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不被公开处刑

第201章 太咸了。

寻得端倪的月白并不打算打草惊蛇。丛生即为饵食,那应该暂时性命无忧;且她是否被控制还无法确定,月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面对多少敌人、只打算从长计议。季无念那边的“劝说”也十分顺利,看了当时场景的九一直接感叹,“这人是有精神分裂吧。”


平常看着挺正常,严刑拷打起来根本就是个反社会。


季无念为了控制、也为了让寻玉少疑,将当年寻玉用过的清蛊返还其身,切切实实得让对方吐了好几大口鲜血。她再以对方性命相要挟,要求寻玉返还魔界情报。寻玉答应下来,被季无念弄晕,又被月白扔出长夜、躺在了魔界的茫茫戈壁。


砂石散漫,坚壁红山。


月白喝了口水,提醒身边人一句,“差不多醒了。”


一旁的季无念闻言,接过月白递来的水袋拧上盖子,“还挺快啊?”


月白没什么好答,任她完成手里动作后靠在自己肩头。那暗红的一片中出现了一个黑点,踉踉跄跄得扩大、又变出一个人来。那人左顾右盼一番,似是在辨识方向,而后认定一途、蹒跚走去。


月白和季无念都在他的反方向,远远望着寻玉背影、看他向着魔都方向。


“……就这样放回去真的好么?”九一想到之前有个任务,“不再‘拉拢’一下……?”


月白对此倒不担心,本来她就在寻玉识海中打过印记,现在寻玉回去也合她心意。不过之前确实有个任务是要“拉拢寻玉”,但季无念此为只怕早就脱开了那条道路。月白见寻玉远走,看了看季无念,“这样放他回去,漆墨会信?”


“信不信都行。”季无念沉了眸,“本就是要看看他什么反应。”她向月白一笑,“我不在乎寻玉死活……是不是有些狠了?”


月白摇摇头,只是问她,“你不怕他解开清蛊、不受你控制?”


“呵,”季无念笑了,“清蛊哪儿有那么好解啊。”


月白看她,季无念却只是笑着亲她一口,并无多言。既然如此,月白也不多问,带着她一道金光,回了长夜。二人心系苏扬,想带她出去走走。这位独居已久的美人也不拒绝,掩嘴笑道,“我也是许久没见其他人了呢。”


季无念笑回,“那可不得替阿生将你看好了?”


二人说笑,手挽着手走在前,月白静静跟着,在不知不觉间变换身边景物。苏扬走出长夜时没有半分知觉,一直到视线中稍稍开阔,她才惊讶,“原来、我们一直是在妖界?”


“也不算是。”月白此时走上前来,与她们并排而行,“不过是这里的妖市我也没有来过,就来看看。”


这理由找得奇奇怪怪,苏扬有些不解,望向身旁六尾妖狐、只得无奈一耸肩,“不要小看月白对皮毛的执着,也不要试图理解,肯定会失败的。”


月白越过苏扬看她一眼,理都不稀得理。


三人进入妖市,六尾妖狐一下便吸引目光,而她身边两位美人也是耀眼,自然召来更多注视。苏扬虽媚,但巧笑嫣然而气质温婉;月白虽冷,但见着小妖时目有亲近;而那一只看着最威风的六尾狐,反倒是笑哈哈得落在后面,给两位姑娘拎包付钱。不一会儿她的手里就堆了不少东西、恨不得连尾巴都用来拎袋子。


这样不算,好不容易坐下来吃点东西,浅衣姑娘一句“想吃咸的”、又把人差使去了妖市另头,直叫人感慨……


“一物降一物。”苏扬笑道。


“谁让她胡说八道。”月白音色凉凉,口中确是暖暖的果汤。季无念很懂她的喜好,带来的铺子口味偏甜,只有一点酸味、很清爽。


苏扬早听绛绡说过月白小心眼,这回还是第一次亲身得见。这位神魂无边的大能看着现在十分可爱,苏扬却不会因此忘记她也是心思深沉之人。看惯人来人往的昔日花魁放下汤匙,浅笑相问,“阿生是怎么了么?”


