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未来的某一天

这是未来的某一天，迁安很热。

这里是水做的城，一热起来，蒸腾的水气就散进空气，堵住人的呼吸、闷得很。

城中一处小院，两层高的竹楼。二楼备了三个房间，楼下是厅堂与书房，厨房放在外面院子，搭了个小棚子、遮风挡雨。这么热的天气，生火开灶实在是折磨人，就这么空着。

其实已到饭点，可无人下厨、自然只能饿着。屋里还热，就算只着纱衣，这家自来的客人也要开门开窗，透透风、想着或许能凉快一些。

然而天气不会随她的心愿，屋里的门还好些，那窗子一开、当真是一股恶毒的热气扑面而来。客人只想狠狠翻个白眼，找个水池子把自己泡一泡。

可惜这里没有足够她坐进去的水盆，只有一口存水的大缸。她认真想过把自己塞进缸里，可要是主人回来，确实有点丢脸。还好那边的井口上做了一个亭盖，撑把伞过去、也不会太晒。她从主人房间寻了一把伞，就这样走过去。站在阴影里，她拉出一桶冰凉的井水，一整桶往身上浇。

“哗”的一下，身体的温度和烦躁一起降下来，她就坐在井沿，撑着伞，靠着亭盖的竖杆。

她自己不在意，便随衣衫湿润，半透春光。她只是觉得热、热得有些累，累了就像靠着，靠着、就有些睡意。

困了就会迷糊，迷糊、就更不乐意计较。反正来的人与她亲近，也没什么好注意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另外两位客人跨过门扉，正好见她。一位转过身去，一位就朝她径直走来。

“白，你怎么给她找了这么个地方……”竹青都快热晕了，又浇自己一瓢水，“热死了。”

“她又不长住这儿。”月白走过来，本想给自家姐姐披件衣服，却不想她自己起来了。

她起来的时候薄衫已换，成了件灰色的丝绸短袍，下摆遮到大腿，环扣就腰间一系。头发全梳起来，只用两根草簪子定住。她赤着脚，笈一双草屐，环着手看看这来的两个人，“你们这么穿，不热吗？”

二人皆是中衣长服，袖子长过手腕，服摆延去脚踝。竹青看她们都觉得热，用手扇着风，转身回屋。

无念总算能跟上来，走在月白身边，还没进屋，只感觉被太阳刺了眼，“师尊，你是不是跟酡颜待得久了，忘了自己还会魂力这一说？”

“……就试试她什么感受。”竹青还是热，热得扯了扯自己胸前衣襟，人已经不太爽快，“太难受了。”

她说着，屋里慢慢冷着。等她寻了个长凳坐下，屋里也已经是舒服的温度。月白拿了一块六角形的水晶放在她身后的桌上，等转回来，竹青又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

腿还是露着，她也不在意，随意交叠起。

“怎么样？上手了？”

无念半年前接过了天盟盟主的位置，忙了半年，此次算是述职。她也诚实，“还有不少事情生疏……还好月白在。”

月白时常替竹青处理，所以天盟的事她都熟悉。更有甚者，竹青管自己跑了， 还是月白扮了她的身份才没有出乱子。

无念有些想不出那个样子，但凤信和尼罗向她再三保证，这样的事情最起码发生过百八十次。凤信的能力足够感知出这样的交换，尼罗则是被月白叫过去做过掩护，无念也就更知道为什么月白会是这般贤惠又老妈子的性格……

有这样一个姐姐……好像不这样也不行。

“酡颜呢？”月白走过来问。

“出去了。”竹青拢了下身上的毛毯，又觉得长凳不舒服，还是去一旁宽一些的椅子上窝着，边走边说，“她说你们要来，得去备点儿好吃的……”

“这么客气啊？”无念走到月白身边，却看着竹青，“师尊你没告诉她、我们要去见域守么？”

去见域守，自然会吃到当地的食物，她们本就是来坐坐，午餐去域守那儿吃过了。

“月白来、她兴奋，”竹青打个哈欠，眼睛眯一些，看着坏，“不要扫兴嘛。”

“……”肯定又骗酡颜了。

关于竹青爱骗人这件事，无念还是从暮云那儿知道的。这位大哥其实不爱背后说人坏话，可竹青骗的人实在太多了，月白还是被她骗得最厉害的。暮云担心无念与月白走得太近会被连带着欺骗，这才把她带去一边提醒。

这次肯定是骗酡颜她们晚上才来，不然酡颜此时应该在家等候。估计还骗了酡颜她们前来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好玩……

无念心中默默为酡颜祈祷，怎么就能被这位看上……

“哈啊——”竹青打个打哈欠，眼皮都垂下来，大概是被冷冷热热弄得困倦。她站起来往楼梯走，随意留了一句，“我去睡会儿，你们自便。”

月白目送，手上还倒了两杯水，碰一碰就浮起冰点。

无念接过去一杯，摇了摇头，“可怜的酡颜。”

月白不好接话，低头喝口水，“嗯。”

外面是炎炎夏日，潮湿的土地被晒出了不可碰的虚影，像火苗一般跳动。无念捧着手中冰凉的水，突然想到什么，问月白，“旁边的房子有人吗？”

