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不被公开处刑

第265章 流水账·二 (大修)

可说是走下去,她又应该去哪里呢?


环顾四周,季无念突然发现茫茫天地,并没有一个“应该”前行的方向。她看过了太多、遇见了太多,已经深刻明白了世事的两面,甚至切身得体会过两面的艰难。她发觉自己的立场正在改变,总是站在中间。


这或许就是旁观太久的代价,季无念需要自己去寻一个角度参与。她选了不那么熟悉的魔界,还真的调查到了“隐密魔气”的事情,只是那时的她修为低微,刺探的事很快就被发现,被人一掌击毙。


难。


太弱小的自己连生存都会有问题,季无念需要力量、需要修为,最重要的是、她需要时间。


就算有过往的经验支撑,季无念每一次的修为也需要从零开始。她很少活过二十年,最多也就是修到金丹。可那样的全力以赴会让她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最后还是会在乱世里成为弱小的牺牲品。与此相同的还有声名,还有信任,那些要用漫长经历培养的东西对她而言既是奢侈、也是毫无一用的垃圾。


她是活不到那些东西发挥作用的未来的。


季无念对这件事情认识很深,深到她必须承担背叛带来的伤害。说实话,她很多时候也觉得是自己活该,身边人对她的恨意是理所当然。可当一份份恶语和折磨真的施加在身上的时候,那种怨气和委屈真的也会止不住得冒出来。


有一次她因为身上魔气被仙门审判,甘乾想从她口中逼问出魔界的叛徒,就挑断了她的脚筋,又一寸一寸捏断了她的腿骨。季无念无比狼狈得被丢在了三清大殿,可她的大师兄居高临下,刚见面就一道灵压拍在了她的背上。季无念死撑着身子,也不知道双臂是不是断了骨头。她吐了口血,环视那一群仙风道骨的人,单纯就是觉得讽刺。


他们都做过些什么呢?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呢?他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她?他们知不知道没有她、自己根本活不到现在?


季无念在殿上狂笑,报复似的将自己知道的隐密尽数说出。有好多人骂她“歪门邪道”,还有几个气急败坏的直接出了手。


她的大师兄没有拦,她就死了。


恨么?


恨的。


可恨、季无念也打不过他们。她修到死都活不到元婴,论修为、永远赶不上这群几百岁的老家伙。


但搞死他们,季无念是知道无数种方式的。


三清的混乱不用她推,仙门的把戏在她看来跟玩儿一样。内部斗争、自相残杀,季无念毫不留情得计划着各种阴谋,让他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为何!?”断了一条手臂的甘乾跪在地上,他握着的枪断了一半。季无念刚和他说了自己是如何把藏雪害到这般天地,她的大师兄便这样低着声音问她。


季无念走到他身边,用长剑刺穿了他的脚踝。对方痛苦的表情让她极其愉悦,顺着就说出了心中所答。


“因为我能。”


我能让你们跪伏于我脚下,我能叫你们被我玩弄于手掌。我不会再被你们推去受天火风雷,我要你们都知道我的厉害!


季无念疯狂得报复,手上沾满了无尽的鲜血。她看着一张张或惊慌或愤怒的面容,心中想起的却全都是自己承受过的冷漠。


她恨啊!她愤怒啊!她失望啊!她放弃了自己可以安稳的生活、一遍一遍得为了他们寻着出路!


可他们呢?


这些人杀她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是会疼的!?她也是会害怕的!?那些折磨是应该的么?她就真的如此十恶不赦么!?


“啊——!”季无念红着眼刺下最后一剑,剑尖的锋利穿越一切,把她的身体拉近了对方血肉模糊的胸口。


洁白的道服已经看不清纹路,涌涌冒出的鲜血却还有热度。


季无念脱了力一般抵在剑柄,双手早已被喷成了鲜红。


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眼泪和鲜血混着、顺着剑锋往下流。


是的、她就是如此十恶不赦。


恶人不该留。她看了看周边堆叠成山的尸体,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季无念有些累了。


她又一次选择了在徘徊的时间里流浪,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她也不是很想参与,只是想坐在旁边,看小妖们说说话、听老人们讲讲故事。她不会去提醒他们之后的劫难,也不会去做什么太主动的改变。她就是想这样看着,感觉心里空空的。


值得么?


