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兽名厌康
自李府出来后,云平同云澄二人便并肩而行往城外走去。
大赤城临海而立,若是有功法或法器在身,不过数十息便可到海边。
一路上二人安静并行并不出声,少见的连打闹都无。
云平不说话是正常不过,可云澄都安静不语,倒叫云平心下吃惊,恰到此时二人已行到海边,白日里热闹嘈杂的码头在此刻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浪潮拍打和海风掠过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
云平站在码头带着潮气的木板上,伸手摘下了面上的兔子面具,有些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上把玩,然后抬眼去看面前的云澄。
云澄并不答话,只是随意找了个箱子靠着,闭上眼嗅闻咸咸的海风气息。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
云平伸手去掀云澄的面具,瞧见皎洁月光下女孩白皙的肌肤,因为不再刻意掩饰,那双红如宝石的眼睛也在月光下生出盈盈光彩来。
“你在想……为什么她还没答应,我便漏夜前来这海上给她取厌康的血。”
女人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和善温柔的微笑:“你说我猜没猜对?”
云澄盯着云平,神色迷茫:“是,我是在想这件事。”
云平又笑:“我没告诉你吗?”
“你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曾经有两个人在我最为难捱的时候曾施与我援手,而嘉树姐弟便是那二人。”
“你是说……她们便是……”
“是,是。所以哪怕她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也会救她和她弟弟。”
云澄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神情,叫人心中怜爱,云平又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小耳朵,女孩早习惯她的动作,那手法娴熟,叫幼龙忍不住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神色。
云平瞧见她这副模样,便也挨着她坐下,女孩极为自然地靠进她的怀里,伸手去勾云澄鬓边垂落下来的头发。
“怎么又不说话?”
云平被云澄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低下头来去瞧小姑娘,轻轻用头去撞了撞云澄的头。
云澄脸上写满了疑惑:“我只是在想一件事,你要报仇,只管找上那些仇家一剑杀了便是,你要报恩,只管将帮了你的恩人带出泥潭便是,做什么要弯弯绕绕,纠缠不清?”
少女的眼睛总是亮着,仿佛是一张未被污染的纸,一面无尘的镜,一轮皎洁的月,她总是直来直往理所当然,说她不通人情,却又能知人心意,说她心机深沉,却又算得上是心若赤子,她总是这么不遮不掩,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事都应当简简单单去做,想要什么结果,就能得到什么结果一样。
云平瞧着她的眼睛,便觉得自己像是裹满了污泥从肮脏的泥潭里奋力爬出来一般,即便穿了一身干净的皮子,可里头早已臭不可闻了。
“因为有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云平只是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同样是上山,你可以御风掐诀扶摇直上,可我呢?我却情愿用自己的手脚爬上山去。”
她低头去看云澄:“同样都是上山,不过是去的方法不同,你明白吗?”
云澄若有所思,却还是不解:“可是……这样不辛苦吗?”
在她瞧来,能简单做成的事便用简单的法子来做,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这么辛苦。
“辛苦?怎么会不辛苦?”云平又伸手捏她耳垂,瞧见云澄眯起眼却忍不住又笑,“可个中滋味却也不尽相同。”
“你求快,上下纵横不过数息,快意自然,却会失了雅趣,瞧不见山间风情。”
“而想要看这山间风情,那就要一步步爬上去,同样都是上山,御剑而上直来直去是道,但漫步山野蜿蜒而行,亦是道。”
“阿澄,我知道的,你我的道不同,若你不愿,自是不必强逼自己随着我的心意去做事,你……你合该开心快乐才是,不必为我心中的念而乱了自己的想法心思才好。”
云澄听她说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讲真的,我能懂人情世故,却总也不能懂你们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撕扯争夺,那东西真有什么好?值得人不惜做出不齿的事情来。”
云平的手顿了顿,却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女。
云澄也在瞧她,面上神色柔软,竟隐约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意味:“可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人,而且你对我很重要。”
接着她站起身来低低叹了一声:“我也晓得你吃了很多苦,可是……可是……”
云平在她身后瞧不见她的表情,却也不说别的,只是低声道:“阿澄……”
云澄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轻叹一声:“我们走吧,那地方离得有些远,不要耽误时间了。”
接着她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般,飞快御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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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厌康之血并不是什么难事,云平云澄二人都是修为高深的人,杀这只海兽可能有些困难,但取血却并非什么难事。
难就难在厌康数量稀少,且狡诈机敏,轻易不露面,故而便是现今的名门竟也逐渐地不曾知道厌康的大名。
“你该庆幸带了我来。”
云澄站在烈烈风中,双眸亮若晨星,衣袍随风,背手而立,一头黑发被风一扬显出一股子飒爽之气,可她这时候又偏偏笑了起来,云平站在她身旁,手又有些痒痒的想去按她酒窝。
却见那少女反手抽出佩在腰间的剑,将指头轻轻在剑刃上一划,便流出鲜红的血来。
云平瞧见她割破自己的手,急忙上前捏住她腕子,眉头紧锁:“你在干什么?”
