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藏雪千锋。
说是看柳云霁,月白其实是想看柳云霁记忆中的季无念。
她之前不确定柳云霁会不会和季无念一样识海难探,干脆不让她醒来,免得小狐狸在自己醒来前和她串供,又弄得自己十分被动。不过现在看来是她多想,季无念的特别、他人难及。
就算柳云霁与神息的相性异常得好,她的识海、月白也还探得进去。
柳云霁之前的诸多事迹和季无念说的没有差别,拜入无极,修为难进。月白也未细寻。她往后看,大概看到了藏雪的所谓秘密,也知道了为何柳云霁会被谢家所擒,顺道还知晓了沉凝生父,连柳云霁所受的非人待遇也转了一番。
但前前后后,月白都没找到季无念的踪影。
回想季无念当时所想场景,月白猜测时间该是柳云霁被谢家所擒之后。那时她应该已经受了不少折磨,意识不清,记忆中也有很多段的空白。这些空白到后面越来越多,连成了片、也就昭示着此人意识的完全丧失。
幸好她魂魄未散,不然月白也救不回她来。
只是她记忆中还是与季无念没一点交集。难道是那时候她意识模糊,不记得曾与季无念相遇?但是季无念都唤她“柳姨”,总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难道这份在意是季无念单方面的?
再有之前的时间问题,月白只觉得哪儿哪儿都说不通……
头疼。
月白收起魂力,移步而出。风雪袭人,撩起了她的衣衫下摆。
忽而怀中灵力起,她拿出一张紫符来。
“月白姑娘。”六离声音温和,“可算联系到你了。”
“仙长何事?”月白进了自己房间,阻隔风雪之声。
“我门中弟子寻得凌洲踪迹,在北地鹤城,现已与藏雪门人一同前往追捕。”六离说,“我知姑娘也要寻她,特来告知。”
“……你们如何得知她在鹤城?”
“她前日盗了谢家灵宝,在北地现身被我门弟子撞见”六离回答,“她这回还带了不少魔修同党扰乱北地安宁,我三清欧阳长老已经前去,月白姑娘你去、也要小心。”
……欧阳在北地?
“……多谢告知。”
月白收了紫符,一口叹气。
本来以为只有那些搜寻在外的藏雪门人需要处理,没想到三清的人居然也在。
“……月白??”九一的声音出现,“我可以出来了么??”
“恩。”月白回他。
“……你们最近越来越短了。”九一从小黑屋出来,还在唠叨,“是她不行还是你不行?怎么这么年轻就肾虚了?”他又一想,“哦、不对,你本来就肾虚……”
肾虚的月白没理他,一步踏出,换了地方。
虽然季无念叫她“别出去”,但那边灵气涌动异常又有六离通告,肯定要出事。
九一替她叹了口气,“‘不惹事’什么的,果然都是幻想。”
月白已经不抱这种幻想,她只需要季无念不出事。
她所及之处离之前那密道不远,远远可见迷茫山峰之中挥洒的乐音灵气。
欧阳善乐,最爱用箫。其箫音乘北风来往,惹万千雪片飞舞流转,灵力混杂其中,让雪成了刃、让风成了刀。一片两片都是尖利,一缕两缕都是杀意。那些都往红衣处走,又被闪烁银光拦在半路。
凌洲收了自己的张狂,一抹一挑之间、似是在拂过春日的杨柳,佩剑随音而动,将刃化作了雨,让刀碎回了风。她是温柔的,温暖的,既不想理会那边汹涌的杀意、也不想附和这冰寒的北风。她是这万千寒凉中烧暖的太阳,化雪迎春、昭昭旭日。
月白隐在风雪中,听她们似战似交,连这寒风呼啸也压了下去。
欧阳到底修为高她一个境界,相持间琴音一荡,被箫音所破。
月白差点要动手,可那边雪刃随风、竟与琴音一起失了力道,叫佩剑来得及回她身旁相护。
红衣凌洲轻声一笑,伴佩剑银光、闯进了更深的风雪里。
“追!”欧阳御剑相随,身后还有几名三清弟子。
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不可见的雪幕里,月白想、她们是有默契的。
有人说过,季无念在她师尊死后就甚少触及音律。不知道她有没有为了现在的考量,怕被欧阳听出来、那个就是她。
乐者有思,难离其本。
“你不追么?”九一问。
追要用灵力,月白只想省力气。
“……是怕肾虚吧?”九一也就吐个槽,还是有些担心,“你就这么放任她胡来啊?”