这种问题没什么答案,因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衡量。做不做都是她的选择,怎么做也都随她的意愿。


她是真的能,可她想么?


“阿念,等明年打了青稞,我送你两坛!”高原的汉子红着脸,往她的帐篷外面搬了几个草垛,“今天说是会冷,你多烧点草!保暖哈!”


季无念说了谢,又朝远处马上的女人和孩子挥了挥手。


她目送汉子过去与他的妻子孩子拥抱,便是狂躁的风也吹不散他们脸上的暖。辽阔的草原让一家人的背影变得渺小,可季无念看看苍天、也不觉得它又多么辽阔。


她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很多东西都会让她觉得熟悉。可“明年的青稞酒”她没有喝过,好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继续吧。


季无念不太想呆在仙门,就往魔界去跑。她之前就跑过很多地方玩乐,所以对魔界的事情也都熟悉。三个魔将里她和丛生最合得来,就时常去投奔她。丛生也很喜欢她,出去找仙门打架就会带着。季无念向她学了很多,再一次折服于丛生的处事。那种嬉笑而清醒的态度让人欣赏,季无念也慢慢得在向她靠近。


爱玩的丛生有一次掳回来了个人间小姑娘,季无念还笑她是不是要养童养媳。她也没想到这话会“一语成谶”,而丛生对苏扬的深情也让她看到了这位友人的另一面。


“……如果有来世,我还想遇见她。”丛生说这话的时候很温柔,圆圆的眼睛弯起来,看着杯中的酒。她笑起来,温柔中又是残酷的,“但此世、她只能和我一起死了。”


那时的丛生被魔尊逼着去攻明云,她自己也知道会是九死一生、但还是选择了带上苏扬。


季无念问苏扬怎么想。小姑娘笑着答,“这样很好啊。”


好么?


季无念不知道,但想把这份深情保留。那一次她同她们一起死在了明云,而下一次她还是把苏扬送进了魔界。


同声同死的快乐季无念不懂,但那种“独活”的孤独她很明白。每次看着丛生与苏扬相伴,她惋惜、但也为她们高兴。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季无念笑着,想到了别人向她许过的、各种各样的愿望。


六离师兄向她求过死在月港,明云的弟子向她求过战死沙场。藏雪的弟子也不想要入魔成祸,无极则说他们想要血战到底。这一个个的都把入魔当作了洪水猛兽,一旦知道季无念可以让他们死战,便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他们不要命了就可以去死,那她呢?


季无念没有“死去”这个选项,她只能一个人走她的路。


这条路有短一些的选项,可季无念发现如果自己那样选择,就很可能会错过之后的情报。所以她又必须努力活着,拼命得、让自己走得久一点。


她走着走着,一步一步竟是向着魔尊而去。她最后终于知道了千年树的秘密。魔气的来源有了线索,而魔尊“寻宝”的行为也终于有了解释。她感觉自己好像接近了真相,又一个一个得去搜寻那些“秘宝”的秘密。期间花去了多少性命就不必说了,反正她一遍一遍的、总归是都找到了门道。


比起那些知道地点的,另一个秘境才比较神奇。季无念有时会不知缘由得掉进去,而出来、就只能是不断摸索。她的性命自不必说,还有与她一同进去的、也是留了千百副尸骨在那花海。


她记得沉凝有一次压在她的身上,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护着她前行。少年迸裂的血肉有一些打在她的脸上,可阿凝却只是笑笑,在她耳边说,“可惜了……本来……该是嫁衣的……”


他们那次没有出去,也说不上嫁衣不嫁衣的了。


季无念要一直撑到很后面才知道那座城、那只恶兽会出现在妖界。她看着有些好事的人去招惹,看着恶兽发怒四处扑杀。她的第一想法是拦,但人心又拦不住。她后来选择了不管,毕竟当世的魔气已经那样了……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难保清醒。


真的好难。


那段时间季无念醒来总是会先叹一口气,然后看着无尘殿的房梁、发一会儿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还要继续呢?