云澄却笑;“不过是小伤,碍不得事。”
说完她将那血挤出一点,眼瞧着那血落进海里,随后转头对着云平粲然一笑:“我给你变个戏法瞧瞧。”
话音刚落,那本是平静无波映着月光的海面上便显出硕大无朋的黑影来。
云澄的脸上带着笑,用口型对着云平轻轻做了两个字。
你看。
随即她身子向后一仰,径直栽进海里。
那速度太快太突然,云平瞧见她这动作,急忙也跟在后方去扯云澄的衣服。
云澄却笑嘻嘻地伸手反握住云平的手,轻轻一甩,便将云平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去。
“呀!云澄!”
就这一落、一抓、一甩三个动作,云平反应不及骂了一句,只能下意识抱住云澄的脖颈。
“好姐姐,你可抱紧,千万别松手。”
那少女将眼一闭,周身发出白光,身子竟抽长起来,越变越长,到最后竟变作了一条白鬃银鳞的四爪巨龙来。
云平自她幼时见过她未曾长出龙角与四足,待稍长些便化作人形,今次却是第一次瞧见云澄长大的模样。
那龙身躯庞大,举手投足间俱是威严,丝毫不敢叫人亵渎,却叫云平骑在她头上,抓着龙角,若是叫人瞧见怕不是要吓晕过去。
云澄现出原形后,便俯身往那海中黑影冲去,龙能御水兴波,那海中之水意随云澄心动,竟自行分开来,露出海中那硕大无朋的黑影圆形。
那是个怪物,一身红皮,长着六只脚,背上七扭八歪的白纹,身子大得很,尾巴却细,上头黄色的棕毛被水一拨便摇晃起来,那眼睛有一个半人这么大,睁开来被月光一照,映出莹莹紫光,带着暴戾的兽/性,瞧见云澄扭身过来,便先张大那张扁嘴,露出里头的尖利牙齿来就要咬。
云澄却也不傻,龙尾一摆,便将他那张嘴给拍合了去,那怪物吃了这一记,哀叫一声,便甩着尾巴过来了。
“小心!”
云平到底是第一次瞧见这恶兽,心中不由惊慌起来,却见云澄并不避让,反倒将身一转,那爪一张,便硬生生将厌康的细尾巴抓出一条痕来。
“呸!真硬!”云澄愤愤然骂了一句,龙角却被人用手敲了敲。
“呀!云澄!你给我悠着点!”
云平听起来生气极了,平时只叫她做阿澄,现如今连名带姓,怕是回去之后免不了一顿骂。
云澄不敢回答,只装做没听见,只是又俯下身去撞那厌康。
那厌康被龙爪伤了尾巴,心中更气,那张嘴复又张开,竟射出腥臭发绿的液体来,云澄扭转身子躲过,却也不免被那液体沾到些,燎掉一些鳞片和鬃毛。
“呸!呸呸呸!真臭!”云澄甩甩身子,试图抖落掉那肮脏腥臭的毒液,却又被人敲了敲龙角。
“我还在呢!”
那厌康吐完毒液,在海中绕着圈子,想要去咬那龙,旁的兽类瞧见龙都恐惧害怕避之不及,却这厌康毫不畏惧,反倒要去咬云澄,倒叫云澄可气又可笑。
“臭东西!别想咬我!”云澄从容躲过,还不忘给那海兽一抓,厌康吃痛,张嘴又要吐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等等飞到它头旁边去。”
“做什么?”
云平这回却没有敲她龙角,只是摸了摸云澄头道:“它盯着我们看,那我便叫它瞎了眼,再也瞧不见!”
云澄自然听她话,有一次俯身冲下,却见那龙身上跳下一个黑影来,随后厌康尖啸一声,在海中扭动挣扎起来,那扁嘴张开毒液乱吐,云澄几次险险避过,却不由担心起云平来。
“阿春!阿春!”
那白龙在空中盘旋呼叫,却始终得不到回答,但见那厌康的细尾一扫,便激起层层叠叠的浪来。
海兽翻过身子,露出同样鲜红的肚皮,在那海中如同蚯蚓蛆虫一来回扭动,也不知云平到底伤了它那里,那海面上竟显出一片黑黝黝的光来。
云澄定睛一瞧,便发现那黑黝黝的东西是厌康的血,而随着血流的更多,那厌康便尖啸更甚,初时它还能用那条细尾鞭打抽动,逐渐地,那六只脚却是渐渐不动了。
再后来,那厌康竟是张大了嘴,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死透了一样浮在海面上。
云澄心下匆忙,也顾不得查看,便潜入海中去叫云平。
那海叫厌康的血污了,竟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云澄爱洁,便是在岛上那般荒凉的地方也不曾这般肮脏邋遢过,可一想到云平现今不知如何,她竟强忍住心中厌恶,直直冲进海里去寻云平去了。