“不是有任务么?”月白不以为意。
九一给她一句话憋得说不出来,只能又说,“你变了,你以前可讨厌她惹事了。”
月白现在还是讨厌她惹事,只是心态好了些。可能是接受了季小狐狸心思深远,所作所为都不是那么心血来潮之后,比起烦躁、她有了更多的好奇和耐心。
比如说现在,就算看见凌洲脑子发热似的冲进某个人群,月白也能心态平稳、远远观看。
……如果忽略掉她手边随时准备好的黑圈的话。
九一叹口气,对月白大佬也是很没办法。
他只能心里暗暗吐槽,这个任务对象是真的很能折腾。自己一个金丹修为、偏要往人家元婴面前扎,搞得月白大佬在这里顶着头疼严阵以待……
只不过这个任务对象也真的有点厉害,虽然对着人家一个元婴,自己似乎还能战至相持,甚至护住身后一人……
那人眉目低垂,跪在雪地里、看不清脸。
而他身前凌洲琴音洒荡,似迎风雪而来,只闻其声。而期间银芒穿风躲雪,形似鬼魅,叫人措手不及。
那人修为比她高,却一时间奈何她不得。
月白认出那是谢家家主谢秦,上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他在明云找麻烦。
……季无念这一手,难道还和明云有关?
月白不及细想,还是远远观望戒备。虽然现在凌洲能与谢秦在风雪中有来有往,但欧阳还在旁观战,若她再以箫音相逼,凌洲讨不了好……
突然有一道威压行进而至,有人高呼,“结阵!”
霎时数道金芒凝聚,驱散当空雪灰。
一圆金色法阵笼罩天空,其上皎皎明月,冷光竟不抵峰寒。
点线相坠,由阵法中来。
千剑直落,万锋向指,剑锋所及,不留一物!
藏雪千锋一阵,不许琴音、不让风雪,直指红衣魔修。
魔气一荡,凌洲不退不躲,横琴惹弦、佩剑相护。
她呵笑一声,“藏雪千锋阵,又不是没破过!”
红白交映,琴剑相合,谁敢说一剑难当?
四周弟子不服,一道“杀”声,震耳欲聋!
万千金芒似雨落,一道银光迎锋起。
音如障,剑如雪,穿梭于万千,挑战于后人。
看谁刚!看谁快!
……看谁逞强。
月白头还疼,真的不太想正面对战。身前七个黑圈现,手上一把翠竹弓。随意一拉,一箭分七,全打在设阵者后颈,就算他体悍不晕、月白也以魂力相送。
阵眼七人瞬时落,千锋散尽流云中。
九一鼓鼓掌,“够贼啊……”
月白收了弓,不以为意。她要给季无念解围,又不要风头,达成目标就好。
“不好!她还有同党!”
面前灵力一松,素琴屏障突然失了相持之力,凌洲一步向前、竟划出一个破音。她来不及放松,忍住胸口闷疼,召佩剑急返,昂首相笑,环视四周之人。
谢门家主,藏雪精英,又有三清门人。
不知道月白又在哪里。
“凌洲小友,”一道声音凌空来,似是悠然长者,沉稳而危险,“你二探我藏雪,可是来还这素琴佩剑?”
藏雪掌门,左任。
不错嘛,全都到了。
“这素琴佩剑我用着顺手,左掌门,可是别想要回去了。” 她还是凛然一笑。手中佩剑一甩,染幽幽月色、衬无尽雪白。她眼中是傲气,口中是玩味,“再说左掌门,你亲临此地,真是为了来向我讨还这素琴佩剑?”
那声音不答,凌洲便再悠然一问,“这几日风雪连绵,难道不是你藏雪手笔?”
云散月孤,长风清明,她的声音传播开去、似笑非笑。
“一派胡言!”突然一声大喝,谢秦持剑而上,“你魔修猖狂!毁我北地灵脉,今日不斩你于此、愧对我谢家之名!”
“……呵,我毁的?”魔气幽红,染上她双眸。凌洲大笑,“我凌洲之名可真是好用,什么都能往我头上扣……”
说话间琴音骤起,佩剑凌空三折,先封左、再封下,叫那人脸色一变,身形难动。
那不是袭凌洲的路数,他要偷袭跪着那人。
凌洲趁机带着素琴飞身向起,手里还拉着身后那人,突然一道威压急往而来,“小贼莫走!”
红衣小贼身形一变,似随风右飘,不过几分几厘,竟堪堪躲过欧阳箫音屏障。可她手里那人不动,终究是慢了她的速度……
月白伸手,心中一声叹。
狂风骤起。
本被凌洲护在身后的人猛然站起,卷起了身边安静的雪片,拉回了要带他脱逃的红衣人。灵力疾驰而出、又化作深暗幽红,似天山雪莲染了血,还要拼命地破出雪地。
可那威压不许,重重砸落。若不能毁他于萌芽,便要撕碎它所有叶瓣、不让生长。
呵、哪有这样的道理。
佩剑被接过,银白渗血、暗若沧桑。
他的剑比凌洲快,他的魔气比凌洲强,当他昂首,血泪流淌,滑落脸颊,砸落雪上。那是暴风中的清净地,那是他站立的地方。
以此为生,不问仙魔。
月白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那边魔气狂涌、仔细看又能看见某个被人拥在怀里的红衣人……
那红衣人贴着男人并不算宽阔的胸膛,肩被抓得生疼。头顶是威压、身旁是魔气,处处九死一生。可她心中只想到刚刚背后似被拉扯的感觉,默默飘过三个字……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