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仙途漫漫,前路无悔。
这几日门中事多,季无念回青临殿都很晚。月白当夜做了一些布置,正打算从八尺峰跳走,却突然发现季无念正朝着这边来。虽是魂体,但她还是藏进了树林之中,只远远看见季无念落在齐丰门前,敲了他的门。
“季仙长?”齐丰开门见她似是一愣,“季仙长你怎么来了?”
“哎呀,齐师兄,你我之间、叫什么仙长,”季无念一笑,“我刚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样?去喝一杯?”
眼前人像黑暗中的暖阳,却将齐丰内心的阴暗映得更深沉,“算了吧,季仙长。我刚回来,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收拾,还望仙长见谅。”
“哎,就知道齐师兄你一定会推辞,”季无念的失望不过一瞬,右手一翻,贼兮兮得拿出几袋东西来,“下酒菜我都备好了,就一起喝点呗。”
齐丰显然还想拒绝,却被季无念拉起衣袖往外走。季无念边走边说,“走走走,后山那地方还留着呢……”
两人拉拉扯扯的背影渐行渐远,在月光下一片欢腾。
“……难不成又是一朵桃花?”九一并不存在的眉毛一抖,“她的气运莫不都是桃花运?”
知晓一切的月白回他一句“不是”,散去神魂后反而比他们更早到那“后山的地方”。
此处是八尺峰后山已经废弃的一处小剑炉。在峰上大剑炉建成之后,这里只会有一些小弟子练习时会来用用。只是年岁悠长,这地方变得太小太旧,早已不适合现在的诸多仙器铸造,便少有人迹。
季无念的习风在此铸成。她当年入门、极受掌门宠爱,放任她在各峰游历。到这八尺峰时,她想到要给自己打一把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剑。
于是掌门赠她的“白云碎”被融进炉中,还被掺进她自身精血。那精血流淌于滚烫的铁水中,最后嵌入剑身、成为附于其上的流云纹路。
每当清风拂过,剑纹随之流转。
齐丰在八尺峰已久,当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胆大妄为之人,更不知道为何那少女似乎特别喜欢拉着自己偷鸡摸狗,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要他陪着煅剑。
“季师妹,你这样不行!”
当日季无念硬着头皮开炉锻造,齐丰百般劝导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这个固执的小姑娘拉回来。
“齐师兄,”当日的少女皓齿明眸,脸颊被火光映出霞色,眼睛里全是不知名的光彩,“我行,我信你也行。”
行么?行什么?
齐丰不过是八尺峰一普通弟子,筑基时间平平,当年也还未结丹。
季无念是哪里来的这份信心?
习风煅成,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山崖又被山风吹拂而去。
引来了当年掌门和八尺长老,也只平平看了此处一眼,就将昏迷了的季无念和习风带走。
也就在那日之后,他们二人再未来过此处。
季无念时常来找,齐丰还是会与她说说话,两人关系不远不近。
唯有那蔓蔓青藤,皎皎月光还纪念着当年热火。
***
“师兄,来来来,”季无念将一众小食摊在地上,又拿出了她那自动续满的酒杯,“干一杯。”
齐丰已经被拉来此处,此时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身边青藤满布,头顶星月交辉。
“师兄啊,”季无念趴在桌上,一副少女模样,“多年游历,有没有碰上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啊?”
“世间千万,也就那些吧,”齐丰说,“我们修仙的、看那些人间事,不就那个样子?”
“……”季无念一愣,又笑出来,“那有没有碰上什么神兵利器?”
齐丰虽然天资普通,但确实对炼器有一些痴迷。不过是他平常为人温和,甚少有人看出。
“也没有,”齐丰低头,杯中酒就没有尽的时候,“去人间不过是体验体验,我也不期待有什么奇遇。”
“……简直就是话题终结者。”跟月白一起偷听的九一发出如此评论,“跟你有点像诶。”
月白才不理他。
饶是齐丰如此,季无念也在锲而不舍得与他交谈,只是回话总是只能说上一两句,就只能另找话题。
齐丰显得有些沉默,会看着杯中酒发呆。
“师兄,”季无念放下酒杯,仰首,“当年我们一起煅剑,还是你对我诸多指导,不然我也煅不出这‘习风’。”
长剑应声而出,剑纹映月光。
齐丰看那长剑周身光芒,眼中总算有了些许光彩,却又很快散去,“也是你对炼器很有天赋,我说的那些…不过是基础罢了。”
“众人都说是我天赋异禀,”季无念嘴角似有苦涩,“却无人知……”
月白与齐丰一齐朝她看去。那后半句话却再不会出口。
季无念转了语气,“师兄,刻苦修习是不错,但生来聪颖、就是罪么?”
“自然不是,”齐丰说,“天赋高低乃上天之定,人勤能补拙,谁能知道到了最后究竟胜者为谁?”
