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魔尊番外·不归夜

被遗忘的名字让残羽在一瞬间好似被封了口，可命主话语中的字又让他不得不发声。他不知道无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父母……

“……无夜、暂时是回不去了。”

残羽一愣，却见命主也稍稍低了头。她的表情残羽看不懂，但似乎有些悲悯。“你先在这里好好休养，无夜的事……晚些再说吧。”

“……可是……”残羽想追问，却在命主起身时住了口。他一低头就没看到命主脸上的反应，只知道对方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一言未发。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残羽尽力回想，一处处的破坏皆现于眼前。他疯狂得想要知道，可他尊敬的命主已经离开。少年在床上躺不下去，一翻被子，走到屋子中央时突然停了步子。

一旁桌上跳跃的火苗暖得不可思议，光芒像是在黑暗里画出了韵。残羽盯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另一道光看向窗外。

这里的天是他从未见过的深色，天上的太阳似金似蓝、一点也都不刺眼。残羽搭在窗台，神色似乎都被那圆盘吸引了去。他从没见过那样清凉的亮色，像是溪中的水散成了雾，又像晨间的露珠反点了光。

……这里、便是神住的地方么？

残羽心中紧张，推开门，又有些不敢走出去。这里和他的家很不一样，一眼望出去，一切都像撒了银光。目及的一切都没有无夜那种清明的亮，残羽搭在门框上，完全不知该去何方。

或许、他就是该在这里等命主安排。

这样想的残羽也这样做了，乖乖呆在这个房间里。外面的景色从他到来开始就没有过任何变化，他好像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唯一提醒他有些变化的是门外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餐食，味道很可口，分量也很足。残羽可以靠着它活下去，但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命主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终于，在吃完第十三份餐之后，残羽忍不住了。

他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么坐以待毙一定是不对的。鼓起勇气，他终于踏出了门口。

门外面是有一个小院的，再出去就是一片草地，远一点有一片林子，斑驳得残羽根本看不清里面。可脚下一条土路就是往那个方向，残羽硬着头皮，拿了根树枝就往前走。

他很怕自己会遇到野兽或者怪物什么的，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被那条土路领回了刚开始的地方。

面前的小屋有些熟悉，残羽没有关的门都还开着。他因为不确定还拿着树枝去戳，直到看见凌乱的床铺、他才确认自己是回了这里。

……怎么回事？他明明一直走的是直线啊……

残羽觉得不对，再一次望向深邃未知的林。

……走不出去。

试了很多次，残羽不得不接受自己就是被困在这里的事实。他不管去哪个方向都会回到这里来，而周边的景色似乎也没有改变的样子。

尤其是头顶的那一个寒凉的太阳，一点都不会动的样子。

……这里、究竟是哪里？

残羽满肚子的疑问，可这里根本没有人来搭理他。他试过叫喊也试过写字，却依旧是空空荡荡、孤孤单单。这里似乎一切都停滞了，只有他和突然出现的餐食在代表这一丁点的变化。残羽感受不到时间，只能用餐食出现的次数来记。还好房间里有纸笔，让他可以把一些“时间点”记录下来。

大概是在二十五份餐的时候，他认命、决定先不出去乱跑了。呆在房间里也没有事干，他便自己复习起了之前的魂力。也就是这时候他惊讶得发现，自己似乎能感知到那种“线”一样的感觉。就在掌中、可以掌控……

“你在做什么？”

残羽一惊，手中的感受瞬时消散。他一见来人，连忙跪伏，“命主。”

“你在做什么？”

严厉的语气让残羽不敢抬头，“练、练习魂力……”

简短的回答换来了长久的沉默，残羽动也不敢动得等了好久，终于听得一句，“起来吧。”

起身了的残羽也不敢抬头，只是余光里见命主在榻上坐下，他便稍走两步离得近了些。便是这样，残羽也只敢看着命主脚边的地板，听她说，“在这里、很无聊是么？”

