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不被公开处刑

第277章 无念幕间·东海游

欺负小徒弟虽是一件乐事,季无念为了让月白好好休息也没有过多逗弄她。可这不代表她会把这个权力让给别人,尽管这个“别人”怨恨的源头可能是她自己。


江家与宁家的事情,她是要负责任的。


那是一个不太好的时间点。她师尊的魔气临近爆发,而她自己身上的魔气也因为战争有所显现。师尊的死期对她而言是个极大的情感冲击,而她发泄魔气的方式,便是去屠戮与杀伐。江家与宁家人命足够让她冷静一些,可每次看见那片火海,她也总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被烧掉了。


他们是该死,但真的该死这么多人么?


季无念没有时间和意识去进行甄别,但当手掌染血、火烧眼中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她沉溺在报复的快感里,身上的疼痛与撕裂重合着眼前的景象。她都不知道悲鸣的是她自己、还是那些无辜的人……


他们无辜么?


残杀妖族,施.虐成性,一地一地的妖骨……难道不是罪恶么?


可也有不知情的人啊,那些老弱妇孺……真的应该被她杀掉么?


他们求饶、哭喊,甚至有些都来不及看清楚她的样子。这样的人、真的应该死么……?


……呵、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因她而死的人、难道还少么?


“哎……”季无念叹了口气,握了握自己的手掌,“真是、没长进啊……”


她怎么就不能像暗卫那样、毫不留情呢?


又或者她已经像暗卫那样了,只不过是骗人的技巧又高了些?


多想无益,季无念吞了颗化兽丹,让自己的爪尖刺进了江与宁的喉咙。


在那一瞬间,她又并不会纠结什么,只是觉得、做了件该做的事。


人呐、真是矛盾。


季无念跑去九思崖,一转身就能看见师尊留给她的石碑。三清的这位其实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师尊,但确实是她相处最久的一位。因为三清是第一个爆发魔气的地方,季无念经常会跑过来,先阻止一切的开头。只不过那时候她的修为总是低微,没有任何可能可以杀掉这位将近大乘的仙人。还好这位师尊总是通情达理,在知道她的经历之后、会配合她除去三清的内鬼以及一些魔气侵染之人。他最后还会自裁,甚至留下内丹,让季无念可以去闯一把偃城。


取得信任的过程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艰难。搜魂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可季无念因为习惯了、有时候都可以自己来。因为那样得到的记忆不会有虚假,师尊在看清了她所尝试过的一切之后,就会叹一声气、然后跟着她走。


季无念从来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总是低头看着地板,不知道那声叹息里、究竟有多少情绪。


苍生难护,大概是跟她一样的无力吧。


不过还好,季无念总是比他多出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加九思”、“不迷复”。


面对月白除外。


这人这性格、从小都不会被人欺负的么?


好奇心重、小孩子脾气,要人顺着哄着,给点夸奖就高兴、掖她两句就黑脸。看着冷冷淡淡、实际温温柔柔,不太动手、动手还不动重手。也不知道她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还是真像她自己说的、“久居山林”……


或许都有吧?


季无念笑着,贴近她,轻柔地问,“月白大人、喜欢么?”


她问得有些暧昧,尾巴撩得也有些暧昧。可她得到的回应却是挑衅的,总有种不服输的斗勇耍狠。


这又是月白一个孩子气的地方,容易激。


可爱。


这份可爱被来人打断,季无念看见宋则的第一反应便是厌恶。如果说有些人是因为她的作为而走上企图,那这个人一定不在此列。他就是遵从着本心在变.态这条路上一路狂奔,时不时得就会卷到季无念,害她惨死。


为什么世上要有这种人?


季无念挡在月白身前,甚至厌恶着这人眼中映出的月白身影。他的觊觎可能别人不知,季无念却能感受到里面的猥亵与张狂。虽然也不至于到当场动手的程度,但……


反正她也想做个小局,拿他用一用、应该可以吧?


