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不疼了。
上次哭泣、是多久之前了呢?
月白一下子想不起来,还要从记忆深处去翻找细节。她的情绪波动一向不大,哭泣对她而言极其陌生。于此相对是她处理方式上的捉襟见肘。不怎么哭的月白大人不知道该怎么优雅得抹去眼泪,偏偏这时候还有个混蛋的季小狐狸笑容满面得看着。月白有一种转身就走的冲动,但又有什么东西将她牢牢得钉在原地。
季无念环在她腰间的手肯定算是一个,更多的力量来自她面前久违的笑脸。
就算这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该死得欠揍,月白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念。
她想念这份温暖,想念这份“强硬”,想念这个人的肆无忌惮,想念她不管不顾的放肆亲昵。
推拒的手被拉开,躲避的腰间被搂回,月白落下的泪珠被轻轻吻去,贴近她的季无念笑得露出了小尖牙。
“我好想你。”
她又说了一遍,成功地止住了大人所有的“挣扎”。
紧锁的眉间还在顽强得表达不满,季无念越看越笑。最后她忍不住上前,重重得亲在了月白唇边。
“木阿。”
发出声音的亲吻幼稚又真实,跟月白眼前的季小狐狸一模一样。她像个孩子般“嘿嘿”笑着,又是一句。
“我好想你。”
想念成真的欢欣简单而纯粹,纯粹得月白都有些绷不住脸。眉间的拱起倒还听她的话,可抿紧的嘴角就得用更多的力量控制。眼中的怒意一定都在慢慢褪去,月白在被季无念又一次抱住的时候就知道秋海说的话是真的。
她吧,栽了。
栽就栽吧,偏偏栽在这不省心的季小狐狸手上。月白心里闷得要死,伸手就在季无念腰上捏了一下。
“哎哟。”
季无念腰上一疼,身子立马跟着弯侧过去,差点失去平衡。幸好这时候有个力道挡住了她的另一侧腰,将她又固定在了月白身前。
腰侧的温度和眼前的面容都暖起来,季无念笑着踮了一下,用软软的亲吻回应大人放柔的眼眸。
她是真的很想她。
月白轻轻得拢着,在她亲吻的时候垂首、在她离开的时候抬眸。季无念的开心写满了眼睛,就算只是笑完了的一条缝隙,也有止不住的愉悦传到月白这里。
那些烦躁的情绪被慢慢洗刷,月白呼出了一口气。
某人就喜欢大人这无奈又“认命”的态度,毫无愧疚得扯开了嘴角。然而这状态维持不久,月白大人抬起她左手的行为一下让季无念紧了紧身。
“嘶——”
大人刻意按压在了伤处,躲不开的的季无念只能尴尬得笑笑。收紧的手臂连着肩背上的肌肉,季无念可以看见月白的的眼神跟着她放轻得力道变得“埋怨”而“嫌弃”。
月白是真的不喜欢她老受伤的行径、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面对这样的月白都能笑出来的季无念大概有几分傻气,月白就是看她这副傻样懒得和她计较。拨开布条后的手上伤口有些深,月白看到骨头的时候又把眼神沉了下去。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力道加重,可语气的严厉有些忍不住,“怎么回事?”