“被魔尊罚了,受了刑。”月白说道,“我们在想办法救她,但要从长计议。”


苏扬的呼吸停滞一瞬。


月白不断,继续说下去,“她目前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会吃些苦头。”


“……”苏扬垂眸,竟浅浅笑起,“以阿生杀孽,吃些苦头、也不是什么值得抱怨的事。”她又抬起头来,浅有哭容,多是克制,“多谢你们还想救她……”


“既然为友,此事自然。”月白回她。


“多谢。”苏扬点头致意,深深吸气,闭目平静。月白递去一块锦帕,又得一句谢来。


苏扬安稳,浅浅笑起,面对月白平静,轻声说道,“原本我还七上八下……你一言、我反倒踏实了许多。”


“欸?”九一觉得不对,“她不是在长夜么……怎么知道的?”


月白不理他,只是静静看着苏扬,没有说话。


主动提起的苏扬此时笑起,眼中泛柔,“蝶庄情报,也有一份会到我这里。之前因阿生立场,未与你们说,还请见谅。”


月白摇了摇头,“无妨。”此事她知。


长夜中的一切都尽在月白掌握。苏扬那边诸多信息流传,没有月白允准根本不可通行。不过她也没有去刻意截取信息,只是知道苏扬与外界交流频密。


蝶庄庄主、幻梦花魁,她们二人本就是情报收集与操控的好手。要说苏扬因离开丛生便与世隔绝,实在小瞧了这位女子。季无念也不知道是被哪份情绪影响,竟然会以为瞒得住。


“若阿生有事,我便会有一定驱使蝶庄的权力,”苏扬再次说道,“我虽力微,但若有我可为之事……”


月白点点头,“我知道。”


若有她可为之事,月白会告诉她。


“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出面。”月白提醒,“魔界此番放出消息,也有可能是在引诱。我去看过,阿生在魔宫地牢,由元酒亲自看守。这般配置,不像无谋。”


苏扬亦同意此说法,还有些奇怪,“不过月白你是如何得知她在魔宫地牢、还由元酒看守?”


“嗯?”月白反过来问,“以蝶庄之能,此事也难察?”


“魔宫地牢大约能够猜到,但元酒行踪不定,叫人难察。”苏扬叹气,“自从魔尊带回无极众人,许多人事就变了。不说魔宫,便是魔界之中,很多人也是性情大变、不再相助蝶庄……虽不知具体缘由,但肯定是与魔尊变化有关吧……”她似是叹,又拉回来,看着月白,“前几日听闻有人大闹魔宫,是月白你么?”


“嗯。”月白点头,“阿生因此受罚,也请见谅。”


丛生选择那般立场,有类似的冲突也无可厚非。苏扬只是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她抿了抿唇,“那你……可见着阿生了?”


问题可有延伸,月白直接回答,“她应该没有认出是我。”她继续说,“之后元酒插手,我们也无空相谈。本想再找,她却已经进了魔宫地牢,我也无法与她接触。”


苏扬抿了抿唇,将自己心头的关切压下,多说正事。“你刚刚说此番不像无谋,会是为谁?”她先怀疑,“我?”连着反应,“所以绛绡才不愿与我说?”


“她有诸多缘由我也不知,但我觉得也不像单纯为你。”


“确实……”苏扬再想,“若是为我……世人皆以为我在凌洲手中,难道是此事暴露?又或者……”苏扬轻轻看向月白,“是与凌洲有关?”


“……不无可能。”月白不躲她,笑道,“她十分重视你们,若真要身闯魔宫地牢,只怕她比我积极。”


“她……”苏扬低头,看面前一碗甜汤,“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吧?”


月白点点头,“怕你担心、也怕你冲动。”


“……她似乎十分了解我与阿生,”苏扬转头,看向妖市来往。


“大概是很了解吧。”月白顺着她的目光,再加一句,“可太了解了、也就不了解了。”


苏扬回头看她,细细思索,竟懂了意思,笑着附和,“是啊。”


太过了解,以致于不再关注其变化,然而时刻经流,现在的、又还是以前的么?


“她看着灵巧,实际也固执得很。”苏扬眨着眼睛此时她的言语中也有些无奈,可与月白共情,“你也辛苦。”


月白摇头,“还好。”


眼前人依旧冷淡,苏扬却能看出她一身无谓寒凉中的无奈温柔,星星点点、闪闪璀璨。苏扬想到了丛生,有隐隐的高兴、也有隐隐的悲凉。她还是将情绪收起,说给月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现在魔界之中,本就有许多因无极受宠而不满之人,大多推举阿生为首。此番阿生受罚,也可能是魔尊的一种态度,想要这帮人安分一些。而若有因此闹事的,便可以一并处理了……”


“钓鱼执法呀……”九一感慨。


“这种激怨之事,还要故意去做?”月白问道,“也不怕翻了船?”