无极对妖界的敌意与借口本不在她之前的计划里。若按原来,无极应是与妖皇一起追杀她这个可恶的魔修。只是那夜月白来得太快,无极的人还没赶到、他们就已经换了地方。或许是蒲时的什么气息被元酒捕捉到了,让他正好以此为由、向妖界发难……


既然如此,那就找个由头、把凌洲的事强行摆到他们面前,叫无极没有借口、甚至理亏。正好他们咬的还是她多年前布下的饵,顺势引导一下、应该不会太难。


就是可惜了宋则身边那两个师弟,可能都还刚入仙门不久。一条憧憬的路还未走多远,就要被她截在此处了。


季无念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便是以快剑了解,减少痛苦。而对于那宋则,她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那些肮脏和血腥的器具,应该还放在他的暗格里吧?名字应该也没有变,刨开肚子的叫“破水”,掏弄内脏的叫“揽柔”,还有专门勾进肋骨的……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探空”。


也是有趣啊,刑具都有这么附庸风雅的名字。跟这个脑子有病的人一样,都盖了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好像人模狗样、实际全是污泥。


宋则,你看着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自己?


应该是有的吧,毕竟连季无念自己都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着的、恨着的、无谓着的……


“好看么?”


好看啊。


即便是戴着面具,季无念也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她的皮囊受着许多人的喜爱,想要拥有她的人可以付出很多的东西只为得到她。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霸道与占有,甚至都不需要来参考她本人的意见、也不需要去考虑她心中的所想所思。这些人要的就只是这副皮囊,任他们把玩、像个道具一样。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当做道具呢?


不需感情、无谓疼痛,目的才是重要的,至于道具本身……拆解也好、破坏也罢,只是道具而已。


“喜欢么?”


身为道具,哪里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完成自己给自己的命令。以粉碎自己为代价、粉碎他人。


一定、很难看吧?


抱歉。


“又毁了你一件衣服。”


季无念看着月白向自己走来,面色不改、脚步不变。她的好奇心跟着距离的缩短而不断升高,她是真的想看看、月白会如何对她。


今夜的一切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对于这样残忍的自己、月白又会有怎样的观感呢?


厌恶?恶心?害怕?还是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反会因为这种残忍而情绪高涨?


都没有。


她就是单纯的、不在意。


脱她衣服的时候不在意血气,拉她向前的时候不在意赤.裸,给她清洗的时候不在意麻烦,真正进入月白眼睛的、好像真的只有“快关门”的夜市……


这人呐、是要任性到什么程度?


……又或者、是要温柔到什么程度?


从昆弥回来,季无念再一次坐在九思崖边。月白消失前的目光似乎闪在她眼前,其中的别扭和赞许变得越来越明显。她或许不怎么在意宋则的死活,但季无念感觉得出来、她是在意自己的。


或许没有那么那么深、就是有那么一点。


这一点点不足以让月白主动提问,可每当季无念主动说点什么、她还是会露出一点点不一样的神情。


她是想知道的,可又没有到一定要知道的程度。她又温柔,不怎么逼迫。


坐在崖边的仙长并不知道怎么去定义这样的行为,但她很喜欢、也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没有压力,反正对方的在意就那么一点,想说就说,不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就跟以前的经历很不一样了。她经历过太多那种以“关心”为名的逼迫,而坦白之后的结局、大多时候只是为自己增添负担。不仅仅是耗费口舌,很多时候还要安抚别人因她而起的情绪。连她自己都已经认命了,他们这些改变不了的人、又为什么要如此伤心呢?


没用,反而累。


这样想着,季无念又笑了自己一下,回忆起了自己“不喜欢宋则”的原因。


那时她去拜了无极,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弟子。宋则的名字她之前就有所耳闻,见过几次,印象都还不错。她当时以为宋则就是无极里还没成熟的六离师兄,是那种可以相交的人……


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是天真得可以。竟然会在下一次去无极寻仇。人家问她仇从何起,她竟脑子一热就说出了“前世”。不信她的嗤之以鼻,就算是有些信她的、也会问她一句,“那前世之错,难道还要当世之人来还么?”


不该么?


该么?


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季无念没有答案,或者说两种答案她都很难接受。如果说“是”,那她杀了多少;如果说“不是”,那她又究竟舍弃了多少……


哪边对她而言都是深渊,她已经不想思考。


走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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