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无念幕间·她知道了

“无念？无念！”

唔……谁、谁在叫我？

季无念眼前模模糊糊，脑子也昏昏沉沉，只觉得肩膀处前后受力，整个身子都跟着晃动。阳光在摇晃间被人影一下一下得遮挡，闪得她看不真切。好在之后人影似是变多了，她的意识也清醒起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师兄……”

六离听她说话，松了口气，连忙撑着她坐起来，“无念，没事儿吧？身上可还好？月白姑娘呢？”

“……月白……？”季无念迷蒙得重复一遍，突又惊醒，手上一撑，身子已左右转了一遍，“月白！？”

她的呼唤无人应答，只有周边围过来的众人面露严肃。季无念再看了一圈，确认自己还是在后山水潭。这里的人与她方才进入时没有区别，场景也别无二致，除了……

“月白姑娘没与你一起出来吗？”赵子琛探过身来，眉间已挤出一座小山。

季无念仰目看他，目光又转了一圈，终是落在了那边流淌的水幕。那是她和月白进入的地方，也是她们分开的地方。

“我进去了多久？”季无念问，也站起了身。

此时慕天问走了过来，“不到一刻。”

“……不到一刻？”季无念低头，眼神暗了些，“那是……”

季无念感觉有些不对，总觉得脑海中少了什么东西。她忍不住按住额头，似乎想从闷疼里寻找蛛丝马迹。可眼前只有她自己创造的锋石，一道道的沟壑没有引领她去往任何一个答案。她努力回想，却没有一点印象。

最奇怪的是她的感受。与月白进去前的担忧和焦躁不知怎的减少许多，她似乎心里多了个虚无的底。这样的平缓不知由何而来，但她好像就是知道……

月白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想想也是吧。这个秘境必然与柬衣有关。听月白对她的评价，那位是不会刻意加害月白的。

或许就是因为与月白有私人的话要说，所以才不让自己进去吧……

季无念想着，竟也没有什么介意。她有一种奇怪的释然，好像如果她们说清楚了，自己也会为她们开心。

大人不必陷在背叛和自责的内疚里，而柬衣也……

也什么呢？

季无念记不得，但对“柬衣”这个名字的猜测也少了几分。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见过这个人，只是忘了……

或许就是如此？

季无念猜测，却没有与别人说。师兄们和慕天问问她的时候，她也只说不知道，让大家保持警惕在此等候。她自己的感受可能是一种臆想，真实的事情还是得看月白什么时候出来。其间她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差最差的，也不过是月白不出来了。

那就这样分离了吗？

季无念不知道，只能等着。

三天倒也不算太长。季无念抱住月白的时候，终是一颗心落了下来。

而等大人苏醒，她那颗飘荡的心竟也是摇摇晃晃得安稳了。

“无念……你讨厌我么？”

躲避的眼神、失落的语气。月白大人像只高傲的神鸟，甚少露出这般无助的样子。

她知道了。

知道、却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说。月白大人的别扭季无念早有领教，在这个时候让她沉浸下去、对她们而言绝无好处。

所以季无念选择了插科打诨，用月白无法直面回应的话打破她的情绪，让她好好看着自己、好好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些过往是刺向两颗心脏的尖刀，季无念不希望它们横在她们之间、更不希望月白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只不过……能让懒惰的月白大人做出“振兴魔界”的选择，她知道的那些、应该……很残酷吧？

残酷到让她看见了季无念心底的空洞，扒开了季无念所有的伪装，直直得刺进那无底的深渊。月白要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去填补那份伤痕，陪她寻找生活的意义，活下去的理由，甚至是季无念作为“人”的根基。

要为人、所以要来魔界么？

季无念有些无奈，陪着月白走在平坦的岩石上。脚底下这片地方本来是魔界最尊贵的宫殿，可月白大人当时雷霆一怒，这里连着大半个魔界都被夷为平地、只剩下漆黑的岩石。遥望远处还有松散的黄土，都在那时被月白大人削去一丈。

当空的太阳有些耀眼。之前魔宫边上有山有水，现在光秃秃的，都有些热。

她想到月白离开三清时给六离师兄的信，上面说了月白打算整理魔界、自为魔尊，顺道得把他家小师妹一起拐走。估计六离师兄看到的时候，也得气得跟这天气一样热吧……还好她直接把传音符撕了，不然不知道六离会说些什么……