命主的声音是很温和的那种，有一点点疏远。残羽一下又紧张，“没、没有……只、只是我有点担心家人……”那日的一幕幕又涌上来，残羽身子一抖，又伏趴下去，“求命主救救他们，您那么厉害、一定可以……”

“救不了。”

震惊让残羽抬起了头，却只见命主面上的阴影。

她的声音温和而冰冷，直接刺入了残羽的心。

“无夜，我救不了。”

“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其他的……我都救不了。”

“……”唯一……？

那乾鹰、明夷……他的父母……那些玩伴……？

“怎、怎么会这样……”残羽的眼中模糊起来，“命主、您不是说‘暂时’……？”

“……有一些变故。”命主说这话的时候站了起来，几步路过了他的面前。泪眼模糊中的背影显得高大，残羽就这样跪着看她。

“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先庆幸自己活下来了吧……”

说完这句话的命主再次消失，残羽在孤独里又渡过了上百个餐点的时间。他先是哭泣，再而绝望，去死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切闪回，他又觉得不能这样。

他要先搞清楚无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可以这样不明不白！

如此想定的残羽变得努力，他还记得很多之前的灵力与魂力的修行书籍。他觉得这里是一定有办法出去的，若是命主不管他，那他要也管好自己！等下一次命主出现时，他就要跟她说自己要离开，要回到无夜去。不管那里变成什么样，至少自己要亲眼看到！

又过了几百个餐点，残羽终于等到了命主出现。他跪伏在地，诚恳得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命主又是沉默一阵，轻轻得回答了，“无夜已经回不去了……但要生活的话、还是有其他地方的。”

就这样，残羽被命主带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也有山川河流、鲜花野兽，只是天上的太阳会下落、银凉的月盘会升起。命主说这个叫做日夜轮转，与无夜的日转日升是异曲同工。

“在这里重新开始吧，”命主说完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活着。”

“可……”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命主又消失了。

残羽再一次被遗落在了广袤的天地，极目皆是漂洋的绿草。这回他可以四处探索，但走再远的距离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的空虚。他实在不明白命主为何要将他带来此地，还有无夜中的那些亲朋好友们……

……真的都死了么？

……为什么会死呢？

“阿娘！”

残羽一愣，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耳边还有风在吹拂，而这个声音……

“阿娘！这边！”

残羽连忙跑去，越过眼前的山坡，当真有几个小小的帐篷围成一圈。一个孩子在中央的火堆旁跑来跑去，另有一个女人在他身后追逐。其他几个大人在帐篷边上干活说话，面上都是轻松的笑容。

他们的样子与残羽很像，都是“人”的样子。只是那身服饰他从未在无夜见过，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见识太少了……？

“……请问……”残羽鼓起勇气接近，成功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力。连那个孩子都停下来看他，让残羽更加有些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哪里……？”

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这里是喀喇沁，”有一个大汉回答他，还向他接近，“你是原内来的吧？是要去牙克石么？”

残羽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地方，只是顺从得点了点头，又被大汗指了路，“你往这边下去，走三刻，就是牙克石。”

他不知道刻是什么，也不知道牙克石在哪里。但他从这些人的脸上读不出敌意，便进一步问，“我、我是从无夜来的，你们听过无夜么……？”

“无夜？”那些人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那……那青殿、命主、夜神呢……？”

“……还是没有。”后面有个人可能是有些烦躁了，又指向刚刚那个方向，“你去牙克石问问，那里人多点。”

残羽明白了意思，稍稍鞠了个躬，又往他们说的方向去。他在离开的时候回了下头，看到那些人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残羽心中突然慌了一阵，连忙又往前跑，一直跑到了几乎看不见他们的地方才停下来。

再次回望那个方向，残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恐慌哪里来的，就好像害怕那些人会伤害自己。可现在想来他们对自己还算是友好，只不过……是太不熟悉了。

