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不被公开处刑

第17章 面、剑、酒与月白。

让季无念下山这事儿要么得让季无念违抗禁令,要么就得弄些什么事儿出来、让掌门放人。月白也想过直接把季无念掳走下山,九一却说这样就不算“达成所愿”,强迫的方法用不得。


“那欺骗呢?”


九一并不存在的嘴角一抽,“……你不就在骗她么……”


说来说去,就是得让季无念心甘情愿。


月白明白了意思,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既然时限三年,她就打算等这副身体洗涤完了,再想办法与季无念一起下山游历,那时再去皇城也就简单。她还特意从季和光那里读了一些,现在皇帝是季无念当年一手扶上皇位的,已在位快二十年。目前朝政清明,皇帝正值壮年,至少以季和光的角度看,不出意外的话、皇帝三年应该等得起。


如果出了意外的话……月白想想,或许还得给皇帝保保命,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皇帝死了。那她让季无念去见谁……


要保的命好多。月白揉揉脑袋,这所谓任务太过模糊,总让她总担心自己要找的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死了。主要是她自己现在能掌控的东西太少,神魂虽强,肉体还弱,而季无念又老粘着她、自由行动的时间太少,找不出大块的时间离开三清门,在这世间多做耳目。


九一倒是没有限制她暴露身份,只是月白总觉得不能让季无念发现,也就一直掩饰着。


罢了罢了,先做好眼前的事。


月白拿了网兜捞起锅中的面条,甩去多余水分、放进一旁已经准备好的高汤中。


季无念的生辰就是元宵,月白一早就给她起来做了一碗长寿面。一根面条从头至尾,只是多绕了几个圈、呆在了碗底,汤底用鸡熬制、淡褐色,配菜不多、几个青菜,一个煎蛋,正好铺满一个小碗。


季无念出门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时候香味就飘了过来。小徒弟端着托盘给她行了礼,“师尊,生辰安乐。”


季无念一愣,招招手叫她过来,“怎么知道的?”


“鱼米提过,”月白早想好了说辞。鱼米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季无念的话,也提到了季无念生辰时日特别。


季无念端起碗,夹起面条一头,往上一拉没见断,“一根面?”


月白也没回答,微微低头,“祝师尊长寿。”


活到百岁,任务完成。


“徒弟有心了,”季无念笑笑,一抬下巴,“去,给为师舞一段剑。”


抽出封雨,月白耍了一套剑法,灌了灵力的封雨在院里甩出几道冰碴子。


季无念靠在门上,边吃面边看剑舞,颇为满意。月白收了剑,正好接过季无念递过来的空碗。


“很好吃,谢谢小叶儿。”


“师尊言重。”


***


虽说即是生辰也是元宵,季无念闲适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改变。作为一个仙长,她似乎完全没有修炼的自觉,相当得不思进取。而三清门众人对她这每日跟着徒弟晃荡的作为也都没什么意见。


依旧是早晨去思过峰,下午打坐。月白午时叫季无念回了青临殿,备了元宵给她。晚间季无念又让她弄了些,说是要去给掌门师兄也开开胃,端了碗就走了。月白的确感应到她去找了赵子琛,只是两人呆了不久,季无念就又跑那处去了。


月白躺到床上,凝出神魂,留了一缕神识在睡梦中流转灵力,便又飞去了那树林里。


季无念今天来得早,坐在裸露的岩石上,只有那处不似周边被剑气摧残得沟壑纵横,反而是被削平了。她双腿并拢向前,双手撑在身后,直面月盘、像是在发愣。


酒杯还没有拿出来,季无念的眼泪先掉了下来。


晶莹的水滴划过脸颊,从嘴角掠过。


季无念哭泣不出声音,呼吸如常,只是泪珠不断,像是早已心死,不过是眼泪不听使唤。


生辰之夜在这里一个人哭,月白看着她都觉得有点可怜。


“新任务触发,额……”九一看完,有些犹豫,“‘生辰之日陪季无念喝酒’……这什么玩意儿?”