“有，”月白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拒绝，“这里太热了，不想久住。”

“哦。”遗憾。

无念本想着以后可以与她们做个邻居，但月白跟竹青一样，相当讨厌炎热的天气，那便放弃。

她们聊天有一搭没一搭，无念坐得累了、就去一旁的躺椅上瘫着。她拿出了一本迁安的地方志，月白在桌上摊开一个法阵、细细研究。

看到有趣处，无念与月白说，月白随意得回，偶尔加一些奇闻轶事，足见大人见多识广。无念正感慨，月白正好遇见阵法设计里一有趣处，又把她叫过来看。

大人不爱与人多说，但这些自己想出来的小玩意儿，倒是能让她很开心。用九一的说法，妥妥的“宅向理工女”。

正说着，院子里来了人，她俩都出去迎，正好接过酡颜身上的大包小包。酡颜见着她们还以为是来早了，没起疑心，看着挺高兴的。

无念和月白对视一眼，不解释，加入这场骗局。

酡颜买了不少东西，看看材料，应该都是她俩宴上吃过的。无念劝酡颜不用太忙，月白也帮腔。酡颜还不明白，但无念说她们晚间还有别的事，只想吃得简单些。

这般说法，酡颜也不好坚持。正说话间，楼梯上又传来声响。还是那件短袍，还是那条毯子，某人好像还没有睡前清醒，打着哈欠、揉着头发，下楼还得扶着墙，根本不像一个带着“最强”名头的人。

她嘴里还唤着“白白”，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月白在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就开始削果子，等她走下楼梯，正好递给她。

无念转过身去，酡颜看呆了眼，那边两姐妹靠着楼梯旁的墙壁，一个嚼着果，一个问她还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填肚子的吧。”竹青又困又晕，饿得没睡好，醒来反而更难受。果子不好吃，只是因为饿了才嚼，竹青吃得不太开心，“想吃甜的。”

月白又拿了一根香蕉，剥完给她，顺便扫了一眼酡颜带回来的食材。她此时已选定要做的东西，再问一下另两个人，“你们有什么要吃的吗？”

“啊？”酡颜猛地回神，“不用不用、我来吧？”

“你别凑热闹了……”回她的是竹青，声音听着不太精神，“让她们弄吧。”

“……”她的状态有些不对，酡颜看看两位客人，不知如何反应。

可月白不等她愣，拿了几样东西，还递给无念一些，“走吧。”

她们俩走出屋子，不去管里面发生什么。灼热的阳光在月白的结界里不再滚烫，地上也凉爽些。她们直接去生火，月白只做几个家常小菜，番茄鸡蛋，糖醋小排，再一道当地酸甜的炒粉，用料简单、快。

无念给她打下手，切菜备料，三个菜出来，感觉有些不够。月白让无念再拌一个凉菜，自己又快速烙了个虾饼。这样四个人五个菜，应是够了。

两人端着几个盘子，对视一下，确定可以进去了才往里走。

竹青坐桌边搭着脑袋，见她们来了也不惊讶，先回答，“酡颜换衣服去了。”

月白“嗯”了一声，无念也不多问。她们落座，与竹青闲话，多是最近天盟发生的轶事。等换了衣服的酡颜走下来，无念递给她一副碗筷，又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菜。

晚间告辞，酡颜来送，月白欲言又止，酡颜只说，“没事的。”

她本和月白差不多高，现在只到月白的眼睛。月白想向她道谢，但这又会是没完没了的循环。大人那便笑一笑，“我姐姐、劳你照料了。”

酡颜摆摆手，摇摇头，眼睛上的绑带跟着晃晃，藏起她的害羞。

“应该的。”

竹青迷起人来不下月白，酡颜被她拿住确实应该。可这位盟主身负“最强”之名，站在权力的顶峰、拥有绝对的资源，追求她的人至今也不少，怎么就甘愿黏在酡颜身边？

“伤是一回事……”无念晃着手思考，“总该有些别的什么吧？”

“哪有那么多‘别的’，”月白被她晃着，觉得不太雅观就止住，把她抓紧，“阿青那性子……说不定就是见色起意，待得久了、自己陷进去了。”

“嗯？”无念想一想，“这流程、好像有些熟悉啊……”

月白不就这么栽了的吗？

“你们姐妹也是真像，”无念笑她，“这种事上、也能‘双生’。”

月白懒得反驳，带着她进了秦风殿。

这是月白给无念新建的殿，按她喜好，左右各有一偏殿。正殿空阔广大，任她布置。无念也没怎么布置，就放了一张床，其余的都挤进偏殿，天天也拉月白住在那里。

小一些的屋子显得温馨，无念低头写字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月白盘坐在榻、低头静思。

月白早已足够强大，这些不过是她的习惯，但这场景总让无念想起什么，放下笔，唤她，“月白……”

“嗯？”

“没事。”

没什么需要做的事，只是叫叫她，仅此而已。

月白明了，只是冲她微微一笑，确定自己被对方捕捉、就可以再低下头去。

不必打扰月白，无念也再次提笔。

静默的夜为她们守候，老夫老妻、又何尝不是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