一样的面容、类似的身形，可他们给残羽的感觉是如此陌生，完全不像是无夜的同类。

……这里、究竟是哪里？

残羽满心惶恐，却不得不一点点去了解和接受。从那个名为“牙克石”的集市开始，残羽一点点去了解这里的人事物。他知道这些人长得与他是一样的，语言上也可以互相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与无夜中有些相似，但他们并不知道关于三神的故事，也不知道此世究竟是如何来的。有些人有所猜测，可各说纷纭、不像无夜那般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他们到也有“仙神”之说，可被他们奉为“仙神”的，不过是一些可以使用灵力的人。那些人用这份力量去御物或是破坏，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力量一般、被普通人所信奉。

可对于残羽来说，这些不过耳耳。

灵力在无夜是最基础的力量之一，作为一个部族里最受神眷顾的孩子，残羽很早就已经懂得了它的使用方法。可或许是因为太过基础，灵力在无夜中可产生的效果远没有在这里的强大。同样一种流动，残羽在无夜之中或许只是能跳得远些，在这里却能够跨越江河。

有那么一件事是肯定的，他、比他们都强。

不知不觉间，残羽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年岁。他甚至有了一大批的追随者，有些人被他救助过、有些人仰慕他的强大，但都聚在他的周围，愿意听从他的指令、顺从他的话语。

有那么几个瞬间，残羽觉得自己像神，可下一个瞬间他又无比明了得提醒自己，真正的神、不在这里。

将他安置在这里的命主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世间似乎也没有一丁点关于她的消息。就在残羽已经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路边。

“这个怎么卖啊？可以给孩子吃么？”

类似的声音他搞错过很多次，这次也只是习惯性得瞥了一眼。然而映入眼帘的身影是他永远都不敢忘记的，残羽激动得冲上去，“命主！”

那人一愣，转过头来，浅浅笑着，“是你啊。”

是她！

残羽几乎想要当场跪下，可对方看看周边的人，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换个地方吧。”

他们寻了个没有人的地方，残羽终于又一次跪伏在她脚边。被信徒用心缝制的衣袍贴在泥土上，他却完全不觉，“命主，终于又见到您了……”

“也很久了吧……”命主的声音听着比以前轻松很多，“快……千年了？”

“……若按此世纪年，已有一千零七五年。”残羽时时记着日子，他甚至能给命主报出天数来，“命主……”

“我看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啊。”命主笑说，“我都听了很多你的大名呢。”

“……”残羽完全分辨不出这是否是开玩笑，只敢说“惶恐”。他又贴着地，赶紧问出自己这千年的疑问来，“命主，我已在此蹉跎千年，不知何时、能让我回无夜看看……？”

“……”

命主沉默，残羽却只敢脑袋贴地得等。他等了很久，等到指缝里似乎都挖进了泥沙，这才听得一句，“起来吧。”

“还请命主告知！”

命主又是沉默，好一会儿才问，“这里不好么？”

“好。”残羽不敢说不好，可他终究也有自己的家园。这是他放在心底的牵挂，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好好得告诉他的神，“可无夜……我的挚友亲人、他们……”

“他们都已经死了，无夜也已经回不去了，”命主的脸上流出悲伤，“你在这里好好生活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流连无夜……”

“那是我的家。”残羽咬牙，甚至挺起了身体，“若命主不愿，还请告知我方法，残羽愿自己去试！”

低头看他的女人轻轻皱起眉头，残羽能看见她的挣扎和无奈。他真的很希望她能简单得告诉自己该怎么做，而不是以那句“我帮不了你”开头。

这句话一出口，一切就回不去了。

残羽因此向他的神出了手，而他的神不愧是神，三两招就能将他压制。

无法匹敌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其中的熟悉感叫残羽几乎想笑。命主最后的那句话听着还有怜悯，更是让他无比得讽刺起来。

“我不杀你，好自为之。”

你不杀我？

呵。

可你杀了我所有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