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熬过去便好。
灵箭霎出,去向却是闻折枝长戟杆处。薛轻又拉一箭,便是打算等那箭落空便立即上补。指尖未松,她见闻折枝长戟一道横扫,抵去离位的六离又正好顶下飞去的箭矢。本该又是无疾之为,刹那之间,他的震位又突然变出只六尾狐来。
那狐狸手中一把寒剑,直刺闻折枝腰间,竟正好是闻折枝长戟死角。闻折枝霎时有意,圆身一避,长戟撇开薛轻一箭,以尾端后刺,竟是堪堪躲过了狐狸剑尖,还快要伤她!
“转!”
白芒一道,在狐狸翻身跃起时瞬时划过,贴着她的衣边倒转而上,“唰”得一声戳在了闻折枝胸口。六离看准,在闻折枝抵力时又暗力一道,灵力急冲,再送灵箭往前一寸!
“喝啊!”
闻折枝到底是高他们一个境界,便是如此情景,他竟还能持戟相抵。其人眼中泛红,灵力爆发、愈加似血,杀戮不可停、争斗不能止!
长戟画天临日月,鲜血洒地绘众生!
……想得美。
季无念封雨左绕,又是要刚刚的位置偷袭。闻折枝一见,侧手而去,却不想右边狐爪一道,季无念以六离为护,自侧边而挑、正正刺进闻折枝右边腹部。
“啊!”
疼痛瞬时,闻折枝胸前一道失力,灵箭又没三分、被六离一掌击入!
鲜红一道成点滴,闻折枝倒退三步,长戟虽在手中却只有相撑之力。即便如此,他还是红眼疯狂,更有血盆大口,流血而嗜血,一声大吼又向六离扑来!
如似恶兽有怒、心中盘恨,然而无章无法,不敌君子之势。
六离一剑成阵,飞驰而下,困斗兽于牢笼、囚恶气于桎梏!薛轻又加三道灵箭成锁,缚咒旋转周边,霎时击散滚滚烟尘。
季无念拉着自己衣服侧边,免得被师兄师姐激起的狂风吹起。她左手拉着,右手摊在眼前,血糊了一片,从指间流到指根、又被她一把甩掉。刚刚闻折枝的长戟后端其实伤到了她腰侧,薛轻躲在她身后的箭也因为位置划破了同样的位置。外层的衣服自然破碎,腰带也散去了,飘飘洒洒的,说不定还挺好看。
想着有些无趣的事情,季无念手中燃起小小的火苗,片刻便将那些皮肉伤凝固。
“姑娘!”六离正好过来,一下便看出了她在做什么、面色惊异。
可那狐狸无空将注意力放在这等小事上,她的目光越过仙长,望向被困于多道缚咒中的闻折枝。他伤得不轻,腰侧也还在流血,看着这位老者如此狰狞、犹如困兽,季无念心里有所怜悯、但防备更加。
这个情况动杀手估计不行,看这个样子、闻折枝应该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季无念看向六离,“六离仙长,还请好好看守。”面露冷意,季无念是不能放他的,“再来一次、可不一定如此顺利了。”
“……”六离深深看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见她转身,六离又赶紧跟上。一步踏出,那狐狸也转回来,似是询问他要作甚。
“此处我会看管,”薛轻站在半空,脚下是缚阵循环,手中是长弓逐日。英气的女子懂得狐狸的忧虑,坐镇于此,亦可远远相助。
季无念对上六离眼神,一下懂了师兄意思。这里的情形必然需要压制,他们三人联手确实是最明智的做法。实用派狐狸不会拒绝,一跃而起、任仙长跟随,奔赴下一个战场。
虽然对季小狐狸烧伤口的行为很有不满,但月白此时也无法分心相助。结界消耗让她十分难受,另一边的战局更让月白不太舒服。
左任因之前布下的锦缠受她操控,之前诸多对练也让她对这具傀儡了解颇深。战法招式她使用得游刃有余,战术心境亦摆脱了平日的恐惧谨慎。饶是如此,她依旧是与元酒打了个难解难分。对方甚至比“左任”更不要命,有如癫狂。
“奉神而生、侍神而死,定往事风云、开来世荣光!”
“此为天下!此为生民!”
“……此为邪.教。”九一真的觉得不舒服了,“这人真的有毛病。”
有毛病还打不死,最叫人烦躁。
月白胸口闷疼,很想跑去左任那边,以自身能力好好教元酒做人。但锦缠之效并不能让她超脱那个傀儡自身所能为之事,以她现在消耗跑过去……
倒也不是不行。
此处的情形大致压制,就算出点纰漏放点人出去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若是收了结界,她还是有点余力以左任为配合,快速砍了元酒。反正之后都要养伤,不如干脆……
“月白姑娘,我愿为战。”
谁?
“月白姑娘,我愿为战。”
……声音有点老,好像在哪儿听过。
“月白姑娘,我愿为战。”
……左任?
识海开阔,月白分神来到这还整整齐齐的藏雪。弟子交谈,映照白雪,主室内老者弓腰,作揖而前,“月白姑娘,我愿为战。”
冷情的姑娘皱着眉,多是因为身体的不舒适在折磨她。她知道左任此言真诚,却不太信任,“为何?”