“……嘿嘿,”季无念这时候才开始意识到不对,然而晚了几分的处理让她收不回被月白握住的手掌。面对着糊哒哒的一幅场景,季无念的“没什么”还没出口就被月白瞪了回去。
大人的眼睛在月光下多了一圈深邃,可能是刚刚哭泣留下的痕迹。季无念又看傻了,傻着傻着就上前亲了一口。
她是真的开心。
……也是真的气人。
脸颊边的亲吻软得不可思议,月白看着季小狐狸用傻气写就的“无辜”,心里的不爽快跟泄了气一样得往外流。
她是真的拿她没办法,只能认命得替她抹去伤口。
神息在创造血肉时放出金光,一瞬间把冷淡的大人映得温柔。她也不需要过多的表情,仅仅是低眉垂首的这一个瞬间,就足够令人心动。
季无念的心跳在这之中渐渐平缓,是将那些疯狂的起伏纳入血肉。她已经不需要胸腔中的擂鼓去证明什么,一切都可归于平稳。
“月白,”她轻轻得唤、浅浅得笑、真诚得诉说,“我好想你。”
这下的她不犯傻、不激动,只是安安静静得将内心所想告知、稳重而平常。
月白看着她,不太说得出回复。大人“嗯”了一声,将刚刚治好的那只手扣在了手心。
掌中的温暖敌过一切回复,季无念又笑开来,轻轻得捧住了月白的脸。
和大人的亲吻要主动一些,尤其是她泛起别扭的时候。或许第一下的触碰会有些紧绷,但只要柔和得安抚,大人便会给予丰厚的回报。
那不是物质上能准确表达的东西,但切实写在了流转的空气里。季无念抵着月白的额头静静感受,又被凑过来的大人咬了一下嘴唇。
她咬得不轻不重,适当得表达了心中的不满。可惜接收的人还是笑,一点也没在意的样子。
她还松开了和月白握着的手,又一次环上月白的颈子。这次的拥抱紧密而贴合,月白按着她的背,听她在自己的耳边开心得唤,“大人……”
“我在。”月白这样回,柔得比山风还要软。
清朗的夜间还有稀疏的云,高挂的明月让它们映得像海上的浪。
拉着月白坐下的季无念晃着双腿,伸出空下的手去感受缥缈的波澜。云气穿过她的指缝时了无痕迹,唯有散漫的烟气让一切似有形态。她因此收紧了和月白牵着的另一只手,从真实的触感中得到温暖。
这样似乎还是不够,她转过头来,用视觉好好感受月白的存在。
大人又用一句“怎么了”满足她听觉的空虚,季无念这才再次确定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她是真的在这里。
月白回来了。
想到这儿的季无念又一次忍不住拉起嘴角,搁在悬崖边的腿也不由自主得晃荡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在月白大人的眼中泛出更多傻气,她赶紧找了个话题,“月白,秋海呢?”
“我让他回去了。”月白看着她,语气没有刻意得轻柔,好像只是平日的冷淡。
刚刚那些汹涌的情绪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快速褪去,月白也意外自己胸口平静的跳动。此时好像只有交叠的双手有一点额外的温度,不烫、稀松平常。
这确实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一切本应如此。
月白不打算再让这个场景变得特别,轻轻得握紧了手。
柔软的力度拉来了季无念的目光,她笑着看月白此时的波澜无惊。刚刚别扭哭泣的月白好像成了自己的幻觉,但那些刻进心底的画面一定不会在记忆中褪去。
大人用一种意外的方式表达了她的在意。季无念沉浸其中得高兴,但并不想再来一次。
情绪的澎湃并不能掩饰现实的艰难,季无念轻声得问,“他回去了……不会有别人来找你么?”
“……”月白不知道秋海到底和她说了多少。此时转过头来,大人直接戳穿了季小狐狸的笑意,直达她又开始恐慌的心底,“我不回去。”
季无念一愣,“为什么?”
“……”这个话就问得很没心没肺。月白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明白得很。
问你自己 。
愣神的季无念一下笑开,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可傻归傻,她又不想给月白惹更多的麻烦。她低了低头,眼睛向着的是她和月白交叠的手,“月白,如果……”
“我说了‘我不回去’。”月白没那心思跟她扯东扯西,直接堵死她的后路,“这是‘我’做的决定,你、改不了。”
冷淡外加一点点的严厉,季无念还是低着头,笑意盈盈得“哦”了一声。
她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巧,月白能省一大半的心。然而事实是这人是真能惹事,就算在这没什么波澜的三清,她也能在醒来之后立刻给自己加一道入骨的伤痕。月白的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背,问,“手,怎么回事?”
“啊……”季无念都没想到话题还会回来。她这会儿尴尬得笑笑,恨不得把左手背到身后。然而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不适合识相的季仙长,她伸出了左手转了转,又放到一边,反问月白,“那个……秋海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月白不太懂。
季无念对着她的眉眼,并不觉得月白会在此时试探。这让她心有疑惑,踌躇地问道,“我的事……?”
她的事?
季小狐狸的无辜不似作假。月白慢慢反应过来,这是指她“过去的事”。那本是一个月白无法触碰的话题,而现在已经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全部知晓。大人心里有些不爽快,转开了头,“我没让他告诉我。”
“没让”这两个字信息很多。季无念还是发愣,“为什么……?”