“……殿下,快起来了。”


季无念转过头去,闭月正带着羞花进来。


这张脸现在还年轻,但季无念能清楚描绘出它老去的样子。那时候的闭月住在苏州,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


如果她不走下去,那个儿子就不会出现了……


“殿下!”


季无念发愣的时候闭月已经直奔她的床边。这小妮子跟她一起长大的,知道她没架子、有时候比她这个主子还横。季无念眼见着她掀了自己的被窝,还发着愣就被后面的羞花怼着背坐了起来。


“殿下,这都下午了!”闭月拉过她的手就用力,羞花还在背后推,“你再不起来……皇后要来掀你被窝了!”


……你这不都掀了么?


季无念还没说话,外面一句“无念”就响了起来。


她和嫂嫂的关系好,她进自己的寝殿无需通报。可能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皇后嫂嫂是一个人进来的。她进来第一句,“无念,生辰喜乐。”


“……皇嫂……”季无念向她笑。


皇后嫂嫂应了一声,走过来的时候还从架子上给她拿了外衫。她有点像六离师兄,虽然温柔、但有时候吧……


“你说你,外面雪都没化呢,怎么就这样起来了?快把衣服穿上……闭月羞花、去把火炉弄旺些,别把寿星冻着了……”


季无念受她一顿唠叨,又被她拉着到了梳妆台前。原本由皇兄提的事改到了皇嫂的口中,她边说、还边给季无念梳头发。她老说她没有女儿,就总畅想着有一日送无念出嫁。她不仅要给她梳头,她还要给无念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她想给无念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很幸福。


季无念就坐那儿听着,没怎么去幻想那样的场景,但看着皇嫂向往的表情,她很信。


如果自己没有夺权、如果自己没有争位,甚至是自己做得再聪明一点……她的皇嫂不会想要杀她,而是真真切切得、想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她的这个愿望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季无念确实有了天下最瞩目的婚礼。娶她的是权势滔天的正牌魔尊,而作为新娘子的她,没有感情、没有自由、甚至没有可以活动的身体。


进入那个秘境、是十分偶然的。


那个时间的世界魔气弥漫,季无念自身难保、甚至于四处逃窜。逃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就进入了一片迷雾,再出来时、就是遍地珍宝。


她在藏雪的时候就曾听闻那个藏有诸多秘宝的秘境。她也知道诸派神兵都是由此而来。她抚摸着地上散发光彩的利器,心都发起抖来。


要是有了这些……会不会……就能改变了?


她兴奋着,呼吸都变得粗重。她想狂笑,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打断了声音。


“这些是我的东西,”他说,“放下。”


……他的东西?


这些……?全部……?


季无念眼中的、全是向往和疯狂,她狠狠得向他磕头,“求大仙相救!”


“仙……?”


那时候的季无念还没有听清楚这句轻语,她一心一意得以为自己找到了超脱世间的大能大神。她想要求他出手,她想要求他相助,只要这一切能被安抚,那她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那时的她一点也不知道,眼前着带着光环的男人会成为她最深沉的噩梦。


这个自称魔尊的人,对她是有情感的。


憎恨、嫉妒、疯狂、控制。季无念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怒过他,她只知道自己会被囚禁、对方会以歪曲她的意志为乐。他会折断她的手脚,他会刨开她的血肉,他会折磨她的精神,他要的、是她成为他的玩偶。


他如愿了。


季无念失去了自我、只是终日看着墙上的图腾。她不知道黑暗是什么时候变成的白昼,她只知道等她恢复一点的时候、闭月又来祝她“生辰喜乐”。


……中间、是傻了一世么?