月白困他于此,不知外界。他们相斗多时,月白时常激怒他,拿他练手。倒不是对他有什么刻骨的恨意,月白只是这样做了、几乎可以算是图个方便。这个人对月白来说没有半点意义,其想法、其痛苦,大人不在乎。
上位者的傲慢令人憎恨,左任对月白无法反抗却又有浓浓怒火,此时皆闪在那对老眼之中。如此相抗却又要主动相助,为何?
左任回答简练,“魔者,皆除。”
一句四字,一以贯之。
月白一定程度上佩服他的顽固,此时有还是问了句,“得见冷羡所为,你还是如此想?”
“魔则魔者、皆循私欲,大道无我、焉可相容?”左任忽而笑起,又是那个仙门中负有盛名的温和老者,“月白姑娘,多时相斗,我可知你本性清冷、却不为冷漠,看似凉薄、实则心中温和。我与月白姑娘你虽大道不同,但在此时此时、还请允我出战。”
“有何区别?”月白反问。
“你无信仰,”左任点出,昂立不似老者,“而我有坚守。”
白发白须,面色有岁,但此时的左任眼中有灼灼之光,好似少年气性。那是他一生坚守之信条,曾有迷茫、或有失途,好恶无判,唯此一途。
月白没再说什么,只将身体掌控权送回。
黑光霎来,割开下方皑皑白雪,露出许久不见天日的岩层。雪暴迎之而起,吹向两边,片刻间堆起两座山头。
金掌一下,山头又平。
两位“掌门”的斗争改天换地,月白以第一视角看着元酒长.枪如雷,左任金掌为盖。雪峰四周犹如波浪,时而白雪飘荡、时而岩层翻涌。山峰生了又去,去了再长,雪崩好似有万钧,不及半山又成散。
这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而此时的左任更胜一筹。
月白牵制住他识海中所有魔气,看他迎黑尖、横断杆,又一掌向前、同归于尽。
视野中的元酒猛一口鲜血喷出,眼露凶狠,可一切在金色光芒中是如此微不足道。那些血红的颜色被吞噬殆尽,好似清白,感受到净化的左任亦可以安心而笑,看周边无边白雪、不然微尘。
魔者皆除,他自己也是魔者。
“哐!哐!哐!”
狂风骤来,携漫天灵气砸在纯白结界之上。白雪随风,不成亮色,反而遮天蔽日,不让光彩。
众人皆昂首,见风雪飞旋,如若贪婪大嘴,只将他们包围其中。风是利齿,雪是尖牙,挤压碾磨间似是要他们粉身碎骨、骤然消逝。
可惜啊,这是块难啃的骨头。
风雪坚持,却终有消逝;暖阳难见,然恒之其上。
月白一口鲜血咳出,滴滴点点全洒在身前。原本盘坐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往侧边一倒,又被她一只手硬硬撑着。
被摆了一道。
元酒竟能如此舍身,以自爆为手段,亦是追求一个同归于尽。要不是左任亦以全身灵力相抗,月白只怕会撑得更加辛苦。
即便是现在,月白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自己呼吸的声音变得好重好响,周边的一切似乎都飘远而去……
“神上,你可还记得……”
记得、什么……?
元酒最后好像说了什么,是什么……?
“月白!月白!”
月白撑着神志向声音来处看去,却只在模糊的视线中见到一片红。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身边一会儿就暖了,那个显眼的色彩也围在自己身边,还有点毛茸茸的……
“月白!”季无念赶紧拿出之前月白给她的药来,抵着月白的唇让她吃。
大人还有意识,一颗药倒还咽得下去。只是异物划过喉咙,免不得染起瘙痒,又让她咳了一口血出来。
季无念狠狠得咬着牙,灵力往月白的身体里探。
“没事……”月白说得很虚,伴着不太平缓的呼吸,叫季无念心里发揪。她想将月白放平一些,至少让她在怀里一个舒服点的位置,可她的大人推着她的肩膀,还是保持着大致的坐姿。她的手似乎在摸索什么,季无念急问,“月白你要……”什么?
尾骨扰动,红毛飘摇,月白大人一捞三根,抱在怀里。
哦……尾巴……
季无念看她把脑袋靠在自己身上,长长得吐出一口气去,刚刚的诸多担忧一下成了无奈的笑意,只能相问,“累了么……”
废话。
“还好。”
好是不可能好的,但好像又确实比之前巴林那次要好一点。季无念心疼,月白又确实累了,一次对视便可以决定两人要回长夜休息。六离来晚一步,再问身边弟子,也只得“二人消失”这样的答案。
行踪莫测、身份成迷,月白姑娘和她身边的狐狸都非等闲之辈。六离对此深有所感,还隐隐觉得有些蹊跷。那只狐狸……
“快快快!赶紧给他们把药吃下!”
六离一瞬怔楞,再看周边,是随来的三清弟子开始照顾伤员。
“别慌别慌,会好的!”其中一个弟子制住藏雪服饰的一人,看他流泪又看他张牙舞爪。那弟子死死按住,“忍住!忍住!”
忍住、熬过去便好。
视线中有几条无形的线,泛金泛暖。六离追溯而去,竟要人仰头相望,然直视其源、又不可为之。
金乌驻首,普照人间。
至少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