女子怕是不见得简单。


他亦觉得蹊跷,这时细细在脑中将苏钦和苏沛的眉眼神态描摹一番,看来一点儿也不像。但却刺破眉心一股冲天气,苏沛气戾现于外,苏钦气清隐于内,这点是极相像的。


莫非真是这般缘分?温佐生笑笑,不禁想着苏钦和苏沛全然不同性子,那么温婉柔顺一个女孩儿,当初他既要避嫌,又怕牵连,万般想离开苏家,苏钦却道一句『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无分男女,本无嫌隙,何从避之?』生生把他强留下来,照顾体贴,周到十分。


好一个医者心,温佐生笑着轻转手中茶杯,那女子笑得嫣然若花,教人再大的脾性都软下来没了伸展处,就也好脾气地听她劝慰从她意思。


伸伸蜷久了的手脚起身来,月满中庭,正自皎亮。








——————————————————死嗯哪百折不回的預告分隔綫————————————————


苏钦自梦中醒来,睡意已无,全因林逸的话打火石般在心中擦起火星暖意来,一分分又燃起燎原之势,直把心中那片冰冷荒芜都噌地烧出遍野烈焰,压过这身外北风的势头,叫那些暖都溢出身体来。


温佐生看她半天不作声,又见她脸上微有异样,不由唤她一声。苏钦意识到方才失态,转回神来,笑道,「既然如此,温先生就还在苏家多住些日子吧。」


哥哥终究是哥哥,不是林逸,不是恒瑞,不能漠然问一声『尚安好否?』,不能淡笑道一句『还识君乎?』。那人身长如今几何,面上是否有风雨痕迹,又是否让流逝日子的刀斧在脸上凿出或深或浅轮廓来?


那抬脸面上一道触目伤疤,几乎惊得苏钦要稍稍退走两步才能勉强稳下心神来。


本帖最后由 sdbtkq77 于 2007-7-21 13:48 编辑

关闭
选择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