季无念的手发着抖,隐约还能记起那位魔尊说的话。他疯狂得刺激着她,跟她说是她放她出来的,是她让他可以去灭世、去杀人,去毁灭掉这个她存在的地方。但如果她求他、向他屈服,卑微……那他就可以大发善心、让这里多存留一会儿……


屈服、卑微。


季无念抱着腿哭,闭月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后来她的皇兄和皇嫂都来了,一直劝到晚宴。季无念那次没有去自己的生辰宴,在自己的寝殿里自杀了。


她死了几次,砸了好几次无尘殿,然后又坐在床边哭了一会儿,认命。


她死不掉的,继续吧。


魔尊的出现解释了很多事情,季无念也隐约能察觉到魔气的来源就是他。之前和他的对话好像也透露出一些信息,他说是她放她出去的……


那就是说、他原来出不来是么?


季无念试了几次,发现不是。魔尊不管怎么样都会出来,其实就是在那秘境现世的几年后。但那里其实有个封印,而她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进去的人。


自己的特别毋庸置疑,季无念认命得笑了笑,开始思考怎么样最大化利用这一点。


骗自然是最好的,要加重自己的重要性。她知道魔尊其实有差遣漆墨在寻能与这气息交互之人,或许就是在寻找可以破他封印的。季无念骗过漆墨自己就是那人,而且世间只她一个。她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跟漆墨说如果她死了、那他的主子就永远出不来。


这招对漆墨奏效,对魔尊也有一定的效果。季无念同样骗他只有自己可以放他出去,他不知怎么得信了,还愿意与季无念谈条件。季无念让他保证不对世间出手,他答应了。她后来知道这也是魔尊的缓兵之计,只要他出来、就会折磨季无念到她改变自己的意志。就算季无念后来骗他签订血契,他也有办法挣脱束缚。


打倒他是不可能的,季无念只能拖。


然而一个人能承受的是有限的,季无念越来越发现自己对魔尊的阴影,已经是想到就会发抖的……


这样不行、得想办法。


苏扬的绮梦纱她之前就知道,陷入昏睡的效果她觉得挺好。可是这样就不能从魔尊嘴里套话,用过几次之后她又找曲似烟一起研究了一下。那条蛇在这种旁门左道上天赋惊人,最后置换出来的药物不仅屏蔽了她的痛觉,连情感都一起屏蔽了。


那蛇妖一拍她的肩膀,笑道,“适合你。”


季无念也觉得适合,吞了一粒之后,就乖乖得配合了曲似烟所有的实验。她果真感觉不到疼了,也对曲似烟捅她刀子的行为没有一点感觉。只是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有了一点点刺痛,预警之后、便是狂风骤雨。


所有折磨的痛楚在一瞬间爆发,季无念恨不得直接杀了自己。


“哦?原来还有时限?”曲似烟蜷着蛇尾,手里牵着一条捆住她的绳子。这条蛇对她的痛苦没有兴趣,只是掰开她的嘴又扔了两颗,“可能是剂量不够,再来。”


五颗。如果季无念一次吃到这个剂量,她之后的一辈子都会丧失痛觉和情感。


除了稀缺,其实也挺好的。


季无念想着,连着吃了好几次。


出乎意料的,失去痛觉并不如季无念想象的那样方便。没有对于危险的感知,她会死得非常之快。而且丧失对他人的共情会让她非常容易结仇,就算季无念自己已经有了一套可行的前进方向,失去情感的自己则很有可能因为什么都不在乎而不跟随。


偏离原有的路线并不是她想要的。季无念一般只是先把绮梦纱备下,等要进入秘境的时候再吃。反正魔尊也不在乎她的情绪,好像还更容易被“什么都不在乎”的她吸引。她编出了一个“为好奇而不顾一切”的人物,由自己扮演。魔尊很喜欢、要娶她。


季无念半点感觉都没有,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反正魔尊那种控制狂,就算说要娶、也会打断她一身的骨头,把她囚禁在那座无名的殿。


她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难过,就算把她扔在黑暗里,季无念都能自己数数玩儿。魔尊折磨她也很没有意思,时常是磨着磨着就对她失去了兴趣。季无念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就会想办法勾搭侍女苍水。她巧舌如簧的,好几次勾得对方把自己杀掉。当然最多的还是她被遗忘在那个专门用来折磨的殿宇,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醒来的一瞬间,季无念每次都能疼到灵魂出窍。


