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不被公开处刑

第228章 骄傲么?

……长欣、无夜?


月白一瞬愣住,身后猛地起了一份寒意。她霎时横侧,正正避开一道剑刃。余光中火红乍起,那人带着嘲讽的弧度淹没于灼热之中。身边的黑暗快速褪去,被墙体切割的阴暗卷土重来。面前的男人瘫软倒下,月白一跃而起,正将巨力甩在身后。


只听轰隆隆大响连绵,月白转身回看,一人持剑相追、眼中腥红。他似是得见猎物之貌,张嘴咧牙、直扑向她。


月白虚化瞬间,神魂开展。威压若千斤压顶、气势似天神一怒。


来人霎时怔顿空中,动弹不得。一双红眼还要兴奋,可他面对的只有凉凉秋水、静淌似无。


死亡,有时不必是外力相加;而疯狂、亦有其致命代价。


九一看着眼前的人垂下头去,紧着的心有一瞬间的放松。他刚想唤一句“月白”,自家宿主就咳了一声。


血色和腥气都在意料之中,九一的吵闹也并不出乎意料。月白呼出一口气去,低头看向飘散的烟尘。刚刚的人声鼎沸还在延续,只是叫卖换了叫喊,揽客成了呼唤。本来溢满的香味染上血气,合着扬起的尘埃直达天空。


“怎、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阿娘!阿娘!!”

“快、快来人!救人啊!!”


呼喊声此起彼伏,月白站在那里,一瞬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胸口闷疼,头也有些发昏,她的视线在几处来回,可看来看去都是烟尘和慌乱……


“魔修看剑!”


月白猛地回神,余光中却已是金芒笼罩。虚化可之,但身后是……


紧紧咬牙,月白一手伸前,魂力抵挡的同时又似浪涛不止、滚滚前行。来者无即避之,亦是被猛然镇住。月白趁时冷道,“住手。”


说话时血在口边,月白手臂一挥,将面前魔修扔给来人。她自己转身向下,“先救人。”


刚刚那魔修金丹及上,一剑在城中砍出一个狭长扇状。其覆盖民宿民居无数,又淹没主道半条,许多人即死无活,但还有更多被压在落石之中。月白咬了咬牙,神魂展开覆盖全域,而后勉力相扶,将诸多落石尽数高举。


“救人去。”


女子冷言直入脑海,赶来的谢家子弟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出手的是他们新任家主谢汉,现在众人都还看他。谢汉怀抱一具尸体,再看刚刚那浅衣女子已是一身灵气纯正。他不知那个是谁,但此时要做的、对方已然言明。


“快!救人!”


谢汉一声令下,自家子弟一个个上前相助。他将怀中人交给身旁一个弟子,自己落到月白身边,拱手一礼,“道友得罪。”


“……”月白面色不好,此时看他亦带了几分凶气,“你来撑着。”


“道友……”谢汉对她还有几分防备,没有出手,“不知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废话?


月白看他一眼,单手上提,诸多落石随之移开、慢慢聚拢空中、成石云一片。月白扫视一圈,没在城中寻得可放的空地,一挥手、全扔到了城外去。


这自然是有些赌气。月白胸口猛然的紧绷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眼前有有些模糊,一低头、便是灰蒙蒙的一片。其中有些刺眼的红色,看得月白皱眉头。


“道友……”


友什么友?


月白没听他之后说了什么,转身便是一道金光阵。前踏的步子踏入不平的地面,有湿土的松软,也有碎石的坚硬。柔软的细草好似要勾住脚背,可真正往前、也并没有任何阻力……


“月白。”熟悉的声音响在她的身后,片刻后伴着温暖来到她的身边,“你去哪儿……怎么了!?”


月白身子一软,在季无念问完之前、先倒在了她的怀里。


***


“月白,看看这里!”

“无苦无痛、欣悦常年!日照光明、永无黑暗!”

“多好的地方啊!不骄傲么!?”


骄傲啊。自然是骄傲的。可骄兵必败、她也没得什么好下场……


月白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半明半暗的整齐竹排她很熟悉。长夜的建筑都依她所想,连这些竹节的参差,都是她潜意识中的排列……


“月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唤她,是刻意的放轻放软。季无念碰了碰她的脸,“好些了么?”


“……嗯。”月白的回答只是气音。她想要动一动,却觉得身上的锦被都好重。


幸好她身边有一个自觉的看顾。见她想起来,这人便伸手相助,让她慢慢得变成坐姿。只是这人也要她给报酬,先抵了一颗药在她嘴边。


“先别说话,把药吃了。”


月白仰头咽下去,回来时就有一杯清水等在唇边。季无念待她喝完,放了杯子便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灵力带寒,可以帮月白减轻伤痛造成的灼身感,而灵力上行,也可以替大人疏通血路、调整气息……


这是她已经十分习惯的操作,可恨得说明着月白究竟承担了多少过重的负担。


这种恨意无法发泄,季无念只能用帕点一点月白的唇边,“舒服些了么?”