“……”苏扬闻言一愣,低头笑笑,“能者为上,这船、怕是难翻……”


月白想想,也是如此。力量绝对,不是什么不满抱怨便能改变的。她再想想,似是无意,“船虽难翻,但加点风浪、还是可以的。”


“嗯?”苏扬一愣,“这是何意?”


“寻玉回去了。”月白看她,“他之前差点被元酒所杀,此番回去、必有风浪。”


“……”苏扬静静看她,一会儿又垂下眼眸来,“可便是掀起浪来,也会被镇压下去……而且阿生她……”


“何时脱身,她总要想好。”月白直言。“至于浪有多大、可不可压,便看我们如何操作了。”


苏扬抿唇,点了点头,“让我想想。”


“嗯。”月白不着急,又喝一口甜汤。她们说了许久,这汤的温度都下去,而季无念还没回来。


还需理清思绪的苏扬也不在此时多想,沉一下后亦注意到了另一人的缓慢。“绛绡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大概遇上了点事。”月白看向某个方向,又收回目光,“不必担心她,应该很快……”


应该快点回去的季无念此时手中渗血,双瞳泛红,六条尾巴垂在身后,整个人呆愣愣得站在那里。她的面前是一棵血痕下坠的树,沿着血迹、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这具尸体七倒八歪,心口处还有被她掏出的空洞,此时正无声得流出猩红液体。


他的眼中无神,瞳孔都因死亡涣散。可面前的凶手也没有比他好去哪里,怔楞的竖瞳中全是刚刚瞥过的眼神。其中掌控、睥睨,不屑、疯狂,所有都在临死的一瞬展露,与生命的脆弱截然相反,好似嘲笑。


脆弱的,是你啊。


身体因为某种绷紧而无法自由移动,季无念转过头去的动作缓慢而艰难。刚刚被她杀掉的男人有着她并不熟悉的容貌,嘴边淌血、头歪一边,都是在惊讶中被杀死的诧异。


所以刚刚的是什么……错觉么?


是错觉、一定是的,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这么容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可能,那她为什么、还是动不了?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冷静、冷静、冷静,要动起来……至少、至少要……


“唔。”


口鼻涌血,腥味直冲脑海,似乎处处都在紧得发疼。她的眼前是粗糙的树皮、顺着纹路流下的血,倒下男人横过去的躯体上、沁血的衣衫纹路粗糙,可还是没有阻止鲜血流入大地。她看得清楚、想得清楚,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


“啪。”


这回月白学得可乖,接近她时先制住双手,再以身体压制,还要稍稍把脑袋离得远些,免得季无念转过头来、给自己一个头槌。


可就算如此,那双眼眸里的恐惧、还是深深得刺痛了她。


“……月、月白……”


鲜血又流,是季无念转头时被自己拇指指甲划开的痕。一道圆珠流进手印般的血迹里,叫她这张俊俏的脸显得有些可笑。月白伸手接去,红珠子落在她食指指背。月白尝了一口,语气如常,“太咸了。”


……太咸了?


太、咸了?


某些东西渐渐散去,季无念眼中的疑惑甚至显得天真无邪。月白不管她的回应,牵起她的手,“走吧,阿扬还等着呢。”


这双是刚刚杀人的手,也是颤抖过后依旧沾满血腥的手。可它此时与另一份白净贴在一起,温暖、又切实。季无念的视线从血色上移,路过大人衣袖上浅绣的纹路。月白的肩不宽,背也显得单薄,偏偏挺立、似是能支撑天地。


手不抖了。


“月白……”


月白闻言而定,任她从身后抱住自己。这人用一双狐耳刮过她的脸颊、又把自己脸颊埋进她的颈窝。


片刻平静、瞬息安宁,心跳回复的季无念轻声低语。


“大人,不帮我洗一洗么?”


月白顺势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狐耳,“光天化日,不洗。”为彻底打消她这念头,月白还一道净身咒将两人都收拾干净,包括季无念脸上血痕。可季无念站她身后,月白不见其治愈效果,只能转一些身、也把她脸颊转过来些。然而这个角度又正好亲吻,那道血痕也不严重,干脆又忘却了。


腰间有力,季无念箍她很紧,月白只当不查,温柔得与她亲密。被安抚的季小狐狸还是贱兮兮,又要问一句,“不咸了么?”


大人有些不想理她,牵着她迈步向前,“阿扬在等,汤都凉了。”


冷冷淡淡,让后面的狐狸喜爱笑起、也掩饰了前人冰凉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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