但疼得多了,她的观感也就变得迟钝。


这成了她几乎标准的结局,因为魔尊这道坎她怎么也迈不过去。迈不过去就先放着,她开始一点一点打磨过程。这里的可以救、那里的可以满足,或许这个人的愿望她能实现,大概那个人的未来……就只能被牺牲了。


她不断得尝试,不断得改变他人的命运,以此来寻一个最优秀的答案……至少、可以让她自己心里稍安。


……真的、可以安么?


当她看着被自己说服的师尊自杀剖丹的时候,当她看着六离师兄身死月港的时候,当她看着明云全军覆没、当她看着无极焚然天火的时候……她的心底其实也有这么轻轻的一句,“不必如此的。”


杀了她二十六次的六离总是在拉她回头的时候这么说,季无念有时从、有时不从,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像她心底的那句小话,如此或者不如此、结果都是一样的。


季无念清清楚楚得明白,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悲哀。她那时就会去一个人喝酒,喝多了再问上自己一句,季无念、你有资格么?


没有,但是没办法。


她不选,就是大家一起死,她选了、那就是一部分人给她陪葬。反正都是活不下去的……那不如、就让她浪一浪。


浪的后果她愿意承担,不论是师兄对她的责罚还是仙门对她的追杀,季无念都不会再有怨言。她知道这都是自己选的,所以……走下去就可以了。


反正她也停不下来,走下去就可以了。


遇见月白,是出乎她的意料的。


她最近几次有些懒了,所以一直照着定好的流程走着。同样的事情已经重复了几次,而她从未在那场争斗里伤过人。


……或许是之前哪里改了?


这样细小的差别不是没有出现过,季无念甚至有时会因此丢了性命。她有些警觉,却也有些好奇,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神经变得敏感,晚上的时候她居然还看见了幻影……


她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确认那个不是她的臆想,可月白的目的也实在成迷。她不知道这个变数是哪里来的,但确实有兴趣去探究一下。封雨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剑,然而季无念突发奇想得就送了出去、干脆看看会不会给之后带来什么区别。


反正都会重来,随便试试。


季无念的随便是真的随便,但她没有想到这份“随便”会带来这么大的不同。她之前对月白的身份有很多的猜测,可不出世的大能她也是见得多了。虽然不知道这人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反正季无念很闲,可以陪着她玩儿。


真正让她感到不同的是月白可以控制她体内的魔气,甚至说明这魔气的外面有一种不可查的气息……这件事情连魔尊都没有好好解释过,这让她一下子就对月白另眼相看。而之后传来六离得救的消息……


很久没有了,这样脱离她的掌控、却又让她如此高兴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呢?


有传言说她是为了六离师兄,季无念觉得不像,就故意逗她。叶二脸上的不服气清清楚楚,季无念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忍让自己。后来的亲吻她承认是见色起意,但月白不推不放……就很微妙了。


难不成真是为了自己的?


季无念搞不懂,但又不想戳穿。欺负叶二可以说是她的一大乐趣,小弟子那副想反抗又死命忍住的样子真的是太令人愉悦了。再配上月白晚上那副“我懒得理你但你找我我也在”的死样子……


不欺负她是对不起自己,季无念承认错误、但并不想改。


然而这个新出现的“乐趣”并不该影响她已经订好的行程。一个是惯性,一个是她并不想在这个新人身上投注太多。她也想看看月白的反应,以此来判断下一次该怎么与她交集……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怎么说呢……?


这是哪个地主家弄丢的傻孩子?


明明身体很虚,但又眼高于顶;一出手就很败家,还一副“我就是有钱”的傻气;她被折腾了还会暗暗记着,但要报复也就是些不痛不痒的恶作剧;爱吃、好奇心重、见着毛就走不动道,偏偏还该死的贤惠……


季无念那点儿戒心全用在了抵御大人的魅力,本来还有点生气被监视和观察,可月白任亲的行为真的……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啊?