似乎是响应了这个被触发的任务,季无念今夜拿出了两个酒杯。左手举起,白瓷酒杯敬向明月;右手微抬,另一杯酒滑入口中。


她惯喝烈酒,酒液带着灼热的火烧感直冲肺腑。那杯酒下去她低了头,似是嘴中发苦。


左手手腕一转,那杯给明月的酒就该洒往大地,借着清风、将酒气带入天宫。


然而月华不碎,反而凝聚成型,截住了那本该献给玉盘的水珠子。


月白在酒倒出之前凝了实型,从她的食指与拇指之间将那白瓷小杯解救。月白低头,看酒液摇晃、其中明月微荡。旁边的人似乎还有些发愣,脸上的泪痕有些可笑。


像个傻子。


月白举杯一饮而尽,又看她,“怎么?”


季无念眨了眨眼。


此人周身有荧光,忽然就凝了一片光彩出现在这里。一身气质清冷,面色冷淡,声音凉凉,如同水珠滴在寒潭里,又如微风吹在寒冬中,该是天上神祇,月下精灵。


“你是谁?”


月白见酒杯满起来,又饮了一口,报了自己真姓名,“月白。”


“为何在此?”


月白在她身边坐下,却不看她,也只看月,“我是此中山灵,这是我的地方。”


季无念低头一笑,转了转酒杯,竟有些颓然,“那是我叨扰姑娘了。”


“为何哭泣?”


季无念看她,这蓝衣姑娘面色淡淡、语气淡淡,似乎就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她便也就随口这么一答,“心中有感,眼泪自己就掉了下来。”


“感什么?”


季无念对她笑,“姑娘对我有兴趣?”


本是调笑,那姑娘却把头转了过来。季无念这才注意到眼眸之中似是透出若有若无的蓝色,月光下甚是好看、却也更显冷淡,话倒是出乎意料得直白,“是啊,有兴趣……”


季无念擦去眼角泪痕,饮了一口酒,笑,“姑娘先说、为何对我感兴趣吧。”


“强颜欢笑,一看就是有所求而不得。”月白脱去伪装便是一副随性的样子,饮一口酒,盯着杯子里的酒液又满出来,映照明月,“可看你命格,又该一生顺遂。”


“我与人接触不多,不明白你们求什么,好奇。”


季无念笑出了声,“人总贪心,所求无穷无尽。我刚刚就是想求一个陪我喝酒的人,然后你就出现了。”


季无念看着月白,她的眼睛总是锁着人,让人禁不住、被她的笑意打败。月白却只是瞥她一眼,似是对这个答案略觉得无趣,“哦”了一声。


“月白,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随便。”


“月白,以后我来喝酒你能不能陪我?”


这么自来熟的么?


“看心情。”


季无念粲然一笑,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好啊。”她抬起手中酒杯,向月白一伸,“敬你,我的新酒友。”


月白只一抬手,算是回了。


神魂凝体喝酒,酒看似喝了下去,实际上全部散进空气里。季无念却是一杯一杯喝得实打实,她今天来得早,喝得也比以往多。而且没心没肺的,似乎完全不怀疑眼前人的来意,有些醉意了就开始往月白身上贴,“月白”这“月白”那的叫得好不开心。


月白最后不得不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结果这人抢了月白的杯子,又开始对月举杯,喝着喝着又流泪,抓着月白衣襟抽泣,却什么也不说。最后实在醉狠了,就在月白怀里睡了过去。


“……额……”见人总算不闹腾了,九一这才跳出来和月白说话,“刚刚过子时的时候,陪酒的任务更新说完成了……主任务也涨了一点,进度八了。”


月白拍着季无念的背,回了一个“恩”。手又抹上季无念额头,还是探不进她的识海。


“……那现在怎么办?”


“让她在这儿睡。”


月白颇为无情,扯开了季无念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只将她放在了平坦的地方,两只酒杯都留在了她身侧。


连个随意认识的酒友都比徒弟重要。


季无念侧躺了过去,又在梦中开始流泪。


月白顿了一顿,最后看她一眼,还是散去神魂,留下月华中的点点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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