胡乱想着，她跟着月白走了一小会儿。月白看见前面的黄沙边界，停了脚步，问，“这里、原来有些什么？”

“……现在的方位我也辨别不清楚……”季无念左右看了看，只能回想当时在沙漠边缘的人，“好像……原来有个商队喜欢驻扎在这里……”

“商队？”月白疑惑，“魔界也有商队？”

“有的，”季无念点点头，“魔界很大，各地域之间也会有贸易往来。只是不像人间那般以商业繁华，在这里……多的是被抢被截、弱肉强食的……”

“……”月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又问，“那你觉得、魔界应该发展商业么？”

“……”季无念苦笑，“大人，这该是你来想的吧？”

毕竟这也是月白的心悦来潮，理应由她主责。但月白只是个很强的神上，在管理策划这方面还是得向季无念虚心请教。“这些我不是很懂……”她微微欠身，还是笑着，“还请师尊赐教。”

“……平日里也不见你叫，偏偏这时候……”季无念大概也能猜到月白大人的“玩心”何来，此时也就是笑笑，“这个就要看‘魔尊’你，想将这个魔界、管成什么样了。”

月白思考片刻，“他们能好好活下去就行。”

“活的方式有很多，”季无念笑着说，“互帮互助是活，争强好胜也是活……大人、你想要哪一种？”

“你觉得、哪种合适？”

“……”季无念无奈，“月白……”

“我与他们不熟，”月白接过她的话，“这些事、自然需要你告诉我。”

“……”季无念觉得再怎么多问，月白也不会给出答案，那她便也只能自己答。“魔界称魔，除却堕落来此，更多的是因为生长于中、耳濡目染。而这里资源匮乏，一旦在这里久待，自然会被那种心境侵染……”

“所以，要给他们更多资源？”月白左右看看、倒是不难。

“……”季无念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就算给了这里，也会有另一个地方沦为‘魔界’，没用的……”

想得到挺多……

“这里都还没管好，便想其他地方了？”月白笑着提醒她，“你现在是此处的君主，只想这里就好。”

“君主”这词在月白嘴里说出也是新奇。季无念回问，“那大人……觉得自己是君主吗？”

月白摇摇头，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称呼。“不过事实就是以后这片土地会受你我庇佑。所以抛开其他，你只想这里就好。”

“你我”……？

季无念本想反驳，张张嘴又咽下去，换了一句，“总觉得、是被你抓了壮丁……”

“差不多吧。”月白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反正你对哪里都熟，不用白不用。”

……简直是另一个曲似烟。

季无念失笑，又想趁机逗逗她，“大人怎么知道我哪里都熟？”

“你有不熟的吗？”月白反问，全装作不知道她的过往。

季无念也不拆穿，只是换了语气，眼睛还是亮亮的，“那若我不熟，不是给大人添麻烦？”

“无所谓，”月白不以为然，还找了个借口，“反正很闲。”

看来月白是不打算承认了。季无念也不多说，只是又拉回话题，“月白你是要重建这边的地貌吗？”

“嗯，”月白点点头，“没想好要不要与之前一样。”

“不要一样了。”季无念回答她，“你并没有将魔界的人赶尽杀绝，还有很多盘踞在西边大片。那些人里不乏对之前地形多有了解的。若月白你想做魔界至尊，就不能将这份优势给他们。”

月白倒不太在意那些宵小，但看季无念说的认真，自然也从善如流，“好。”说完她还问一句，“那你呢？”

“我？”季无念没听懂。

“既然我要重新设计地形，你知道的有些东西只怕也会有变数，”月白笑着向她确认，“师尊……恐怕要多费心了。”

“……”果然是个壮丁。

季无念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拒绝月白为了自己的这诸多心思。她只能耸了耸肩，“认命”得接受这个事实，顺着月白的话，“谁让我有个这么爱折腾得徒儿呢？为师苦啊~”

最后一句几乎唱了出来，月白也就随着她笑。只待得尾音落，那边温柔的大人又确认了一次，“那、就这么说定了？”

月白为尊，创山河、谱星月，无念守殿，定律法、顾人心。

“好。”季无念牵住她的手，“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