季无念才不信是什么感情,她能找到的解释便是月白也对自己有兴趣。这种兴趣的定义十分宽泛,季无念并不想去纠结。和大人及时行乐的相处很舒服,她们虽然互相试探,但季无念知道、月白并没有在欺骗自己……


没有欺骗、所以残酷。


她的月白大人不知道她那些随手做成的事情里有季无念的多少尸体。大人的每次骄傲,在季无念的眼里都有一种刺骨的嘲讽。只不过这样的事季无念也经历过很多次了,那些阴暗的消极早就可以压到角落里去。实力的差距并不是问题,季无念在修为上的不济有千万种方式去弥补。她不会因此自怨自艾,这个延续至今的世界就是她的证明。


大人带来的变化让人欢欣,月白本身的可爱也把那一片照得光彩明亮……


如果没有那片名为“因果”的乌云,季无念会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


她知道这不是月白的错,她知道自己的遭遇与月白无关。她知道偃城是别人的杰作,她甚至知道魔尊的怨恨只是迁怒。她的月白大人单纯又无辜,看着冷冰冰得老练,实则特别容易被骗。以前被柬衣骗,现在被自己骗,月白就算知道也不会追问,顶多气鼓鼓得走开、用眼神说一声“哼”。


那时的大人一定看着她的笑脸,但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想的是把血洒在她的眼前。


如果月白看到她死,一定会很痛吧?


一定会很痛的,毕竟连一个宋则、都可以让月白在意成那样……


可月白知道、自己有多痛么?


尖刀刺穿心脏、长枪捅过肺腑,全身的筋骨被打断,自尊和自信都被踩在地上凌.辱……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这份讽刺来得伤人,他们告诉她,这些、不过是他们的玩物。


……那自己、算什么呢?


那她……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呢?


既然他们可以解决一切,既然他们可以全部接管,既然月白可以压制世间的所有……


那她能不能……放自己自由……?


……月白、会难过的吧?


她不想让月白难过。


她不想让月白的眼睛里露出悲伤。


她的大人是地主家的傻孩子,不需要懂这些空虚与无望。


她要把这些都藏起来。她要为了月白活下去。


会很愉快的不是么?大人那么可爱、又那么可靠,她会帮自己除去魔尊,她会替自己守护世间安稳。然后她们可以到处玩乐、肆意胡闹,她还可以各种惹大人生气,反正月白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前面的生活是触手可及的欢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笑起来吧,穿过这里、就是未来了。


……真的么?


月白站在原地,眼前的水幕哗哗得坠在地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可她的面容被水扭曲了,在月白可以看清前、那个人又与水流一起消失进了黑暗里。


有什么东西从脚边开始升起,月白低下头,只见污泥般的浪潮一下子淹没了她的膝盖。压迫感一点一点上升,月白却在怔愣间捧起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里滑了出去,掉在下面的深潭中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季无念的血、还是季无念的心?


月白不知道,抬着的手却不敢握紧。这泥泞的东西已经淹到了她的胸口。月白转头看去,只见黑暗里浮着一块一块的东西,上来又下去,沾满了污泥、却没有神采。


她又往上看去,是一片晶莹。波澜的纹路里透着月光,可坐在那里的人、脸上却只有阴影。


她还笑着,似是在注视着这里,可月白将手伸高、却没有引得她的一丝注意。


别笑了。


月白想说,污泥却已经埋没了她的声音。眼前的光线一点点的沉默,月白看着季无念的眼睛,想到了自己刚刚领悟的事情。


季无念在死的时候总会想一想之后的事情,像是给自己一个念想、又像是给自己一个目标。她不知道自己达不达得到,但没有那些、她走不下去。


伸出的指尖也被冰凉淹没,月白还睁着眼睛,视线里却只有自己的颤抖。


她收回了手,握紧了拳,里面的空空如也刺在她的心上,刻了几个字。


那些、是遗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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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都在番外里(还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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