只是人心难测,各种贪嗔痴恶免不了生出更多复杂。
他知道季无念没错,可他就是嫉妒季无念的才华。
季无念深深看他一眼,举起了酒杯,“师兄,其实我觉得,你比我有天赋的多。”
“仙长别说笑了,”齐丰自嘲一笑,“齐丰有自知之明。”
当年季无念跟他这么说,还能算是少女不懂事。现在看看两人差距,这番话说只像嘲讽。
“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季无念说,“齐师兄很清醒。不像我,浑浑噩噩。”
“你哪里浑浑噩噩?”齐丰一笑,“你做事一向果决。”
“不过是仗着有师兄们关照,不必太多计较后果……”季无念一耸肩,“可如今月港之事……六离师兄伤重,只能每日在殿中修养,掌门师兄又因仙门齐聚而诸事缠身,就连着本不该我来的门内比试也需要我去操心……三清门现在人手不足,怕是再没有以前那样快活了……”
齐丰眼神一动,“三清门人才济济,你上面也还有诸多长老可以帮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季无念一笑,酒杯高举向月,“仙途漫漫,愿师兄长年清醒,前路无悔。”
低着头的齐丰晃了晃杯中虚影,“谢仙长吉言。”
***
月白回去得比季无念快。在季无念踏入青临殿前,她就已经收拾好一切在自己床上打坐。而季无念回来时并没有和自己的小徒弟打招呼,只一个人回了寝殿。
入了深夜,月白直接在她房间里凝出神魂。
季无念此时正盘坐在床上打坐,感觉到气息,一睁眼就是那个人。
她还是那一身浅蓝色衣裙,周身遍布荧光,像个时刻会消失的精灵。
“月白?”季无念深吸一口气结束体内灵力循环,“你怎么来找我了?”
月白丢了个东西过去,正正好被季无念接住。这是一块不知材质的玉牌,通体碧绿。
季无念不明所以,“这是?”
“这个可以遮掩魔气,便是化神也看不出来,”月白说得模糊,“与你有益。”
说完正要走,却在魂体还未散去之时被冲过来的季无念抓住了手腕,“等等。”
月白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想着要不要直接散去神魂、让她抓个空。
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季无念抓得更紧了些,“月白,你是不是要做什么?”
月白看她,却见此人认认真真的样子,想了想说,“你这份气息,别人也有。”
“谁?”季无念并不惊讶,只是眼神坚定,像是要跟月白确认什么事情。
月白动了动唇,刚要说话,识海中震了一下。
九一叫到,“月白!去了!”
“去找六离。”
空气中只留下点点晶莹,季无念愣了一瞬,立马又反应过来,抽出习风御剑往六离住处赶去。
她赶进六离寝殿时,只见月白抱着已经昏迷的六离正给他喂药。另一边齐丰双目发红,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似的,想向前冲却又只能停在原地,口中呜呜、想要嘶吼却又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季无念面色凝重,月白却已经把六离安置好、向她走来。
“那个”月白点点角落里的人,“你处置。”
气息已除,只要季无念将刚刚的玉牌放在齐丰身上,便能解释为何他的魔气可以隐蔽,而不必暴露那抹气息之事。若是齐丰自己想要暴露,月白也已在他识海中做了手脚。
如此,一切选择便都在季无念手里。
季无念又抓住她手腕,直直得看进她眼睛里,声音颤抖,“你怎么知道?”
她的反应奇怪,月白拍了拍她的手,“气息,我比你熟。”
这答案似乎对又似乎哪里不对,季无念嘴唇张张合合、却最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月白看她这样子,还是稍稍放缓了语气,“既然定了,就别退。”
季无念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九一从刚刚月白回来开始就已经觉得而有些奇怪,现在更是觉得她们似乎在打什么哑谜,“她是不是哑巴了?”
月白没来得及回答,手腕上的力一紧,整个身体被拉进了季无念怀里。没等她说什么,季无念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
“卧槽?”九一惊呼,“这么恩将仇报的么?”
毕竟只是魂体,就算被咬也不会疼。她本来还可以散去实体,让季无念一口咬空,但今夜季无念明显情绪不对,月白也就随她。她拍拍季无念的背,没说话。
一会儿,季无念松了口,趴在月白肩头。
九一懵了,“什么情况?”
月白心中似有答案,并不确定,但她觉得此刻季无念并不想说,便只是抱着她、让她依靠自己。
季无念哭泣无声,月白的陪伴也不需要言语。
过了许久,季无念才闷闷得唤她“月白”。
“恩?”月白语气波澜无惊。
“我难过。”
月白侧目,却也只是搂着她,拍拍她的背,“嗯,难过吧。”
太过直快的回答惹来了怀中人的一声轻笑,抬起的脸上带着泪痕和苦涩的笑容,“这么冷淡的么?”
月白直视着她的眼睛,表情不变,“你想怎么热情?”
一只手抚上月白脸颊,指尖温暖,却远比不上贴上来的唇那般火热,期间又有咸味的水珠滑入唇瓣,给这个亲吻加了味道。
月白眼前的季无念闭着眼睛流泪、吻她,唇瓣柔软却霸道,可那舌尖却似乎畏缩不前。月白闭上眼睛、微微开口,算是给了个鼓励。
意料之中得被搂得更紧,月白对季无念突然升起的侵略性表示了顺从。其结果自然是对方得寸进尺,占据了月白口中每一个方寸不说,还带着人不断后退,直至把月白按在了桌案上。
九一快在月白的识海中炸开了,月白只叫他安静。
一吻很长,季无念似乎是舍不得,结束了也在细细吻着她嘴角,不肯放开。
留着泪的人闭着眼,嘴角的苦涩还带起了一分嘲讽。
月白拍拍她的背,周边已有多道气息赶来。她看了眼角落里那个散发着魔气的人,气息都没有乱,“自己注意别暴露。”
季无念在她耳边点头。
月白散了身形,回到青临殿。九一还在识海中咋呼,月白不理他,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