“没事……”月白往深吸了口气,尽管胸口闷疼还是让她皱眉,但至少不咳嗽了。这样的伤她受得太多,季无念的处理和她自己的忍受都变得轻车熟路。而且鹤城的消耗其实还好,她会失去意识、主要还是之前妖界阵法的累积。


然而细枝末节不太重要,重点是她“没事”的这个事实、一定要好好传达给这个人。


“过来一些。”


“……”季无念抿了抿嘴唇,凑过去的同时也稍稍放低了眼中柔和,“老这样是没用的……”她碰了一下月白的唇,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抱怨,“好好当心一些啊……”


……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跟她说这话?


月白有些想笑,弯了嘴角,把距离消除。


她们确实太习惯这样的伤了,以致于此时的吻都成了月白大人耍无赖的定式。季无念很希望这个徒弟能学点自己好的地方,别老弄些旁门左道……


不满意的师尊表达不满,咬了一下徒弟的舌尖。


反正不怎么疼,月白也就无所谓得舔了一下自己嘴唇。


“……”季无念分不清这是不是故意的,只能按自己心意再浅浅亲她一下。为了不让月白大人再以色诱人,她以视线抓住月白的眼睛,希望她好好回答自己,“你去鹤城做什么……?”她实际是有自己的猜测的,就是会让人苦笑,“找魔尊么?”


月白先垂了眸,而后抬起。她的“嗯”字很轻,伴着很小幅度的点头。


某人的手因此收紧半分,眼中的神采也紧。“寻到了?”


月白还是点头。


然后呢?


季无念知道自己该问之后的事,可嘴唇微微张开、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她不想从月白口中听到她知道了所有,可这实际又不是什么一定要隐瞒的事情……


手上的触感拉回了她收紧的心神,季无念低头,看见自己本搭在月白手上的手被翻过,成了被大人拢住的样子。她的大人温柔依旧,眼中却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复杂。她说的时候有几分异样,要季无念细细品完、才能发觉其中奥妙。


“那位魔尊、可能和我有私仇。”


这不再是她以“事不关己”评判的论述,而是她终于的终于、置身其中。


“私仇?”季无念咀嚼着这个词语,“月白你认识他?”


“……”月白想了一下,摇头。


不认识、却有私仇……?


季无念很疑惑,可眼前的月白很难得的在冷淡下铺着失落。她轻轻握紧大人的手,在咫尺的距离展露真诚,“想说么?”


“……”还抢起她的话来了?


月白低低一笑,再拿这份笑意回应某人的真挚,“你想知道?”


“……”这就让季无念有些为难。她只能再坐近些,干脆抵着月白大人的额头,回她的笑,“当然想啊。”于公于私。“可是……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月白一直给了她如此的盈余,她至少懂得回报。


而这样的回答月白并不意外,或许也是出于某种奇特的默契。大人稍稍抬了下巴,给她一个轻吻作礼,承了她这份好意。


“那就以后再说吧。”


季无念点了点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远离时胸前收紧,季无念低头,发现时月白又拉住了她的前襟。大人没有回向她的眼睛,视线落在了侧边的角落。


“还有一件事情……”她说,“鹤城、毁了一半。”


季小狐狸在鹤城诸多布置,有兵将护卫、有粮米送运。月白不知其更多深意,但多少能知道季无念对它看重。如今自己擅自行动,却没有将城护好,死伤一片……月白觉得不舒服,就这样说出来。


“……也没有毁到一半。”季无念又按住月白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轻轻得与她说,“你救得快,后面也有人帮上,死伤还好……城内还有之前布置的军队维护,也没出乱子……”她再坐得近些,又抵着月白的额间说话,竟还露了几分笑意,“损害可控,不必自责。”


“……”她倒是很懂。


可这样的话又多少有些奇怪。因为“可控”而不必自责,那因为“行动”而造成的损失又要如何?


月白看她,试图在那份弧度中寻找悲悯。大概是她的探究太过明显,反倒让季无念自己笑了出来,“大人是不是在想……‘这人怎么变得无情了?’”


“……”月白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


“……只是、我好像该更伤心些?”季无念笑着猜,而后换了个位置,与月白坐到了同一边,便于将虚弱的大人抱紧怀里。她拢着月白,双手搭着她的双手,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人有亲疏,途有远近。为眼前的悲惨调动情绪乃人之常情,可若是每个消息都哭一边……”她贴了贴月白的脸,笑问,“大人你还想见我笑脸么?”


“……”那还真是说不好。


月白微微侧头,看这张充满谎言的笑脸,有点嫌弃,被季无念亲了一下。


“没关系的,月白。”季无念蹭蹭月白的脸,低低说道,“没关系的。”


任何的行为都有代价,或多或少。而她本质上也并无共情……


愧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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