她今天的“为什么”有点多……
月白瞥回一眼,还是把目光放在远一些的地方。
“我觉得你不想我知道。”
就算想,也不会是这个方式。
季无念一下张开了嘴,可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让她忘记了刚刚想说的话。她低着头,又看向自己和月白交叠的手。大人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屈起的四指正好扣在她的指弯。松弛的感觉只有包拢的舒服,大人对她、从来没有禁锢。
“……其实……”她看着自己的手翻转过来,在回握月白的时候反拢住了她,“我没有不想你知道……”
月白看她,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奇异的无奈。她还带着笑,就是有些苦,“我只是不想自己说。”
那些话她不希望从自己的口中发出,但是……
“如果月白你有其他的办法知道……”她抬起了眼眸,每个字都伴随着真心,“我不介意的。”
她不介意月白知道她肮脏和卑劣的过去,也愿意承担所有相应的后果。她只是不想自己去做这个刮刀子的人,不管是向着自己还是向着月白。
大人点了头应她,隐隐约约、有些理解。
这份宽容意料之中,季无念笑着接受。她愉悦之余不忘关注一下和月白牵着的手。指尖点一下动一下,还可以拨弄一下月白大人的手指,修长又好看……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交错的指尖顿了顿,季无念愣神的时候刚刚那只任她把玩的手动了起来。手上轻微的挤压化作了心底的某种支撑,季无念低头想了一想,轻声得问,“大人,可以带我去长夜看看么?”
长夜,真正的长夜。
月白应她,牵着她的手带她起来。笑着的季无念有些安静,月白暂时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她们一起步入深郁的竹林,月白在前,季无念在后。
长夜的月打下斑驳的影,洒在了她们交汇的手上。
季无念看着看着闭上了眼,任由月白带她去往所有的地方。
脚步与土地的碰撞被树叶的摇晃埋藏,一切的声响被前进的身影遗忘。
大人停下来的时候没有话语,只是张开了手请季无念欣赏。
这里和秋海给她看过的场景一样,写满壮阔、布满忧伤。
月白和她讲述了许多的过往。长夜的由来,阵法的创建,她们在这里洒下的诸多时光,以及最后将一切付诸一炬的疯狂。
“其实说是柬衣也不全对,”月白站在悬崖的边上,望着这满目的残觞。她举起手臂,指向空中的一条黑痕,“那些、是我弄的。”
撕裂空间的伤疤只有她能留下,就跟被抹去一半的魔界一样、这里也承受了月白失控的怒火。
如果说柬衣的目的是重置这里的生灵,那月白就真的是从底子上把这个地方毁了个干净。
这是属于“神上”的忽视与傲慢,月白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无法挽回。就跟朝之越之他们一样,这里的“人”们、永远死在了与他们无关的地方。
“……你也需要自保……”季无念站在月白身后,转身看向了另一边破碎的夕阳,“可她为什么……?”
据说月白曾在那里濒临死亡,季无念无法想象。
“……当时她的状态也不太对……”月白顺着她的目光回忆,有些想不起当时具体的情况。她好像追问过柬衣为何对她如此,但那些内心的晃动早已随着时间远走。她现在心中很平,平到不太想追究,“已经无所谓了。”
伤害也好、背叛也罢,月白不多的情绪不打算花在怨恨柬衣上,没意思。
大人的冷淡季无念懂,但当她的手放在月白的胸口,她还是忍不住问,“不疼么?”
刺穿和剜肉都是极其痛苦的体验,月白真的不在乎了么?
大人没有直接答,反问,“你呢?不疼了么?”
月白问得很轻柔,似是刻意提到了语气中的温度。季无念微微一愣,目光还停留在自己搭在月白胸前的手上。她隐约记得这只手失去骨节支撑的模样,甚至是它在黑暗里白红相间的阴森。但疼痛的感觉确实没有,她便照实回答,“不疼了。”
不疼了的手被月白轻轻按住,不疼了的脸被大人柔柔亲吻。凑到季无念身旁的月白散发着一种怡人的冷香,跟她的音色一样,清泠而迷人。
“我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